旁“噗通”一聲悶響,桑諾側過頭,就見郡主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無奈之下,指揮使將她丟上馬背,領著桑諾,來到附近的一座溫泉館,緩和趙璿凍僵的身體。
夜幕垂下,溫泉館裡的侍從伺候桑諾二人更衣。
這溫泉池雖然看似露天,實際是處在一片半弧形的結界裡,結界外就是曠野雪山的美景,而另一麵則是溫泉館的後門入口,整麵都是雕琢繁複精美的漢白玉石牆,入口掛著薄紗門簾。
桑諾察覺門簾外有人影走動,認出是指揮使的身形,她隨即停止更衣,朝門裡喊道:“大人,勞煩您暫且移步,我們準備更衣了。”
紗門之後,指揮使有些難堪地斥道:“我負責護送你,自然寸步不能離!”
桑諾透過那薄紗門簾,能清楚看見門外人的身形,對方當然也能看見自己!
她自然不肯妥協,厲聲道:“在我更衣時,您寸步不離?尊上大概不會樂意的。”
指揮使禁不住又漲紅臉,想暴喝一聲“誰會偷看你更衣”,卻又不想在這些侍從前失了儀態,隻好忍氣吞聲地一甩胳膊,轉身離開。
他人一走,趙璿也鬆了口氣,滿麵鬱悶的坐在石椅上,嘟囔道:“這人比我父王的侍衛長還討厭!”
“誰讓你跟來的。”桑諾側眼瞪她:“不跟過來,不就用不著受罪了嗎?”
趙璿狡黠地眨眨眼:“沒有我陪著,你不害怕嗎?”
桑諾白了她一眼:“有你陪著我才害怕!”
趙璿剛欲開口,忽然感覺周圍被絢爛的光線籠罩!
桑諾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就看見原本漆黑的星空,變成了絢爛的彩色!
正北方的天空,是泛紅的紫色,往後銜接著鮮亮的湖藍色,一直蔓延到天邊。
“我的天!”趙璿恐懼地抓住桑諾胳膊,驚聲道:“這是什麼!”
“姑娘彆怕。”剛剛伺候二人更衣的中年婦人,上前安慰道:“這是極地曙光,鐘山的天空裡時常會出現這樣的天象,是吉兆,看見的人都會得到好運。”
驚慌與無措過後,桑諾睜大眼睛,看著絢爛的夜空,心中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震撼!
真是太美了!
此前經曆的嚴寒和疲憊,如果是為了這一刻,她覺得值了。
郡主卻仍舊畏懼,低頭閉著眼睛,不敢看天空,王府裡有天象官,他們都說天生異象,乃是天災將至的前兆。
“彆怕。”桑諾捏了捏趙璿的手,將她埋著的腦袋抬起來,對著絢爛的夜空,溫柔道:“睜開眼,相信我,你會覺得它美得不可思議。”
趙璿猶豫須臾,將信將疑地將眼睛眯開一條縫,不多時,終於適應了這仙境般的絢爛夜空。
趙璿深吸一口氣,與桑諾十指相扣,歪頭靠在她肩上,甜蜜地開口:“真美。”
幾個侍從紛紛退出溫泉間,隻剩剛剛那個中年婦人伺候。
婦人把水澆在滾燙的燒石上,泉水“呲啦”一聲,化為蒸汽,氤氳在池水邊。
桑諾和郡主還沉浸在陌生的美景中,忽然聽見不遠處那婦人開口——
“恕我冒昧,敢問姑娘手上的封印,可是咱們鐘山的燭應龍圖騰?”
桑諾一愣,下意識將手藏到身後。
從前從來沒人認得出她手上的龍印,沒想到一入鐘山,連驛站溫泉館的侍從,都能認出這封印。
見桑諾麵色防備,婦人立即站起身,誠懇地開口:“奴婢心係主子安危,實在不得不多管閒事,您這要是龍印,就請趕緊去燭龍殿,向老尊聖尋求庇護罷!”
桑諾不明就裡,但還是答道:“我正要趕去燭龍殿。”
“什麼?”婦人麵露詫異,神色緊張地上前一步,滿麵擔憂地開口:“那你為什麼會被指揮使盯上?”
桑諾麵色疑惑地注視婦人。
一旁趙璿慌忙開口:“什麼叫被他盯上?指揮使是奉命,帶桑諾去見應龍夫人的。”
婦人大驚失色道:“我的天,姑娘,您千萬彆信他的話!
指揮使隸屬東明守衛,每年春後,他都會找來幾個至陰之體,祭祀東明祖陵。你們要是跟他去了,就會被活祭給鐘山先祖龍神!”
“什麼!”趙璿氣道:“怪不得這人如此凶狠!半點不講禮數!”
桑諾此刻也睜大雙目,心中滿是狐疑。
她直直盯著婦人的雙眼,一時猜不出她所言真偽。
那指揮使有燭龍殿的卷軸,山神應該不會看錯,那麼,應龍夫人邀請她去燭龍殿的命令,也該是真的。
那她怎麼會莫名變成祭祀品呢?
婦人神色焦慮的開口:“姑娘手上有龍印,也就能夠作為尊上的一部分,連接外界,救尊上於水火之中!
奴婢對小主子一片忠心,萬不能看您落入賊人之手,趁指揮使不在,您趕緊跟奴婢逃罷!奴婢一定將您安然送入燭龍殿!”
桑諾眉頭緊蹙,見那婦人麵色誠懇,心中不免有些動搖,嘟囔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指揮使大人偽造燭龍殿卷軸?”
“這還要什麼證據!”趙璿對婦人的話深信不疑,急不可耐的抓住桑諾胳膊,急道:“我早就懷疑他了!一個使者怎麼可能如此傲慢無禮?
他完全不尊重你,如果是奉命行事,他根本不敢如此放肆!而且至始至終,他都沒把卷軸給你過目,還不就是怕你看出來!”
桑諾解釋道:“給我看我也不懂,他的卷軸是給山神檢驗過的,山神位列仙班,自然不會看走眼。”
那婦人連忙苦口婆心道:“一個從未踏入仙地的山神,哪裡能驗出真偽!姑娘,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奴婢區區驛站仆役,若不是為了主子,怎敢豁出命去,與指揮使作對!奴婢都是為了您的安危,為了救出小主子的希望!”
桑諾聞言,覺得確實有道理——這女人有什麼必要騙她呢?
思索片刻,她有些猶豫地開口:“那我們要怎麼逃出去呢?”
第79章
逃跑過程順利得出奇, 那婦人直接在溫泉邊緣打開結界, 引著桑諾二人一路奔逃。
郡主吃不消嚴寒,%e8%85%bf腳很快又變得僵硬麻木,於是被桑諾橫抱著前行。
“大嬸, 咱們離燭龍殿還有多遠?”郡主趴在桑諾肩頭,不安地看向來時的方向, “那指揮使有馬,咱們一旦被發現,肯定跑不遠。”
“彆擔心。”婦人安慰道:“此地留不住腳印,地勢又四通八達, 他摸不準咱們走了哪條道。”
聞言,桑諾側眸看向那婦人, “那咱們還要走多久的路?”
婦人恭敬地回答:“等穿過這片冰原,紅木林裡有我家的小莊子, 那裡有輛馬車, 您可以上車趕路,不出兩日,就能趕到燭龍殿。”
桑諾沒有回應,漠然垂眸,繼續跟著她前行。
一切如婦人所言,幾人穿過西麵的冰原, 來到一處較為溫暖的地方。
作為時令之神的領地,鐘山不同的地域,有著不同季節的景象。
大概是為了豐富農作物和野生物種, 這片林子是一片秋初的景象,林子裡隨處可見豐收的果樹和田產。
幾人上了馬車,一路顛簸前行,氣溫也變得宜人,桑諾和趙璿陸續將大氅解去。
“真是多虧了您。”趙璿坐在桑諾和婦人之間,神色感激的開口:“隻怕那指揮使日後會找你麻煩。”
婦人麵色堅定地開口:“為了小主子的安危,我豁出這條命去,又能如何?何況我將你們送去燭龍殿,是立了功,有尊聖的庇佑,他怎敢伺機報複?”
“那就好。”趙璿回想起來時的災難,仍舊心有餘悸,忿忿道:“那指揮使著實凶惡殘忍,我前日險些被他從萬丈雲端中推下!”
那婦人眼中劃過一絲陰冷的怨憤,低聲道:“那是自然,否則他也不會當上指揮使,鐘山本就是個殘酷嗜血的地方。”
“什麼?”趙璿睜大眼睛:“這裡的上神燭九陰,也和他一樣可怕嗎?”
婦人一愣,連忙笑道:“怎麼會,尊聖和夫人最是仁德寬厚的,我是說看守祖陵的那幫人。”
趙璿這才鬆了口氣,繼續與她閒話。
桑諾始終不發一語,時不時掀開車簾,望向窗外的天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夜漸漸深了,車裡的談笑聲漸漸歇了。
趙璿靠著馬車東北角熟睡,那婦人直接躺在過道裡睡去。
黑暗之中,趙璿感到一隻手搖了搖她肩膀。
她神誌漸漸清醒,轉過頭,就看見桑諾的一雙狐眼,在黑夜裡發出琥珀色的光澤。
她微微一驚,又聽見桑諾輕輕“噓”了一聲。
趙璿滿麵疑惑,剛欲詢問,就見桑諾俯頭湊到自己耳邊,低聲耳語道:“如果我沒能一擊得手,你就立即跳出馬車,朝相反的方向逃跑。”
“什麼……”
“噓!”
桑諾低頭看了眼地上熟睡的婦人,暗暗握緊拳頭——
她已經可以確認,說謊的,是這個婦人。
原因很簡單,他們入鐘山時,是從西邊的入口進入,而後朝南轉,一直往東南方向行徑。
桑諾從前聽薑雪時說過,燭龍殿的方位,是鐘山的正中央,而到達目的地的路,自然應該一直往中心靠近。
然而,自從上了這個婦人的馬車,桑諾就一直注視著夜空中的北極星。
北極星從他們的正後方,漸漸轉到了右邊,這說明,這輛馬車在往西南方向行駛。
這根本是在偏離燭龍殿!
其實,一開始,桑諾就對這婦人心存懷疑,但又擔心她所言非虛。
仔細權衡過後,如果指揮使和這婦人中有一人想要害她,桑諾覺得,這婦人顯然比指揮使更好對付。
桑諾打算立即了結了這婦人,不論這人是出於什麼目的,可以肯定的是她說了謊。
在自身難保的狀況下,桑諾不打算網開一麵聽她解釋。
於是,桑諾伸出長尾,悄無聲息地探向婦人的脖頸。
一片死寂與黑暗之中,她忽然聽見,地上的婦人冷笑了一聲。
桑諾一個激靈,卻沒有退縮,猛然間伸出尾巴,纏住她脖梗。
那婦人指間掐訣,竟敏捷地擋開了她的襲擊,彈身一躍而起。
黑暗中,那婦人的眼瞳變得赤紅,直直盯著桑諾,陰狠道:“看來不算蠢嘛,小狐狸精。”
桑諾微一皺眉,沒人告訴她,鐘山裡,一個驛站侍從,都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阿璿!跳下車!把背包裡的信號炮引燃!”桑諾一聲暴喝,食指利爪脩然抽出,飛撲向那婦人。
趙璿此刻還沒理清狀況,不知這婦人為什麼突然跟她們反目成仇。
可她心知桑諾需要求援,不能耽擱,自己留下也隻能成為累贅,隻好掀開車簾,一躍而出。
車輪堪堪蹭過她衣擺,險些從她身上碾過去。
那婦人的目標似乎是桑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