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上路了,你大婚那天,我怕是來不了,這包糕點,就當是我的份子錢。”
慧娘手上的繡活一頓,麵上流露幾分不舍之態,卻沒說話。
兩人相依無言。
許久,慧娘輕聲細語的開口:“要常回來看看,我夫君家你也認路的,以後還是每月逢九,讓下人都回避,我在屋裡等著你,給你準備好吃的,好不好?”
桑諾鼻子一酸。
慧娘不知道她決定自殺的事情,她也不想讓她知道,隻騙她說:“做你的少奶奶就是,還惦記著我做什麼?我此去大抵是沒有歸期的,要跟隨小道長走南闖北,行俠仗義,當個逍遙似神仙的小狐狸。”
一陣沉默,慧娘又開始做繡活,許久才應了句:“也好。”
桑諾問她:“慧姐兒,你姐究竟為什麼上吊?她死了,你姐夫就得娶你續弦嗎?這是你們村的風俗嗎?”
慧娘苦笑一聲,心道哪有這樣的風俗?
好在桑諾年紀小,不通人情世故,又鮮少下山,並不知道關於容公子暴戾的傳言,否則依這小狐狸的性子,定會攪黃這場婚事的。
慧娘不敢說破,隻搪塞道:“管得倒不少,做你的逍遙小狐狸去罷,我自有命定的歸宿。”
桑諾眨了眨眼睛,腦袋在她側臉蹭了蹭,頭發軟得像絨毛,嗓子裡發出呼嚕呼嚕的%e4%ba%b2昵聲。
九年前,慧娘跟著娘%e4%ba%b2和大伯母上山采藥,第一次見到捕獸夾上那隻奄奄一息的小狐狸。
那時的桑諾也是這麼衝她呼嚕呼嚕地喘氣兒,水汪汪的眼睛,巴巴看著她,被夾著的小爪子流了一地的血,至今想起還叫人心疼。
第3章
夕陽下沉,斜照入窗欞的餘暉昏沉無力。
慧娘輕聲問了句:“那我以後都見不著你了?”
桑諾抬起頭,抿嘴壞笑,眯起眼睛反問她:“怎麼?舍不得我?從前讓你嫁給我,你又不願意,現在我去意已決,知道後悔了吧?是不是想跟我私奔?”
“胡說,你個不知羞的!”慧娘臉色一紅,下意識往一旁挪了挪。
桑諾會幻化男形,慧娘從前見過的,一想起這茬,心裡多少有些抵觸。
桑諾依舊嬉皮笑臉,仰著尖尖的下巴,垂眸對她說:“你放心,就算我不在了,還有阿毛會幫我守著你,不會讓你叫人欺負了去。”
慧娘急忙推%e8%84%b1:“容府是大戶人家,比不得自家隨意,內院裡哪能安插男丁?”
桑諾說:“這好辦,叫阿毛扮作陪房丫頭,隨你一同入府就是了。”
慧娘訝異道:“阿毛也如你一般,能隨意變換性彆的麼?”
“當然不一樣。”桑諾一撇嘴,不滿的解釋道:“咱們九尾狐幻男形隻是幻術,雌雄是天生的,法力耗儘了,自會現原形。阿毛卻是亶爰山上雌雄同體的妖物,你們老百姓喚它叫‘類’,跟咱們九尾狐可不一樣!”
慧娘眼珠子轉了轉,剛欲回話,就見眼前人影一閃,桑諾已經一撐桌台,縱身躍出了窗子,轉眼間迅速攀上了屋簷。
是有人來了?
院外垂花門吱嘎一聲響,一個身穿石青色對襟褙子的婦人踏入後院,右手裡提著個小木盒,漫步朝東廂房走來。
慧娘立即將百果糕藏進矮櫃裡,起身迎了出去,%e4%ba%b2昵地喚道:“二嬸。”
婦人沒回話,伸手牽住慧娘的手,拉她走進屋裡,在梳妝台前坐下,又從木盒裡挑出幾樣首飾,不緊不慢地在慧娘發髻上擺弄。
此時,桑諾還沒有離開,正默不作聲地趴在屋簷上。
不多時,屋內二人的談話聲隱約傳出窗外,桑諾伸著脖子仔細聽——
“嫁過去就是叫你享福的,家裡促成這門婚事,都是為你鋪路,你自當時刻惦念著族長對你的囑托。”
聞言,慧娘眉間下意識緊了緊。
瞧見銅鏡裡慧娘的神色,二嬸正在擺弄發髻的雙手立時一頓,盯住銅鏡裡的慧娘,冷聲開口:“怎麼?你還沒想明白?”
慧娘沒答話,頭垂下去,神色糾結。
一陣沉默。
二嬸咄咄逼人的冷聲道:“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彆跟你姐似的,鬨到最後送了命,成了彆人的笑柄,秦家的臉麵都叫她給丟光了!”
屋簷上的桑諾聞言心中一顫,更是伸長了耳朵仔細聽,始終聽不到慧娘的回應。
那婦人說的話又十分隱晦,聽來聽去,都聽不出個所以然。
桑諾總覺得這婦人語氣尖刻,像是在逼迫慧娘做她不想做的事。
桑諾的心都提起來了,不上不下的,擔心這門婚事有什麼蹊蹺。
她所剩時日不多,楚天陽再次進入青丘山,約莫就在一兩日之內,她沒法繼續守在慧娘身邊,出事的話可怎麼辦?
如果慧娘受了委屈,就算魚死網破,桑諾也要在走前,殺掉欺侮她的人。
管它“妖物害人會墮魔道曆天劫”,她都快死了,墮去哪兒都一樣墮!
可問題是,慧娘並沒有說她是被迫嫁人,甚至此前還表現得十分期待,似乎對容家公子相當鐘意。
桑諾心中焦灼,恨不得衝進屋裡問個清楚,又擔心自己的莽撞會攪黃她的婚事。
思前想後,她乾脆起身溜出秦家宅子,回到青丘山,把阿毛從洞裡拽出來。
——
“哪能是逼婚呢?我敢打包票,慧娘是真心想要嫁給容公子的!”
阿毛邊說邊蹭了蹭鼻頭,胖嘟嘟的小臉鼓得包子似的,一雙圓而有神的眼睛不算漆黑,陽光下透著類似琥珀的淺棕色。
一副白嫩富態的皮相,活%e8%84%b1%e8%84%b1是侯門貴族家的小少爺。
如果換了女裝,也是個微胖中帶點英氣的俏丫頭。
阿毛是隻妖,老家在亶爰山,是一種長得跟野貓形似的妖獸,有著人一樣的頭發,雌雄同體,修成人形後,看著就像是十三四歲的孩童,容貌雌雄難辨。
桑諾斜著眼睛盯著阿毛,質問道:“那她二嬸究竟要她做什麼?”
“可能是讓她多生幾個兒子唄。”阿毛聳聳肩。
這回答顯然不能讓人滿意,桑諾周身妖氣陡增,目光像要紮進他肉裡的刀子。
阿毛嚇得一哆嗦,急忙央告:“好姐姐,彆的我真不知道!從前聽你吩咐,我一個月去探她五次,還得挑著周圍沒人的時辰,瞧她沒病沒災的,就回來給你報信,至於她的家事,我實在沒處打聽啊!”
桑諾無奈的舒了口氣,衝他道:“身上有銀子沒有?明早跟我下山去,買套像樣的女裝。”
“買女裝做什麼?”阿毛歪頭問她。
“給你個報答我的機會。”桑諾揚起下巴,一臉鄭重的宣布:“阿毛,去給慧娘當陪房,替我照看她一輩子,好麼?凡人的壽命不過數十年,耽誤不了你太久時間的。”
阿毛聞言一愣,胖嘟嘟的臉頰抖了抖,隨即擰起眉頭,糾結半晌,終是堅決地一點頭:“我聽你的!”
凡人一輩子不過眨眼之間。
桑諾有天定的使命——要陪那個小道長浪跡天涯。
是以,照顧慧娘的職責,阿毛隻能義不容辭了。
次日一早,桑諾帶著阿毛去成衣鋪子,量了衣服尺寸,隨後去山下的食肆,點了份糕點。
正午時分,餘光瞧見一個眼熟的身影,漫步朝食肆走來,桑諾側頭看向門外,竟是楚天陽!
楚天陽身邊還跟著一個藍衣道長,兩人有說有笑的朝食肆走來。
桑諾急忙讓阿毛結賬,而後迅速藏到店內西南角的雅間裡。
楚天陽正巧挑了西南角一張空桌入座,與好友攀談起來——
“那你這兩天就不能練級了?”藍衣道長問。
“反正我也不著急。”楚天陽叫了幾樣小菜,閒話道:“參與這次官方測試的賬號,能拿到一隻赤炎鳥,有了這個戰將,我前期練級要輕鬆很多,也不急在這幾天了。”
躲在雅間裡的桑諾凝神細聽,片刻後,大致聽明白了二人的談話內容——
楚天陽的賬號報名參與了官方測試,並被選中。
此後兩星期內,他賬號所處的世界中,鐘山副本的boss將會被引來新手村,開始一係列戰鬥測試。^o^思^o^兔^o^網^o^文^o^檔^o^共^o^享^o^與^o^在^o^線^o^閱^o^讀^o^
之所以被選中,一是因為楚天陽賬號所處的世界,社會發展相對領先,二是因為楚天陽剛建立賬號不久,相對應的——鐘山副本的boss尚且年幼,十分便於程序員觀察其初始戰鬥實力。
“如果燭應龍在這次互動測試中,可控性無法提高,可能就要被官方永久封印了。”
這是那位藍衣道長說的話。
桑諾有些納悶,鐘山那個逆天的燭應龍,要來他們新手村測試了?
什麼叫互動測試?
可控性又是什麼意思?
想不明白,至少,托那位燭應龍的福,她能爭取更多時間,處理慧娘的事情。
——
之後的幾天,楚天陽一直沒有上線練級,桑諾也因此爭取了更多時間,去秦家附近打聽消息,想弄清事情原委。
她跟阿毛兩人分頭行動,一整天四處轉悠,碰上村民就上前搭話,直到傍晚,二人才搜集了一些傳聞——
“容公子性情暴虐無常。”
“秦夫人就是不堪折磨,才回娘家尋了短見。”
……
桑諾憂心如焚地站在村口發怔,十分懷疑這些傳聞的真偽,細細想來,很多村民的話都經不起推敲。
她決定去找慧娘問個究竟,卻聽見身後傳來稚嫩的喊聲——
“阿桑姐!”
桑諾轉過身,瞧見個樹妖邁著小短%e8%85%bf,朝她跑過來,剛一站定,就上氣不接下氣的嚷道:“阿桑姐!快跟我回去!山神讓咱們申時之前在山頂集合!”
“出什麼事了?”桑諾問他。
“山神爺爺說,鐘山上仙要大駕光臨咱們青丘山了!”
“上仙?你說那個燭應裂空龍?”桑諾一撇嘴,不以為意道:“不過是頭%e4%b9%b3臭未乾的小龍崽,尚未到封神的年紀,就跟咱們一樣,也算是妖!”
聽了這大不敬的話,小樹精嚇得沒敢回話,隻管拉桑諾回山複命。
——
山神廟裡擺了一桌酒宴,一個拄著拐杖的矮個兒老頭,正焦急地指揮一眾妖精擺放餐碟。
在山裡待了這麼些年,桑諾頭一回瞧見山神爺爺供出這麼些祭祀品——
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e9%b8%a1山神,平日跟他要一串糖葫蘆,都像是要他的命,今天這陣仗……
莫非是害怕那頭燭應龍一言不合就取他項上人頭?
畢竟鐘山上神“性情乖戾”的傳聞,是妖借皆知的。
這麼想來,桑諾也有些緊張,那家夥萬一是個嗜血成性的惡魔怎麼辦?
會不會不滿足在戰鬥副本裡虐殺她?
會不會把她拖去野外徹底擊殺?慧娘的事還沒解決,她還不能死。
這麼胡思亂想著,院外忽然傳來一聲倉促的通報:“上仙駕到——”
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