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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眺望地平線上火紅的落日。

“若有?一日我?消失了,不必尋我?……朝聞道,夕死可矣。你且走你自己的路便好。”

溫熱的手掌撫上容瀟的頭頂,遮住了她的視野。那隻手再度離開時,眼前的人赫然換成了搖光。

他彎了彎眉眼, 笑道:“去吧, 大小姐。”

她該往哪裡去?

縱有?滿腹疑問,她卻完全?開不了口, 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副畫麵破碎成數不清的片段, 再重?新排列組合。

這回是淩霄宗的山巔, 大殿傾塌,舉目四望滿是斷壁殘垣。

天邊烏雲黑壓壓的一片, 悶雷陣陣作?響,不可違抗的天道之力迅速彙聚,時不時冒出幾道雪白?的電光,令人膽戰心驚。

方言修迎風舉起手中的符咒,望過?來的最後一眼,笑得好看極了,聲音湮滅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

暴雨傾盆而下?,猙獰的電光如盤虯張牙舞爪,隔著鋪天蓋地的雨幕,她終於看清了他的口型。

不要害怕,不要回頭。

朝著你選定的方向,大步走下?去吧——

去哪?

所有?人都在不斷離她而去,連告彆的機會都不曾留下?。他們?都把全?部籌碼都押在了她身上,期待她將?來……將?來如何?

容瀟的思維突然斷了片。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某種真相,唯獨漩渦中間的她不知道。那些人一個個皆被她留在了身後,想說的話自始至終都沒有?機會說出口。她抱著懷裡無名鐵劍大步奔跑著,沒有?目標也沒有?方向,隻知道向前、向前,直到走到某個期盼中的未來去。

直到時間的洪流淹沒一切。

直到天地空空,萬籟俱寂。

暴雨淹沒了大地,水位迅速上漲,沒過?口鼻,重?重?擠壓著她的%e8%83%b8膛。黑暗之中,唯有?自己急促的心跳聲越來越清晰,像是有?人緊緊貼著她的耳邊,奏起了密集的鼓點。

容瀟被嗆得咳嗽起來,從床榻上突然驚醒。

她顧不上心悸,掃了一眼四周的環境,意識到自己約莫是被淩霄宗的人帶了回來,緊接著就習慣性地去摸身側的劍。

觸及到冰冷的金屬時,她幾乎是立刻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

無名劍還在她身邊。

白?毓守在旁邊昏昏欲睡,聽到動靜頓時清醒了,又?驚又?喜:“容瀟,你總算醒了!”

容瀟眨了眨眼,莫名覺得臉上一片溼潤。

“我?昏迷了多久?”

“五天了。程宗主渡劫的天雷過?於可怕,那裡被劈得什麼都不剩下?了……淩霄宗弟子在廢墟中找到了昏迷的你。要是你再不醒,我?就準備回攬月宗搬救兵了。”

“其實那不是程昀澤渡劫的天雷,”她怔怔地望著手中的劍,“而是我?的……我?到元嬰期了。”

“這麼快?恭喜!”白?毓眼前一亮,“說起來,這幾日怎麼沒見方言修……你們?鬨矛盾了嗎?縱使有?天大的矛盾,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他也該來看看你才對……”

容瀟默然。

他大概是……魂飛魄散、屍骨無存了。

沒有?人能從恐怖的九重?天雷中活下?來,何況是他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呢?

白?毓從她神色中察覺到了不對,及時止住了話頭,遞過?來一副乾淨的手帕。

“我?哭了麼?”容瀟愣愣地問。

白?毓回以沉默:“……”

空氣?中安靜得落針可聞,白?毓歎了口氣?。

她攬住容瀟,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不用一直這麼逼迫自己……”

她是醫修,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總是那麼複雜,剪不斷理還亂,連生死都無法隔開。

容瀟吸了吸鼻子,恍惚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在哭。

常年在清河劍派的雪山之巔練劍,入目皆是亙古不化的積雪,導致她的情感不如旁人強烈,也很難與旁人的故事共情,哭與笑都少有?實感。

是了,常人遇見這種事,應當會痛哭一場……她自詡天下?無出其右的天才,到頭來也不能免俗。

大家都是俗人而已。

門扉霍然被人推開,墨竹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她醒了嗎……”墨竹話音一頓,旋即重?重?鬆了口氣?,“七星殿急召,玉衡必須回去了。走吧,我?們?陪他再去看看思瑤。”

初春時節,都定河的水麵上還漂浮著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塊,河水從冰塊的間隙中潺潺流過?。岸邊生出了幾朵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柳樹垂落的枝條抽出了嫩綠色的新芽,飛鳥振翅疾掠而過?。

撥開春意盎然的柳樹枝條,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墳塚。

她們?共同的友人長眠於她曾經深愛的土地上,再也不會離開了。

“這是我?和玉衡走遍了大半個華陽城,好不容易才選定的地方。”墨竹幽幽地說,“她大概不想死後也葬在淩霄宗裡麵吧……我?看這裡有?山有?水,風清水秀的,她以前就常常溜出來玩耍,每次都是我?把她逮回去……”

“對了,宗主突破化神失敗,人也沒了。接下?來淩霄宗恐怕不太?平,不知道是哪位長老接任宗主……等?老一輩的長老也退下?去以後,估計就輪到了我?或者許小五。我?不擅長這些事務,還是扔給許小五吧。”

她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

“宗主死後,生前布下?的禁製自動消散,許小五在他的住處發?現了宗主夫人的遺物,用過?的鏡子、發?簪,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書……我?們?都以為他真的一把火燒乾淨了呢。這兩天長老們?商量著要不要給她立一座衣冠塚,與宗主的遺物葬在一處,但玉衡極力反對,要求把思瑤和夫人都葬在華陽城,宗主則葬在淩霄宗內部。”

墨竹試著勾了勾嘴角,卻實在笑不出來。她抬起眼,踢了踢容瀟的小%e8%85%bf:“誒容瀟,你覺得,夫人的衣冠塚放在哪個方位比較好?這可是我?千挑萬選的地方……”

“我?不懂風水,”容瀟道,“此事也許應該問問玉衡……”

墓碑前放著一盒尚未開封的甜點,金光燦燦,軟糯清香,封口處的標簽上寫著龍飛鳳舞的幾個字:天下?第一樓。

這是華陽城最好的酒樓,最知名的甜點,酥黃獨。

程思瑤嗜好甜食,臨死前不久,還在和容瀟念叨這一道甜點。

玉衡緩步走來,將?一盒新的酥黃獨換了上去。

他比上次見麵時明顯清減了幾分,曾經束得一絲不苟的長發?如今隻是隨意披在肩上。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墓碑上落的灰塵,背對著容瀟與墨竹,輕聲道:“思瑤葬禮已過?,洛菁前幾日便走了,如今我?也必須回去了。”

墨竹“嗯”了一聲:“我?會經常代你來看她的。”

他摘下?腰上掛著的三?枚銅錢,將?它們?細致地疊在一起,放在墓碑前麵。

他依然沒有?回頭:“容瀟呢?宗主已死……你日後打算去往何處?”

“我?還沒有?想好。”

程昀澤雖死,然而艮山缽卻依舊下?落不明,定然是他早就將?其交予了幕後之人手中——加上賀逸盜走的流月琴、搖光交予清河劍派的七星鼎……四件神器中,幕後之人已得其三?。

最後的定微劍,更是謎團重?重?。

容瀟又?一次念起方言修的好來——要是他在這裡,聽他隨便算一卦,至少也能有?個方向。

“我?有?許多疑問,一直想不明白?……”她目光微動,低聲道,“接下?來,大概是去尋一個知情人吧。我?聽聞七星殿的搖光前輩雲遊四海,遲遲未歸……你與他同為七星,可否知道他的下?落?”

玉衡動作?一頓,總算回過?頭來。

“搖光回來了,此刻就在七星殿。”▼思▼兔▼網▼

聽到這句話,容瀟心中微微一沉,記掛了許久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過?了這麼多年,她對搖光的印象早就模糊不清了,記憶最深的就是十年前搖光拜訪清河劍派那次,帶來了山下?時興的話本,讓她借此領悟了桃花流水一式,如今更是陰差陽錯地鎖定了第二個凶手程昀澤。

他立在茫茫無際的雪原之中,臉上永遠帶著謙和儒雅的笑意,隻是輕輕一句,“去吧”。

她轉身離去之時,聽見他談及了七星鼎,談及了鑄劍……以及絕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秘法不見春。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和誰說話。

——她要找的答案,就在七星殿。

“多謝。”容瀟道,“我?同你一起去。”

“作?為蕭無名,還是容瀟?”

容瀟長長呼出一口氣?,抬起眼正?對上他的目光。

“容瀟。”她斬釘截鐵。

她不需要蕭無名的身份了。

她如今突破元嬰,實力跟著水漲船高,而程昀澤已死,放眼全?天下?,也找不出幾個值得她正?視的對手。哪怕是利用不見春拔高後的元嬰後期,她也有?一戰之力。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偽裝都沒有?必要。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來此的,是清河劍派的大小姐容瀟。

第66章 鳩占鵲巢

七星殿地處中州, 不?似淩霄宗那樣遍布群山萬壑,於空中舉目四望,皆是坦蕩無垠的?平原, 河流縱橫交錯,灌溉著肥沃的土地。

有人影在田野之間忙碌,冬去春來, 正是繁忙的時候。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千百年來, 他們都這樣一成不變地過活著。

到了七星殿的?地界,人慢慢多了起來,絲毫不遜色於遊人如織的華陽城。與之不?同?的?是, 這裡顯然是普通百姓占比更多——七星殿的觀星測命之術聞名天下, 人人都想預知自?己的?命運,更有甚者不惜散儘家財, 也要來討一卦。

容瀟視線掠過街道邊的?一處小攤,一老者鶴發白須,穿著不?知道多少天沒洗的?灰布長衫,手邊放著一麵小旗,寫著“樂天知命故不憂”。他盤%e8%85%bf坐在地上?, 接過旁人遞來的錢袋子掂了掂重量, 捋了捋胡子,搖頭歎道:“我觀你眉心有黑氣, 怕是三日內必有血光之災……”

“不?用看了。”玉衡沉默了一路, 直到現在心情才?好轉了一點?, 開口道,“騙人的?。”

容瀟:“我想也是。”

老者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一抬頭正想說話,旁邊給錢那人就搶先開了口:“你們懂什麼??這位可是七星殿的?玉衡!玉衡你總知道吧,北鬥七星為號,七星殿的?七位長老之一!”

容瀟:“……”

玉衡:“……”

容瀟默不?作聲地轉過頭去。

要是當著玉衡的?麵笑?出來,未免有點?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