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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開口。

“嗬……”他捂住額頭苦笑了兩?聲,將那?張紙小?心翼翼地?折好,“她果然恨我啊。”

“她死前一直在等你,期待你能來看她。”容瀟道,“淩霄宗的事?務真就如?此忙碌麼?,連去見她最後一麵的時間都沒有?”

“不全是。”

程昀澤又掃了一眼,將紙收入到上衣口袋裡,手指帶著不易察覺的顫唞。

他深吸一口氣,隔著明媚的日光與?傾塌的大殿,遙遙地?望過來。

“我費心籌謀了這麼?久,為?了七星鼎不惜與?人合謀造下滔天殺孽,屠滅清河劍派……輪回之事?我起初不信,但那?人出?示了許多證據,說出?了我與?阿瑤不為?人知的過往……我不得不信。”

“所?以我想,既然輪回之事?為?真,那?麼?隻要我提前策劃好一切,細細為?她鋪好後半生的道路,就一定會成功……我以為?,我能救下她的。”

他以為?他能成功,令時光倒流,回到最開始的模樣,一切都尚未發?生,所?有遺憾都能撫平。

他以為?他還有許多時間,哪怕隔著遙不可及的生死,也?不過是暫時的彆離。

他以為?他在背後做了這麼?多,總能向上天換來一個重?逢的機會——卻沒想過,哪怕真的有天道輪回,想救的人已經不願意再見到他了。

容瀟%e4%ba%b2眼目睹了程思瑤的死亡,她死前曾數次看向門外,但要等的人始終沒有來。

如?今聽?到程昀澤這番說辭,容瀟隻覺得憤怒:“我不關心你與?徐瑤伉儷情深的戲碼,你費儘心機想要複活徐瑤也?與?我無關,我隻想替思瑤問?你——”

“你以為?我是為?了阿瑤?錯了。”程昀澤道,“阿瑤死了快二十年了,我若是真動了回溯時空的念頭,怎會等到如?今?”

容瀟默了默,順著他的思路猜測:“所?以,是思瑤……”

她倒是不擔心程昀澤會突然對她出?手——這人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準則,做不來偷襲這種事?。

哪怕她此行目的明確,就是來殺他的。

“那?人第?一次找到我時,我是萬萬不肯同意的。我是淩霄宗的宗主?,天下正道魁首,豈能為?一己之私,去屠滅沒有任何過錯的清河劍派?正邪之

間的最大區彆,便是正道絕不會犧牲無辜者的性命。我若是真這麼?做了,我與?那?些令人不齒的邪修還有什麼?區彆?阿瑤若是見到這樣的我,怕也?是不願認了吧。”

程昀澤負手而立,朝這邊緩緩走來。

“但是,我不能讓思瑤也?步了她娘的後塵。那?日季川主?動找上門來,他說他算出?了思瑤注定死亡的未來,而我明明有救她的辦法……阿瑤死時我沒有辦法救她,我尚且可以推說是天道不公,過錯不在於我——但如?今我有辦法救下思瑤,我若是再瞻前顧後,事?後若回憶起來,連天道都怨不得了……隻能怨我自己。”

他閉上眼睛,淡淡道:“這是我唯一的一次私心。”

他已經站在了常人不可企及的高處,一舉一動皆受世人仰望,哪怕是某個無意間的小?動作,也?能被解讀出?許多彆樣的意味。

比如?,程思瑤與?她母%e4%ba%b2長得過於相像,他不想見到她便想起傷痛的過往,才讓她從小?小?的外門弟子開始修煉,暗中則安排了專人保護。沒想到外門長老誠惶誠恐,對程思瑤處處偏袒。直到程思瑤自己收斂,這個錯誤才得以糾正。

身居高位,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他,容不得任何差錯與?破綻。

他兢兢業業了那?麼?多年,連妻子下葬後的第?二天都要照常出?席宗門事?務,生怕被人挑出?了錯處。

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但也?能勉強湊合著過,至少還有程思瑤。

小?姑娘明亮而鮮活,有什麼?情緒都大咧咧地?寫在臉上,她一輩子都被好好保護著,從不曾見識過陽光照不到的暗影。

這是他與?徐瑤的女兒,她是如?此熱愛這個世界,熱愛華陽城中的芸芸眾生。雖然經常會豎起一身刺,但她本性仍然是純良的,笑起來時眉目間處處都殘存著徐瑤的影子。

沒關係,她什麼?樣子都沒關係。

總之有他這個當爹的護著呢,不是嗎。

……不是嗎?

可他非但護不住,還讓她一生受儘折磨,就連死亡之時,都帶著深入骨髓的痛苦與?無法了卻的遺憾。

她定是恨極了他,以至於下輩子也?不願見他了。

而他此生唯一一次私心,便是背棄了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尊嚴,犯下了不可挽回的滔天大罪。

落得今日下場,全然是他咎由自取。

“來吧,清河劍派的大小?姐。”程昀澤右手虛虛一握,懷光劍自動出?鞘,“我不占你便宜,我將境界壓到金丹後期,你我公平比試一場,誰獲勝誰便活,如?何?”

容瀟第?一反應是疑心有詐。

她是金丹後期,如?今要跨整整一個大境界挑戰程昀澤,無異於飛蛾撲火,怎會有人主?動放棄優勢呢?

觸及到程昀澤波瀾不驚的眸子,她忽然明悟了他的意思——他其實根本就不想活。

自徐瑤死後他的全部心神都撲在了淩霄宗上麵,當了這麼?久的宗主?,他早就累了,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他的女兒。

他給女兒起名?叫思瑤,單看這一點,他怎麼?可能不愛徐瑤呢?

容瀟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殺他。若是能死在容瀟劍下,他也?不算冤屈。

但他是一宗之主?,身份過於高高在上,他的尊嚴不允許他主?動放棄。

最終容瀟抿了抿%e5%94%87,冷冷道:“再好不過。”

話音未落,她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轉瞬之間已至程昀澤上方,一劍斬下——

程昀澤不閃不避。

她於半空中猛然旋過身來,紅衣獵獵迎風,如?同鳳凰神鳥俯衝而下,腳尖一點,竟是穩穩踩在了懷光劍的劍尖上。

懷光劍鴉青色的劍身愈來愈亮,火星飛快地?聚集在一處,登時燃起熊熊大火。

容瀟倨傲地?昂著頭,一手提劍,一手掐了個決。

她靈根屬水,天克程昀澤的火靈根——一旦沒了境界上的差距,勝利的天平便傾斜向了她。

桃花流水、雨打梨花、水天一色……曾經艱澀難學的劍法,皆在她手中不斷使出?來,無名?劍劍意大盛,引來附近湖中的水,將幾處火光撲滅得乾乾淨淨。

趁著劍意未歇,格開懷光劍,再度往前——

兩?個境界相當的不同時代的天才,於斜陽下無人注意到的角落展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四周建築傾塌,一片狼藉,石柱上滿是劍痕,揚起的灰塵久久不散。

無數個孤獨練劍的夜晚,總有一天會為?她帶來回報。容瀟勉力平複氣息,手中劍陡然向上刺出?,這一刻她仿佛站在清河劍派覆滅後的斷壁殘垣之中,腳下血色無邊,身側長風萬裡,眼前落雪紛飛。

她不隻是一個人,她還代表著清河劍派的一百三十七條人命。

她手中的劍,就是為?了討回公道而揮的。

清河劍法第?七式,雪落梅梢——

細雪蕭蕭而下,劍尖染血,宛如?雪地?之中怒放的殘梅。

無名?劍已深入程昀澤%e8%83%b8口三寸。

程昀澤似乎早有預料,右手一鬆,懷光劍直直墜落於地?。

“若是……若是我死後,能和我的妻女葬在一處……”

“不能。”容瀟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希冀,“思瑤早就拜托我了,她不想與?你合葬。”

程昀澤微微一愣,旋即低低地?笑了笑,這一回,他的笑容倒是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也?好,就這麼?辦吧。”他道,“我沒有想說的了,你動手吧。”

容瀟抿了抿%e5%94%87,拔出?了劍。

她劍下斬的並非都是大奸大惡之人,事?到如?今,她再說什麼?都是無用。

“稍後我會用引雷符招來天雷,毀去這裡戰鬥的痕跡。今日之後,我會昭告天下,你突破化神失敗,死於天劫之下。”

程昀澤身份太高,在修仙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若他做過的事?真被宣揚了出?去,恐怕會引起大亂。

——這是她所?能給予他的,最後的體麵。

也?是最後的憐憫。﹌思﹌兔﹌在﹌線﹌閱﹌讀﹌

程昀澤躺在廢墟裡,四散的塵埃嗆得他喘不上氣,強撐著抬起頭。

他看著那?道紅衣身影,驀然想起數月之前那?個滿是血色的夜晚,他執劍指向清河劍派的掌門容宴、也?是今日殺他之人的父%e4%ba%b2。

容宴憑借懷光劍認出?了他,自知不是他的對手,燃燒精血強行從包圍圈中逃出?,想要給千裡之外的容瀟傳訊,不要回來。

然而元嬰期以後,僅是小?境界之間的差距便猶如?天塹,傳訊令牌被程昀澤一劍碎為?了齏粉。

容宴霍然轉身,選擇了自爆。死之前問?他,程宗主?,你不是也?有女兒嗎。

他那?時沒有回答,如?今想來卻頗為?遺憾,他欠容宴一個答案。

是啊。

倘若易地?而處,他處在容宴的位置上……若能以他的性命換來女兒的性命,他也?是極為?樂意的。

第64章 九重天雷【第二卷 完】

這一劍, 耗儘了容瀟最後一點力氣。

體內靈力虧空得厲害,全身各處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她急促地喘了口氣,顧不上亂糟糟的儀容, 靠著?殘缺的柱子慢慢坐下。

反正這裡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來。

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

容瀟恍惚地抬起頭,望向廣袤無垠的天空。沒了屋頂的遮擋,太?陽顯得那麼近, 周圍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將雲彩染成了璀璨的金黃色。

她握劍的手?還在止不住地顫唞, 方才發生的一切, 就像是?夢一般。

她居然真的在淩霄宗的地界贏了程昀澤。

許久,她手?指一鬆,無名劍墜到了地上, 激起一片塵埃。

容瀟抱著?頭, 幾次試著?揚起%e5%94%87角,卻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還差一個, 隻?差最後一個……清河劍派的一百多條人?命就能沉冤昭雪,這場漫長?的複仇就可以結束了。

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寒風從?斷壁殘垣上方呼嘯而?過,掀起飛沙走石。

烏雲彙聚,蒼穹之上時不時傳來沉悶的轟響, 天地間?所有事物都失去了色彩, 像是?一副

保存不善、顏色黯淡的水墨畫。

緊接著?暴雨衝刷而?下,雲層之間?隱約閃爍著?電光。

奇怪……她分明還沒有用引雷符。

容瀟抹去臉上的淚水, 強忍下喉嚨中翻湧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