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1 / 1)

謂強者,實力,羈絆,都是持劍的人後來為它附加上的,劍本身就在那裡,無論你是否拿起它,是否出鞘,它都不曾變過。

它自烈火中千錘萬鑿而來,經曆過時間與鮮血的洗練,千帆過儘,唯有最純粹最本真的劍意留了下來。

“劍就是劍。”

——棋盤上輕輕叩下一枚黑子,持棋人微微垂著眼,纖長乾淨的手指在黑子襯托下更加白皙。

“道就是道。”

方言修聚精會神地觀察麵前的棋盤,對於開陽的問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隻會機械性地掉書袋:“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那麼多哲人先賢都參不透道的真諦,您問我這個問題,是不是有些太超前了?”

不行,這一步怎麼走都是輸。

太丟人了,他一個現代人教古代的老頭子下五子棋,居然沒下過對方。

自從算了那一卦後,開陽看他的目光滿是慈愛,就像是班主任在看班裡最有希望考上清北的學生。

……所以開陽和這個班主任的設定過不去了是吧?

開陽繼續提問:“那天道呢?”

方言修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尋思著要不要裝病跑路,敷衍地說:“天道就是天道。”

開陽落下一子,五枚白子連成一條直線。

方言修又輸了。

“按照小友所說,天道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是再虛無縹緲不過的東西……”開陽頓了頓,隨即話音一轉,“那你,我,七星殿,乃至所有踏上修仙之路的人,又為何窮儘畢生心力去追求天道呢?”

方言修擺爛:“因為閒的。”

開陽卻偏要問到底。

……真的很討厭一些沒有邊界感的長輩。

“我吧,其實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跟你們這裡完全不是一個體係……所以來了之後,我總覺得,所有人和事都不怎麼真實,就算現在前輩與我下棋與我對話,我依然覺得我好像處在一場大夢之中。”

方言修自嘲地笑了笑:“不過也不好說,可能我原來所在的地方才是大夢一場。我因為身體原因休學過很長一段時間,不像彆人那樣受過完成的教育,這些哲學問題對我來說太難了。我就是得過且過,能活就活,活不下去了就算算自己什麼時候死……僅此而已。”

命運洪流之下無人能獨善其身,大部分人光是活著就已經心力交瘁了,哪有閒工夫去探討什麼天道呢。

他說了這麼多,不免有些口乾%e8%88%8c燥,便伸手去拿茶壺,卻發現茶壺已經空了。

開陽的徒弟洛菁及時送來了一壺新茶。

方言修輕聲道謝,就在這時,洛菁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他渾身%e9%b8%a1皮疙瘩都起來了。

該如何形容她的眼神呢。

明明是妙齡少女,眼中卻帶著閱儘世事的滄桑,無半分波動,一如她沉默寡言的性格,和大小姐的明豔張揚完全是兩個極端。

但其中還夾雜著彆的什麼東西……硬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便是揮之不去的宿命感。

這種宿命感在方言修心頭揮之不去,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急切地起身,拉住了洛菁的袖子:

“你以前,是不是認識我?”

第13章 百川歸海

“劍就是劍。”

賀逸對於她的答案十分意外,默然良久,說道:“我以為無名姑娘問我這個問題,自身必然感悟良多……沒想到姑娘的回答

居然如此簡單粗暴,倒是符合姑娘的性子。”

他右手放在%e8%83%b8口,微微彎腰行了個禮。

“既然如此,姑娘請出劍吧。”

容瀟回禮,精純的水靈氣順著她體內大周天運轉,手中靈劍顫動起來,蓄勢待發。

上次與人對劍,是酒樓裡與段菱杉那一次,可惜段菱杉故意壓製了境界,屢屢放水,打得不夠暢快。

再上次,還是在清河劍派……

麵對棋逢對手的同齡人,她也好奇,自己的劍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這是賀逸頭一回主動邀人對戰,附近弟子得知消息,紛紛朝這邊圍了過來,將台下擠得水泄不通。

終於有人眼尖認出了容瀟:“是她,前天白毓師姐帶回來的人!我記得,她叫蕭無名!”

蕭無名的名字在攬月宗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不是什麼好名聲。

敏[gǎn]時期,由宗主%e4%ba%b2自背書,白師姐%e4%ba%b2自帶路,還差點因此和大師兄產生了衝突,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關係戶?

攬月宗避世隱居,弟子們自詡高潔,最看不起走後門的勾當。

“區區一個關係戶,也敢挑戰大師兄?”

“大師兄自從進宗之後,除了和長老們比試,其他可是未嘗一敗!”

“她說劍就是劍?逗誰呢,前麵大師兄認認真真說了那麼多,到她這一句話就輕鬆打發了?”

少數修為較高的人選擇保持沉默,他們看出來了,那個叫蕭無名的關係戶分明也是金丹期,論起對靈力的精準控製,甚至還隱隱壓過了賀逸一頭。

演武場曆史由來已久,產生了許多約定俗成的規矩,統一武器是其一,開盤押注也是其一。

開設賭局的弟子困得都快睡著了,自從賀逸上場之後,來他這裡押注的不少,但全是押賀逸贏的。

這很正常,畢竟賀逸的勝利向來毫無懸念,賭局最精彩的永遠是以小博大、絕處逢生的反轉,若是早知道結果,就沒看頭了。

“不收了不收了,全是押大師兄的,我看這賭局也沒必要開了……”

腳步聲響起,又有人來了。

“來押注的嗎?”弟子懶洋洋地指了指旁邊的賭盤,“十兩銀子一注,不過大師兄這邊不收押注了,除非你押那個關係戶蕭無名,否則這一局開不起來……”

來人道:“我沒有銀子。”

“沒有銀子你瞎胡湊什麼熱鬨,”弟子沒好氣地抬起眼,“咦,你看起來不像攬月宗弟子?”

他樣貌生得極好,即使在人均帥哥美女的修仙宗門裡也稱得上鶴立%e9%b8%a1群,隻是臉色過於蒼白了些,帶著不易察覺的懨懨的病氣。他衣服不同於其他攬月宗弟子,是凡間隨處可見的款式,白色衣袖被天邊的夕陽染紅,很有幾分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意思。

方言修比了個噓的手勢,笑眯眯地說:“彆聲張,我是另一個關係戶。”

“原來是你啊,”弟子打心眼裡瞧不起這種人,翻了個白眼,“我好心奉勸你一句,雖然你是跟蕭無名一起來的,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大師兄已經突破金丹中期了。”

方言修:“我還是覺得無名姑娘更厲害。”

“行吧,但你又沒錢,怎麼押?”

“我有這個。”方言修掏出一個朱砂壺,這是開陽送給他留作紀念的——哪個正常人會想要被班主任留下談話的紀念啊?

他揣懷裡覺得燙手,正想著要不要找個冤大頭賣了,結果就撞見了這場賭局。

他立馬意識到,這是絕佳的賺錢機會。

這群人有眼不識泰山,區區賀逸算什麼東西,居然敢跟大小姐比劍,想都不用想,大小姐肯定會贏啊。

方言修自從因為賠不起錢被關了小黑屋,還差點給人家刷好幾年的盤子之後,深刻體會到修仙界沒有錢寸步難行,現在這麼好的賺錢機會就在眼前,當然能撈一筆是一筆。

弟子滿臉嫌棄,方言修馬上正色道:“這可不是一般的壺,這是七星殿開陽長老的壺,你看,壺底寫著呢。”

弟子手一抖,差點把東西摔到地上:“你不早說?七星殿長老的東西,你就這麼隨意拿出來了?”

“怎麼了,有問題?”

弟子雙手合十,虔誠地對著朱砂壺拜了拜:“開陽長老保佑,我年底的劍道測試一定能順利通過……”③思③兔③網③

方言修:“……算它五十兩,可以吧?”

弟子:“二十兩。”

“六十。”方言修故意抬價。

“三十。”

方言修開始CPU:“你這是對開陽長老的不尊重,心不誠,還想開陽長老保佑你通過期末考試?”

弟子咬牙:“行,五十就五十,成交!”

擂台上容瀟全然不知有人押了五十兩買她贏,她一旦進入狀態便心無外物,台上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台下縱使翻了天也與她無關。

兩人不知道對峙了多久,容瀟率先出劍。

這一劍平平無奇,僅用了她三成靈力,進可攻退可守,隨著她的身形飄忽不定。

賀逸眼中的戰意越來越盛,結結實實擋下了這一劍,繼而靈力暴漲,想要搶占先機。

以容瀟的經驗,此時應使出一招“雨打梨花”,泄去對方的力道,轉而從側麵尋找機會。

但“雨打梨花”是清河劍派獨有的招式,她若在眾目睽睽之下使出,就會暴露了身份。

這一猶豫之下便給了賀逸機會,賀逸的劍順著她的劍身擦過來,即將到達她的咽喉。換做其他人此時必然會棄劍而走,但容瀟不會。

她永遠不會放棄她的劍。

她上半身驟然後仰,左手打出一道靈決,絲絲靈力纏上對方的劍,使其去路受阻,雖是一瞬,亦足以逆轉戰局。

容瀟格擋開對方的劍,迅速變招,賀逸被迫退開幾步,讚歎道:“好劍,看來我要拿出些真本事了。”

他氣息有些淩亂,運起攬月宗心法,手中劍緩緩升到半空,分出萬千劍影,遮天蔽日,難覓真身。

“這是……居然是‘萬象霜天’!隻有宗主和大師兄會的‘萬象霜天’!”

賀逸問:“這一招,姑娘以為如何?”

“不如何。”容瀟淡淡道,“花裡胡哨,華而不實。”

賀逸笑笑,也不生氣:“巧了,我也這麼覺得。”

刺目的白光漫天遍野,他手腕一轉,劍影不約而同地向中間彙聚而去,瞬息之間就合成一道巨大的虛影。

虛影仍保持劍的模樣,足有十幾米長,通體淡金色,尚未出手就讓人感到心驚。

萬象霜天是攬月宗獨有的劍招,分為兩式,一“分”二“合”,分開看似壯觀實則卻威力不足,而這道融合出的巨大劍影,大巧不工,才是萬象霜天的精髓所在。

賀逸揮揮手,劍影朝著容瀟緩緩壓下來,在龐大的金色虛影麵前,少女的身形顯得嬌小無比。

她沒有畏懼,而是仰起頭看著那把劍。

目光所及之處,是地平線上緩緩垂下的落日,金黃色的餘暉彼此交織,與劍影幾乎融為一體。

台下安靜無比。

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地看著這一幕,不約而同地為這個名叫蕭無名的姑娘感到惋惜,一上來就對上了賀逸的萬象霜天,恐怕以後隻能活在這一劍的陰影之下,道心不穩,修為再難寸進。

賀逸已經做好了收手的準備,切磋而已,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