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大椅子上放了一個小凳子,丁香就坐在小凳子上。她自己拿勺子吃兩口,張氏再喂兩口。
丁壯第一次給大孫子夾了半碗醬肘子肉。
他知道,放棄多年夢想,大孫子心裡很難受。
丁立仁第一次得到的肉比哥哥少,也沒跟哥哥爭。
幾盅酒下肚,丁釗說道,“爹,為了立仁的前程,你的脾氣也要收一收。等到立仁要下場,那些舊帳彆被他們翻出來,沒人願意做保人。”
丁壯鼓了鼓眼睛,還是默許了。
人言可畏。明明老娘是病死的,可他們非要說是他氣死的。明明自己媳婦是被磨搓死的,他們非得說是福薄命短。
第三十七章 噩夢
次日,丁香還在炕上夢周公,丁壯爺孫四個就吃完早飯出門了。
丁立春和丁立仁穿著靚藍色細布小長衫,背著裝著筆墨紙硯的小背簍,極是精神。
鄉下同時供兩個孩子上學的人家少之又少。看到丁立仁也去上學了,村人都恭維著丁壯。
“丁掌櫃能耐,兩個孫子都去私塾念書了。”
丁壯皺起了眉頭,非常無奈地說道,“私塾的李先生說我家立仁有讀書天賦,將來考得上舉人。先生都那樣說了,再花錢也得供不是。唉,這麼大歲數還要為兒孫拚命,苦哦。”
村人又恭維不下去了。暗罵,明明是吹牛,還非得反著說。一家子大老粗,童生都考不上,還舉人。等到%e5%b1%81都考不上,看你還怎麼吹。
丁釗微微搖搖頭,尷尬地笑笑。說也說了,勸也勸了,可老爹愛吹牛的毛病就是改不了。
午時初,張氏抱著丁香去蔣豆腐家買豆腐。
在那裡碰到郝氏和丁盼弟,郝氏正跟蔣家人說著丁四富。
蔣豆腐兒媳婦說,“那麼小就要當瘸子,可憐了。自家湊點錢,再找%e4%ba%b2戚朋友借點,總要治病不是。”
郝氏搖頭道,“要二十兩銀子呢,總不能把家裡的房子田地都賣了,一大家子喝西北風。也不敢借,借了還不起。”
蔣大娘道,“就丁家大房那一家,窮得丁當響,想借也沒人敢借。”
平時郝氏說話像蚊子,今天嗓門大了不少,還沒進蔣家大門就聽到了,聲音裡透著掩飾不住的歡愉。
張氏和丁香進來,郝氏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她特彆納悶,這個死丫頭怎麼一看見自己就哭。幾個月的奶娃娃不可能看出自己想用針紮她,除非她是妖孽。
今天丁香想聽郝氏如何說丁四富的事,沒有一看到她就哭,而是笑眯眯招呼著人。
“蔣奶奶,蔣大嬸,盼弟姐姐。”
就是不招呼郝氏。
見閨女沒哭,張氏就沒躲著郝氏。
她也想知道丁四富的事。
蔣家婆媳喜歡丁香,丁家又是他們家的大客戶,二人不吝言辭地誇獎著。
“哎喲喲,香香越長越俊了,不怪丁掌櫃稀罕她。”
“小嘴也甜,彆說丁掌櫃,就是我也稀罕到心裡了……“
丁香的明媚和討人喜歡又讓郝氏一陣內傷。
死丫頭片子穿著柳綠色細布繡花長襖,頭頂係著一個小揪揪,頭繩是綢子的。長得比小子還胖,白白嫩嫩,漂亮得像年畫上的金童。
再看看自己閨女,衣裳補丁摞補丁,袖邊和褲邊接了兩圈邊。這是丁大富傳給丁二富,丁二富又傳給她的。小身子瘦得像一根藤,臉色黑黃,頭發乾枯,包包頭係的是破布條。
都是丁家姑娘,差彆怎地那麼大。自己閨女被所有人不待見,那死丫頭片子卻被當成寶寵上天……
郝氏陰惻惻的眼神讓丁香一個激靈,抱住張氏的脖子背過身。
蔣家兒媳婦又恭維張氏道,“哎喲,丁二嫂子的金耳釘好看呢。”
張氏笑道,“我生下香香,公爹高興給了我五兩銀子。本來是讓我買根金簪子,我沒舍得,隻買了這對金耳釘。”
蔣家婆媳一陣羨慕後,又說起了丁四富。
郝氏對張氏說,“大嫂還想讓公爹去向二叔借銀子,公爹沒答應。”
張氏冷哼道,“那王氏也真敢想,借了她還得起嗎?”又補了一句,“還得起也不借。”
郝氏笑笑,“公爹也是這麼說。”
回家的路上,丁香貼著張氏的耳朵說,“娘%e4%ba%b2,三嬸不是好人。”
張氏一直納悶閨女為何不待見郝氏,問道,“香香為何這麼說?”
丁香眼神茫然,沒有言語,心裡已經想到一個主意。
不管丁四富是不是郝氏害的,她心裡都陰暗。必須讓自家人警惕郝氏,特彆是不能讓兩個哥哥和自己單獨跟跟郝氏近距離接觸。
夜裡,下起了今年第一場春雨。
雨不大,淅淅瀝瀝。
突然,丁家二房東廂傳出孩子尖利的叫聲,“啊~~”
接著是一陣大哭聲。
是丁香發出來的。
丁釗和張氏嚇得一骨碌爬起來,他們第一反應是不是孩子爬到炕邊掉下地了。
屋裡漆黑一片,張氏摸摸旁邊,丁香還在。
張氏抱起丁香,用手擦著她的眼淚說道,“香香,怎麼了?”
丁香哭道,“怕怕,娘%e4%ba%b2,香香怕怕。”
丁釗下地點油燈。
上房傳來丁壯的大喊聲,“香香摔著了?沒用的東西,連個孩子都看不好。香香摔壞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丁釗道,“沒摔著,好像是做噩夢,嚇著了。”
丁香還沒有說自己做噩夢,丁釗先幫她說了。
油燈點上,屋裡亮堂起來。
丁香滿臉通紅,眼淚長流,屋裡飄浮著淡淡的香氣。
丁釗抱過丁香問道,“香香怕什麼?”
丁香睜開眼睛,抱著丁釗的脖子哭道,“我剛剛看見三嬸了。”
張氏嚇一跳,趕緊環視一圈屋裡,隻有他們三人。
丁釗道,“三嬸沒來,剛才香香定是在做夢。”
丁香又哭道,“我看見三嬸拿著長長的針紮我,還看到她把一個小弟弟扔下地。”
丁釗和張氏對視一眼,張開嘴說不出話。
這是什麼噩夢?
吃驚過後,張氏才說道,“當家的,都說小孩子有天眼,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你說,香香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她說的弟弟會不會是四富,四富%e8%85%bf斷是郝氏摔的?那個臭娘們還想用針紮香香!老天。”
張氏驚悚得眼睛都鼓圓了。
聰明!丁香暗暗比了個大拇指,又把臉貼在丁釗的臉上,“爹爹,怕怕。針,嚇人。”
丁釗看到閨女嚇成這樣,心疼極了。
他%e4%ba%b2了%e4%ba%b2丁香,哄道,“香香不怕,爹爹會把壞人打跑。”又對張氏道,“香香幾個月大就不喜郝氏,她對彆人從來不這樣,應該是看到了什麼我們看不到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郝氏是不是對香香懷有惡意,四富是不是她摔的,以後都不要跟她有來往。特彆是幾個孩子,絕對不許往郝氏跟前湊……”
第三十八章 繡花針
東廂門的拍門聲響起,丁壯如雷般的大嗓門響起來。
“你們帶不好香香,把她交給我。兩個蠢東西,連孩子都看不好,白吃那麼多年飯了。”
丁釗把丁香交給張氏,自己出了門。
他小聲跟丁壯說了丁香做的噩夢。
丁壯也愣了愣,罵道,“怪不得香香一見郝氏就哭,那個臭娘們不會像表麵那麼老實。近那什麼黑,她跟丁夏氏一樣壞。居然敢拿針紮香香,活膩味了。”
丁釗提醒道,“還沒拿針紮,那是一個夢。或者說,小孩子的天眼看到了什麼。這事我們知道就行,爹不要說出去,對香香不好……”
丁壯罵道,“老子還用你提醒。小娃的一個夢,說出去彆人也不信,可我信。香香跟你娘一樣,是仙女下凡,與彆人不同。”想到趙夏氏詛咒的話,又補充道,“香香得上天眷顧,要長命百歲。那郝氏不是好人,萬莫讓她靠近香香。”
在張氏哼哼的催眠曲中,丁香酣然入睡。
次日,丁香還在睡覺,張氏把早飯擺上桌,丁壯爺孫四個吃飯。
丁釗囑咐兩個兒子道,“以後不許靠近盼弟她娘。特彆是大人不在的時候,看見她就躲開。”-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為什麼?”丁立春問。
丁壯皺眉道,“問那麼多作甚。她不是好人,離她遠些就是了。”
丁立春和丁立仁都“哦”了一聲。
丁立春又問,“昨天夜裡爺和誰吵架?”
他迷迷糊糊聽到爺罵人,一轉頭又睡著了。
見爺和爹都沒搭理,沒敢再問。
幾人吃完飯出了門。
丁香醒來,張氏問她夜裡做了什麼夢。
丁香懵懂地搖搖頭,“不記得了。什麼是夢?”
不記得最好,可彆把孩子嚇個好歹。
張氏又囑咐道,“香香記住了,三嬸不是好人,以後不要靠近她。她湊上來,你就跑開,或是叫人。”
丁香道,“哦,香香不喜歡三嬸,珍姐姐也不喜歡三嬸。”
幾日後的一個下晌,丁香又帶著黑子在大門口等人。
她坐在小凳子上,吃著手裡的一條冬瓜糖。
夕陽西下,金色陽光給她罩上一層光輝,瑩白的膚色泛著紅光,大大的眼睛像兩顆黑葡萄,一笑眼睛彎成了月牙。
更好看了。
路過的村人都不由自主看向她。還有幾個村人停下跟她說話,摸摸她的小臉和衣裳。
這一幕又礙了郝氏的眼。
今天晌午盼弟又被那個死老婆子打了,說她撿的柴火少,就知道玩。自己也被遷怒,罵她是不會下蛋的母%e9%b8%a1,生不出兒子就去賣X,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偏偏爛腸子的王氏還在一旁拱火。
張氏長得比自己寒磣多了,憑什麼生了丫頭片子能得公爹五兩銀子的獎勵,而自己生了丫頭片子卻有受不完的氣?
郝氏走去一棵大樹後站下,感覺是在等人。
看見丁香周圍沒有什麼人了,快步走了過去,藏在袖子裡的手捏著一根繡花針。
死妮子的家人不是寵她嗎,抱她的時候紮死她。
郝氏知道肯定紮不死,但讓她受受罪,自己心裡痛快,那個死老太婆也會高興,興許能對盼弟好一些。
孩子衣裳上有針,隻能說明張氏看護不仔細,小孩子玩針玩到自己身上。讓丁紅鼻子和丁釗揍死那個臭娘們,看她以後還顯不顯擺金耳釘。
即使他們不怪張氏,也怪不到自己身上,誰會眾目睽睽下往孩子身上放針。再說,那麼多人都摸過死丫頭片子。
那件事都沒人發現,這件事也發現不了。
郝氏覺得那天丁香看見她沒哭,今天也不會哭。
黑子認識郝氏,沒搭理她,同小主人一起望著村口。
郝氏笑道,“香香,等爺爺呢?”
丁香這次沒哭也沒躲,她想看看郝氏到底要乾什麼。這裡人來人往,張氏在廚房,黑子在旁邊,她相信郝氏不敢明著乾壞事。
丁香看了她一眼,沒理她,眼光看向彆處。
郝氏彎腰笑道,“香香的衣裳真好看。”
彎腰扯了扯丁香的衣裳。
丁香餘光看見她食指和中指縫中的繡花針紮進了自己%e8%83%b8`前的衣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