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謝衡之來找亦泠的時間並不固定。
有?時候傍晚來接她回家?,吃完飯後,也不一定能留宿。
偶爾也在午後提著糕點來岐黃堂,和亦泠一起在後院的火盆旁喝喝茶,而後又匆匆離去,兩三日後才出現?。
亦泠知道他越來越忙,是在儘量抽時間來陪她。
所?以今晚吃完飯後,謝衡之又要離去,亦泠也司空見慣。
隻是今日連秦四?娘都傷感地給她夫君做起了?衣裳,亦泠心裡有?些悶,在謝衡之起身的那一刻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是不是要走了??”
謝衡之明白她在問什麼。
“沒那麼快,”他說,“興許還能一起給亦昀過個生辰。”
亦泠心想亦昀可能不是很想和你一起過生辰。
不過有?他這句話,亦泠心裡鬆快了?些,鬆開了?手。
“嗯,知道了?。”
接他回北營的人已經在外麵候著,也沒法再逗留安撫她。
轉身前,他想起什麼,掏出一封信,放到了?桌上。
亦泠不解:“這是什麼?”
“等會兒慢慢看吧。”
說完這句話,謝衡之是真的要走了?。
亦泠也沒管那封信,起身想送送謝衡之。
走到了?小院外,刺骨的風吹得亦泠打了?個寒戰。
待馬車啟程,亦泠才攏了?攏衣襟毛圈兒,轉身回屋。
剛走兩步,她發覺臉上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飄了?下來。
天已經黑透了?,她看不清,隻伸手摸了?摸臉頰。
下雪了??
亦泠回頭,看著已經遠去的馬車,四?下寂靜無?聲,唯有?雪粒紛紛揚揚。
又一陣風夾雪吹來,亦泠驀然回神,小跑著回了?屋裡。
燭火下,那封神神秘秘的信還擺在桌上。
亦泠往掌心嗬了?兩口熱氣,好?奇地打開了?信封。
徐徐展開其中信紙,上麵卻?是亦泠完全沒有?料想到的字跡。
亦泠妹妹,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
這是沈舒方?寫來的信。
足足有?四?頁,但對她這兩三年顛沛流離的日子著墨不多,幾句便帶過。行文也隨意,像是想到什麼就寫什麼。
提起她和亦泠在上京的日子時,倒是寫了?很多,讓回憶躍然紙上。
其實那時候亦泠和沈舒方?礙著身份,無?非也就是拈花弄月,閒話家?常。
但或許是因為今晚赤丘突然下起了?雪,離情彆緒格外重,亦泠看著看著就鼻尖泛酸。
最後一頁信紙上,沈舒方?抱怨淩港莊潮熱,太子還沒忘掉以前那些臭講究,夏日裡每天須換兩三次衣裳,還非要她%e4%ba%b2手做的。
寫到此處似覺有?秀恩愛嫌疑,筆鋒突兀一轉,問亦泠如今過得可好?,和謝衡之是不是孩子都該有?了?。
亦泠猝不及防笑出了?聲,抬手揉了?揉眼睛。
她本想當即就提筆給沈舒方?回信。
可是轉念一想,沈舒方?和太子如今須隱姓埋名?,行蹤更是不能輕易暴露,她還是等謝衡之來了?,再確認能否回信。
於是她合上了?信紙,將其妥帖收進?了?櫥櫃裡。
轉眸一瞥,看見了?櫃子裡裝著針線和布料的竹筐。
其實亦泠早就開始偷偷摸摸學做衣裳了?,料子也剪好?了?,隻是她實在不太會用針。
縫不出像秦四?娘那樣整齊漂亮的走線,更彆提在衣襟上繡上名?字,遂作罷許久。
不過……
亦泠拿出竹筐,坐到了?床邊。
現?在連太子都能穿上沈舒方?做的衣裳了?。
做人不可處處攀比,但彆人有?的,謝衡之也得有?。
左一針,又一針,糊糊弄弄又一針。
待桌上燭火幾乎燃儘,亦泠都渾然不覺光亮越發不足。
直到她的指尖忽然被紮了?一下,痛得亦泠直甩手。
也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已經亥時了?,誰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亦泠心頭猛然狂跳起來,慢吞吞走到門邊。
“誰?”
“是我。”
謝衡之?
他怎麼又回來了??
亦泠立刻打開了?門。
寒風灌入,謝衡之還喘著氣,頭發衣服上卻?鋪著一層細細的雪,顯然是策馬而來的。
“怎麼了??”亦泠問,“出什——”
沒等她說完,謝衡之忽然跨了?進?來。
裹挾著風和雪,將亦泠緊緊抱在懷裡,什麼都沒說。
亦泠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抬手關上的門,她根本感覺不到冷,隻覺得呼吸不暢。
屋子裡燃著炭火,謝衡之沉重的呼吸聲就拂在亦泠耳邊。
“這次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她問。
謝衡之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第一場雪比預料中提前了?一個月。”他低聲說,“為防大雪封山,後日清晨大軍就要出發。”
意料之中的答案,亦泠聽到後,在這暖烘烘的屋子裡,還是心底一沉。
“那你怎麼來了??你快回北營去!”
“本就已經萬事俱備,隻待林將軍下令開拔。”
謝衡之捧著她的臉,低頭蹭了?蹭她臉頰,眉心輕顫,“今晚很冷,想抱著你睡。”
-
兩人躺上床時,已是深夜。
謝衡之說抱著亦泠睡,就當真隻是抱著她睡,什麼都沒做,隻是抱得很緊。
雪落無?聲,兩人都沒有?說話,怕一開口,心裡的不安就無?所?遁形。
可是亦泠更不習慣這樣的沉默,她總忍不住胡思亂想。
於是她故作輕鬆地說:“其實我一直藏著掖著沒告訴你。”
謝衡之:“嗯?”
“我的廚藝其實還不錯。”
亦泠說,“出發之前,還有?機會給你踐行嗎?怕等你回來後,我手藝都生疏了?。”
謝衡之沉默了?一下,似乎當真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然後他歎了?口氣。
“恐怕不行,要踐行隻有?今晚。”
亦泠愣住,也思考了?一下此事的可行性。
“你不會要我現?在起床去做飯吧?”
謝衡之輕笑。
“踐行就隻能是吃飯嗎?”
一盞溫酒也足矣。
但亦泠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
怔然許久,突然翻身,覆到了?謝衡之身上。
她閉著眼睛,輕%e5%90%bb他的%e5%94%87角。
輕輕啄著,一寸寸輾轉至%e5%94%87中。
沒有?等到他的迎接,亦泠微擰著眉,說道:“你張嘴呀。”
遲滯了?片刻,亦泠才得以探入他口中。
學著他以往的動作%e4%ba%b2了?一會兒,依然沒有?等到回應,亦泠突然停了?下來。
她睜開眼,隻能看見謝衡之漆黑的眼眸。
今夜的謝衡之似乎格外克製,可是他的呼吸卻?並不平靜。
“你怎麼不動?”亦泠說,“你平時不是這樣的。”
謝衡之依然隻是看著她,聲音喑啞,眸光湧動。
“我平時什麼樣?”
亦泠回答不出來。
就這麼對視了?許久,謝衡之突然翻過身,將她壓在了?身下,比以往每一次都%e4%ba%b2得用力。
亦泠漸漸喘不上氣了?,但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去推他,反倒是死不鬆手地抱著他。
光是抱著還不夠。
一想到今晚之後,她或許就很久無?法見到謝衡之。
甚至……
她抱得越來越緊,還想更貼近一點。﹌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雙手在渾然不知的時候探入了?他的衣襟,撫摸著他逐漸發燙的肌膚,在他%e8%83%b8口的傷疤處細細摩挲。
而後就像是想記住他身體的每一處肌理起伏,她的指尖一路遊走至他的腰腹,攀上他的肩背,最後在再次撫至他%e8%83%b8口時,被他一把摁住手。
他抬起頭,氣息還未平複,終於說出了?今夜一直壓在心裡的話。
“阿泠,我若是回不來呢?”
亦泠眼眶一紅。
也僅僅是眼眶紅,依然倔強地說:“怎麼可能?你自己說的,你命硬。”
“但是我忘性大。”她看著他,眼裡泛出了?淚光,卻?依然死死憋著,“你若是太久不回,我怕我會忘了?你。”
說完便仰起頭,%e4%ba%b2了?他一下,隨即閉上眼睛,等著他的回應。
“彆讓我忘了?你。”
-
這一場雪不知什麼時候停的。
亦泠偶爾睜眼,眸子不知被什麼模糊了?,隻能看見謝衡之額頭掛著的汗珠。
但謝衡之什麼都沒說,在她忽然渾身發顫時,抬起了?頭,緊緊盯著她。
“我會回來。”他的聲音也像是在發燙,每個字都炙熱,“也不會讓你忘記我。”
話音落下,亦泠悶哼了?一聲。
萬籟寂靜,簾帳內汗水交織,氣息灼熱。
她能聽見謝衡之粗重的喘熄聲,也能聽見陳舊的木床吱呀作響的聲音。
就連自己嗓子裡溢出的低%e5%90%9f也清晰可聞。
一整夜的極力掩飾逐漸土崩瓦解。
不知是因為酸脹難耐,還是忐忑擔憂,她眼角還是滑落了?熱淚。
第101章
這?一夜過去,便意味著距離北營大軍出發便隻剩不到一日。
他們總想抓著這最後的時光,說太多也徒增擔憂,便閉口不言,悶頭纏綿至深夜。
亦泠再睜眼時,天?已濛濛亮。
沒有習慣的懷抱,她伸出手,探了探身旁的被褥,隻剩絲絲餘熱。
亦泠立刻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張望四周。
將醒未醒時,她感覺到有?人輕%e5%90%bb她額頭,低聲在耳邊說了什麼,還?替她掖了掖被褥。
原來?那不是做夢。
連她的披襖都已經?疊放至床邊。
亦泠歎了口氣,披著衣服坐了起來?。
下床的那一刻,她微微擰著眉,才慢吞吞地走到門邊。
推開門,寒風侵肌,冷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靜謐蒼茫的前路,已經?看不見謝衡之的蹤影。
亦泠沒再去岐黃堂。
外麵風夾著雪,日光流轉,夜裡?屋子裡?的燭火亮到了寅時,亦泠終於趕製出了一件貼身裡?衣。
連名字都來?不及繡上,她又去亦昀的屋子裡?找了些衣服,抱著兩個包裹提著燈連夜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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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將至,雪霧彌漫,天?幕黑得如同冰凍的濃墨。
一路上卻可見星星點點的火光,送行的人在赤丘荒瘠的土地上綴成一條蜿蜒的光路。
亦泠抵達北營西門時,旭日未出,四周火把與提燈已經?照亮了天?邊。
赤丘已經?多年未出現過如此?宏偉的場麵。
旌旗獵獵作響,送行的人們擠滿了道?路兩旁,士兵們還?未出營,上空已經?飄蕩出了聲震雲霄的齊聲高?呼。
亦泠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