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這身子才能恢複。
誰知來?了這麼一遭,人又倒下了,他們又得枯等。
把涼透的湯藥和清粥端出去之前,軍醫回頭看?了眼守在床邊的亦泠。
自從進來?後,她就坐在那裡沒?有?挪動過?。
軍醫從未見過?她,隻聽旁人說她似乎是岐黃堂的人。
一個是赤丘藥材皮革鋪子的人,一個是上京來?的高?官,分明該是毫不相乾的兩個人。
可是回想?方才東門一幕,她和謝衡之什麼都沒?說,軍醫卻能看?出他們二人關係匪淺。
於是他沒?有?多問,隻是默不作聲地?端著托盤走了出去。
營帳外時?時?有?腳步聲響起?,偶爾有?人掀開門簾一縫看?裡頭的情?況。
亦泠渾然不知,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守在謝衡之床邊。
他的臉色依然沒?有?血色。
因這兩年的消瘦,麵容輪廓越發淩厲。
亦泠看?一眼,心裡就會顫動許久。
終於,床上的人似乎動了動。
亦泠立刻站了起?來?,俯身過?去。
“你醒了?”
謝衡之沒?有?任何反應,連呼吸都平靜得好像要消失。
亦泠凝神看?了許久,確定他並沒?有?蘇醒後,懸起?來?的心又一點點墜了下去。
她的氣息也沉了下來?。
垂眼,卻看?見他的手?露了出來?。
在營帳的燈光下,他的手?看?起?來?格外蒼白。
本就細長的手?指因為這兩年的消瘦,骨節也突出了許多。
亦泠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壓著,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她緩緩伸手?,打算將他的手?放回被褥裡去。
可是亦泠的指尖剛剛觸到他的手?掌,便被他緊緊反握住。
亦泠渾身一僵,抬起?眼,卻見謝衡之依然緊閉著雙眼,毫無蘇醒的征兆。
唯獨他的手?,緊握著她不放。
第91章
天色黑儘時,營帳外的巡邏的士兵刻意壓低了腳步聲,交班時的聲音也極輕。
為了讓謝衡之安睡,營帳裡隻點了兩盞燈。
士兵的身影映照在帳子上,拉得?很長。
外麵火光晃動著,影子也搖擺,他們偶爾停留,注意著營帳裡的動靜,以防有意?外出現。
軍醫已經來了幾趟,確定謝衡之沒有什麼大礙,隻是自身的恢複需要長久的睡眠,便沒再?進?來打擾。
夜越來越深,赤丘百姓的生活也十分?簡單。
往常這個時候,亦泠早已睡了。長久的習慣讓她的身體做出了反應,疲憊到了極點,但沒有半分?睡意?。
床邊地麵鋪了厚實的絨毯,亦泠一動不動地坐在上麵。
謝衡之手上的力道早就鬆了,但亦泠沒有收回?自己的手,反倒是緊握住了他。腦袋徐徐垂了下去,枕著自己的手臂,眼睛始終盯著謝衡之的%e8%83%b8口。
忽然?,門簾被輕輕掀開,灌入了一股寒風。
亦泠聽見了動靜,但沒有回?頭看一眼。
今日已經來過很多人了,包括利春。
都是這樣掀開門簾引頸張望,見謝衡之沒有蘇醒,便沒進?來打擾,又靜悄悄地放下了門簾。
但亦泠不知道,這一次,站在門口的是刀雨。
她才從回?赫山走出來,到了北營才聽說謝衡之舊傷複發,已經昏睡了一整天,所以她沒有歇息片刻,立刻趕來了謝衡之的營帳。
但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亦泠竟然?會在這裡?。
微弱燈光下,刀雨看著亦泠蜷坐在床邊的身影,小小一團,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便沒出聲打擾。
隻是低聲問?一旁的軍醫:“她什麼時候來的?”
“今日一早就來了。”
軍醫本?就猜到了亦泠和謝衡之有些淵源,如今看刀雨這態度,他更是落實了心裡?的猜想,也就不必解釋她的身份了,“給大人送了些天山雪蓮。”
刀雨聞言,眸光微動。
隨即,她輕輕放下了門簾。
長夜寂寂,這一晚的赤丘格外平靜,連風都消停了不少,天邊星辰閃爍。
刀雨抱著雙臂,安靜地站在門口,望著遠處的火光,沒有打擾裡?麵兩個人。
直到第二日清晨。
天光大亮時,士兵操練的聲響已經回?蕩在北營上空。
謝衡之睜開眼時,燈燭已經燃儘,日光又被隔絕在外,營帳內一片昏暗。
他緩緩坐了起來,一寸寸地掃視這偌大卻空曠的營帳。
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床邊。
在這漫長的一夜,他有時昏睡不醒,有時又有模糊的意?識。
總覺得?有人坐在床榻邊,時不時輕撫他的額頭,為他擦汗,拂開黏在臉頰的發絲。而他的右手掌心,也一直被人握著。
那股聽不見看不見的感覺陪伴了他整整一夜,可是睜眼的那一瞬,他清楚地看見空蕩蕩的營帳,就知道昏睡中的所感所覺都是夢。
或許連在北營東門相見的那一幕,都從未真的發生過。
她根本?不可能?來找他。
更不會徹夜留在他身邊。
這種情?況也並非第一次發生。
亦泠剛剛離開上京那段時間,他尚未完全康複,夜裡?昏睡時,也常常感覺到她還陪在他身邊。
可是睜了眼,卻是一場空。
所以謝衡之也像那時候一樣,靜坐在床上,沉默不語,試圖在惺忪中抓住殘留的餘溫和氣息。
不一會兒,營帳外響起了一道女聲。
“大人應該還沒醒。”
是刀雨的聲音。
她說完,門簾便被掀起,和冷風一起灌進?來的還有一抹日光。
謝衡之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收斂了臉上情?緒。
正想問?刀雨什麼時候回?的北營,一轉頭,目光卻頓住。
門簾剛落下,還在輕輕地飄蕩。
亦泠就站在門口,手裡?端著托盤,一動不動地看著謝衡之。
明明已經四目相對?,謝衡之的意?識還未回?籠,仿佛又墜入了夢境。
直到亦泠先回?過了神。
“你、你醒了?”
謝衡之隻是緊盯著她不說話?。
看著她眼下的青黑,看著她沒來得?及換洗的衣服,看著她鬆散吹落的發絲,還有手裡?端著的清粥和湯藥。
此時的北營不算十分?安靜,練兵場上的動靜很大,聲浪滾滾。
如同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卻像有浪潮在翻湧。
“你先喝點藥,或者吃點東西。”
亦泠以為他的意?識還沒完全清醒,將托盤裡?的清粥和湯藥都放到了他床邊的案幾上。
再?抬起頭,對?上他沉沉的眼神,亦泠手指攥著袖邊,低聲道:“那我先走了,等下大夫就過來了。”
見他依然?隻是沉默地看著自己,亦泠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做什麼,便轉過了身。
快走出營帳了,卻沒聽見身後的人有動靜。
她又回?過頭,見謝衡之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
“……你不喝藥嗎?”
謝衡之慢慢收回?了目光,垂著眼睛,低聲道:“沒力氣。”
換作以前,亦泠很難想像這種話?會從謝衡之嘴裡?說出來。
他好像總是無所不能?,堅不可摧。
可是此刻,他蒼白的臉色和喑啞的聲音也都是真的。
亦泠低著頭走了回?去。
端起藥碗坐到床邊後,一抬眼,就對?上謝衡之的目光。
隨即,她連眼睛也垂了下來。
湯藥是剛剛煎好的,還冒著熱氣,很燙。
亦泠用湯勺盛了一口,剛要放到%e5%94%87邊,又覺得?這樣的動作不合適。
哎,算了。
亦泠輕輕地歎了口氣,吹了吹湯勺裡?的湯藥。
喂到謝衡之嘴邊時,她的手還是不受控製地顫了顫。?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兩人都不說話?,亦泠連氣息都在克製。
謝衡之卻一直看著亦泠,目光毫不遮掩。
亦泠當然?能?感覺到他的視線。
在這秋日的清晨,她渾身越來越熱,不知是因為營帳裡?的炭火還是謝衡之的目光。
終於,當碗裡?的湯藥終於要見底了,動作也快了起來。
一下接一下沒停過,直到謝衡之突然?開了口。
“你急著回?家?嗎?”
亦泠:“啊?”
謝衡之看了一眼她的手。
“如果不急的話?,可以喂慢一點的。”
“……哦。”
隨著亦泠動作的放輕放慢,營帳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在湯勺碰撞碗壁的清脆聲響中,謝衡之說:“這兩年,錦葵去了前院,跟著管家?學了不少東西,現在府裡?的采買都是她一手操辦。”
亦泠動作停頓了片刻,反應過來謝衡之在說什麼,才又接著喂了一口藥。
印象中那個呆呆愣愣的錦葵,如今竟然?能?獨當一麵了。
“曹嬤嬤去了謝萱的院子當差,時常教她些小玩意?兒,做女紅,做糕食,每天變著法子找新?鮮。”
“就因為這樣,謝萱越發不喜歡看書了。以前還能?默出長篇的駢文,現在腦子裡?隻記得?各式各樣的食譜。”
快要在記憶裡?褪色的人,被謝衡之這麼一提及,她們的容貌又在腦海裡?鮮活了起來。
聽起來,她們都過得?很好。
就在亦泠沉入回?憶時,謝衡之的聲音又輕輕落在了她耳邊。
“她們都很想你。”
回?憶忽斷,亦泠抬眼,看向謝衡之。
“這兩年……你有想過她們嗎?”
或許是因為他的凝注的目光太直接,又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有幾分?嘶啞。
亦泠總覺得?,他問?的不隻是曹嬤嬤和錦葵。
她沒回?答,急忙想用湯藥堵住他的嘴。
可是一垂眼,卻發現碗裡?已經見了底。
於是亦泠將碗放下,連忙站了起來。
“藥喝完了,我先回?去了。”
謝衡之沒有出聲阻攔,隻是靜靜地看著亦泠的背影。
直到她走到了門邊,要伸手掀開門簾。
“亦泠。”
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自己真正的名字,亦泠停下了腳步,卻沒回?頭。
他的聲音還帶著幾分?病中的喑啞,卻十分?清晰。
“我也和她們一樣。”
營帳裡?明明門窗緊閉,亦泠耳邊卻像狂風大作,一如她越來越快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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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真的要入冬了,赤丘連著好幾日彤雲密布,讓人以為這麼早就要下雪了。
雪終歸沒落下來,但天氣還是一天比一天冷,人們說話?時已經張口成煙。
正因如此,來岐黃堂抓藥的人反而多了起來。
就連小魯也染了風寒,告了好幾天的假。
大冷天的,病人恢複得?總是格外慢。
亦昀許久沒有輪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