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想。”
“彭三趟的叛軍雖是烏合之眾,但他一路收編,抵達慶陽時兵力已經數以萬計。”
“而朝廷調兵不?及,我當時身在蕪門關,連夜借了三千將士前往慶陽。”
三千將士?
聽見這四個?字,亦泠倏然睜大了眼睛。
不?……不?是三萬精兵嗎?
“雖然以寡敵眾勝算很小,我們也隻能背水一戰,放出了三萬精兵的風聲,使敵方氣懾。”
“之所以在那一天攻城,是因?為軍師算準了那一日會起罕見的大風沙,足以模糊叛軍的視線。”
“可是那天的風沙……”謝衡之喉嚨哽了下,“一刻鐘後就?會停歇。”
所以他不?能有絲毫的猶豫,也絕不?能試圖與?彭三趟斡旋。
他甚至都不?能等戰車上的那個?女?子說完話。
“一旦風沙停下,還未攻破城門,我身後的三千將士必然有去無?回,而潼嶺也必然失守。”
他不?能讓這些“必然”發生,那麼被挾持在戰車上的女?子就?必然死在亂箭之下。
所以他選擇了……
謝衡之抬起眼睛,靜靜地看著亦泠。
屋子裡隻點了三根白蠟,其中一根還被亦泠擋在身後。
許久,謝衡之隻看見亦泠似乎扭頭抹了抹眼睛,伴隨著一聲極低的抽泣。
她一直以為當年目睹的就?是所有真?相。
她%e4%ba%b2眼看著謝衡之帶著三萬精兵前來?平叛,卻毫不?猶豫地一箭射死了她。
她以為自己的命不?值得他人片刻的遲疑和斡旋。
她還曾替反賊感到可笑,以為挾持了珍貴的人質,結果這個?人質隻是賤命一條,對?麵的上位者根本不?屑於耗費絲毫的力氣來?拯救。
她甚至寧願死在反賊刀下,至少不?會顯得她那般的命如草芥。
這麼多年過去了,就?在她幾乎快要逼著自己完全釋然的時候,才知道真?相不?是那樣?的。
原來?當時的情況那麼緊急,容不?得半點猶豫。
原來?在那一刻鐘的時間裡,賭上的是一座城池和三千將士的性命。
夜風呼號不?停,吹得破舊的木門吱呀作?響。
亦泠久久地不?說話,隻有平息不?下的呼吸聲。
已經過去了三年多的記憶,再一次湧現於腦海。
她的眼睛好像又被慶陽的風沙迷住了,模糊之間,看見了謝衡之拉弓的動作?。
就?像那一日在樹林破廟,她捅向謝衡之%e8%83%b8口的那一刻。
四周似乎也有風沙飛揚,推著舉刀走向謝衡之。
那時她也不?能有絲毫的猶豫。
若是遲疑片刻,亦昀就?會喪命在辛少彥的手裡。
命運似乎在她和謝衡之二人之間繞了一個?圈。
讓謝衡之袒露%e8%83%b8膛迎下她那一刀,來?彌補他當初的選擇。
而離開?上京後的她,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來?吞咽自己的迫不?得已。
桌上的白蠟燃儘了,身後的燈盞也將熄未熄。
屋子裡幾乎快失去了所有光亮。
就?在謝衡之伸出手,想擦掉亦泠眼角浸出的淚時,突然聽她說道:“當初那一刀……”
亦泠一開?口,便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道:“亦昀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e4%ba%b2人。”
“每次被爹娘……還有祖父拋棄的時候,隻有他……他……”
其實亦泠能說得很多,可是開?了口,她感覺像是在為自己開?解。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謝衡之明白,她有很多血濃於水的%e4%ba%b2人,可隻有亦昀才是真?的與?她血脈相連。
“總之……”
亦泠抬起眼,水霧朦朧的眸子裡映著清亮的光,“對?不?起。”
她說,“但我們真?的互不?相欠了。”
-
深夜無?雲,天邊星辰靜悄悄地閃爍。
刀雨在外麵等著,見謝衡之這麼久沒出來?,反倒是隱隱鬆了口氣。
她還以為亦泠會避而不?見呢。
能談這麼久,是好事。
剛這麼想著,下一刻,就?見謝衡之走了出來?。
他的步子邁得很慢,也很沉重。
於是刀雨側頭往屋子裡看了一眼。
燈還亮著,那道身影依然坐在桌前一動不?動。
“大人……”
謝衡之沒有說話,隻是停下腳步,佇立於夜幕之下。
許久,他回過頭,正好看見屋子裡的燈熄滅了。
“回去吧。”
刀雨沉默著跟在他身後。
這座村莊離北營不?遠,謝衡之走得也不?快。
一路寒風相伴,吹得草木枝葉窸窣作?響。
其實謝衡之今晚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出口。
他想知道她吃不?吃得慣赤丘的食物,想知道她有沒有受過委屈,想知道她怕不?怕夜裡猙獰的風聲。
想知道她,有沒有想起過他,哪怕隻是某刻一閃而過的回憶。
可是他所有的話,都在聽見她那句“互不?相欠”後,埋進了心底。
互不?相欠,也就?是互不?相乾。
當她對?他沒有了恨,他就?失去了唯一紮根於她心間的理由。
第90章
赤丘的秋天向來?短暫,樹梢的枝葉還沒?來?得及慢慢枯黃,百姓就不得不穿上了厚實的棉襖。
該囤的衣物糧食已經備好,再過?些日子,大家非必要也就不會出門。
就連岐黃堂也會在午後就打烊,防著年年冬日都蠢蠢欲動的北猶人。
所以秦四娘進貨的量也越來越少?,除了軍需供給,今年的生?意?算是進入了尾聲。
由此,亦泠也就清閒了下來?。
每日清晨就能忙完手?頭的事情?,其餘時?候就和秦四娘一起?在後院做些簡單的活,縫縫手?套皮靴,醃製一些過?冬的鹹菜。
“穆崢怎麼好些天都沒?來?了?”
秦四娘一邊穿針,一邊問道,“上回讓他帶一支他妹妹做的木簪給我?,是不是給忘了。”
嘀咕了半晌,沒?聽見亦泠應聲,秦四娘抬頭打量她一圈,說道:“你在聽我?說話嗎?”
“噢,聽著呢。”
亦泠說,“我?不清楚他的情?況,是不是最?近山裡開始下雪了,他不方便下山來??”
“也是。”
秦四娘說,“今年的天冷得太快了,他們估計也沒?什麼收成。”
說完後,身旁的人又沒?接話了。
秦四娘憋了好幾?日,終於忍不住問道:“阿泠,你最?近怎麼了?總覺得你不對勁,像是有?什麼心事。”
也不算有?心事,隻是積壓了多年的舊事了結了,沒?什麼東西壓著她,但心裡也空蕩蕩的。
不過?這些事情?亦泠也沒?法跟任何人傾訴,她想?,等過?了冬,萬物複蘇,所有?人都忙了起?來?,她應該也會恢複以往的充盈。
於是亦泠細致地?挽著絲線,淡聲說道:“沒?什麼的,天冷了就是會這樣。”
話音落下,兩人聽見店麵裡有?人進來?,連忙走了出去。
來?人是合作多年的藥材行商趙老大,送了一小批貨,逕直搬去了二樓。
藥材的檢驗還是得秦四娘%e4%ba%b2自來?,她比亦泠更?懂品質。
於是秦四娘跟著上了二樓,亦泠獨自在一樓看?著店麵。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行商走了,秦四娘也從二樓下來?了。
“那批貨有?問題嗎?”亦泠問,“怎麼弄了這麼久。”
秦四娘沒?急著回答,而是神神秘秘地?走進了櫃台,才低聲道:“這趙老大真是不仗義啊,今日狠狠宰了我?一筆。”
說著這樣的話,秦四娘臉上卻帶著笑。
以亦泠對她的了解,猜道:“今日送了好東西來??”
“可不是,”秦四娘說,“天山雪蓮呢。”┆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難怪秦四娘露出這副神色。
天山雪蓮這種?極其珍貴的藥材,連上京都少?見,何況赤丘這種?地?方。
而秦四娘做著藥材生?意?,也沒?有?門道獲取,隻能碰著運氣,看?行商們手?裡能不能漏點貨出來?。
她上一次拿到天上雪蓮還是六年前,而今日,要不是趙老大家裡出了事急需用錢,原本也是不肯拿出來?的。
“那這回拿到了多少??”
亦泠來?岐黃堂後,還從未見過?天山雪蓮,“又要如何定價?”
“這還不是由我?坐地?起?價。”
秦四娘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不過?就是太少?了,我?可不會輕易拿出來?賣。”
她提醒亦泠,“你也彆告訴彆人咱們這兒有?貨。”
亦泠點點頭,表示明白。
天山雪蓮雖然昂貴,但隻用來?賣錢就太浪費了。
像秦四娘這種?做生?意?的人,拿著好東西在關鍵時?刻賣人情?,才是這天山雪蓮最?大的用處。
-
幾?日後的一個清晨,天剛濛濛亮,亦泠就聽見了隔壁屋子有?動靜。
她皺了皺眉,穿好衣裳走出去,見亦昀正端著一盆清水蹲在外麵洗漱。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
亦昀說,“回來?的時?候你都睡了。”
天氣越冷,亦昀在北營裡上值的時?間就越長。
亦泠已經習慣了他的行程,看?他洗漱著又要趕回營裡,於是說:“我?去給你準備些吃的。”
“彆,趕不及了。”
亦昀把水潑了出去,回頭道,“我?今日要出任務,剛剛已經自己找東西吃了。”
“那也要喝口熱的水。”
亦泠說著便轉身去了廚房。
等她燒好了水,亦昀也收拾了自個兒,拿起?亦泠灌好的水囊,揮了下手?就走了。
亦泠低著頭繼續給自己做吃的。
片刻後,亦昀又掉頭走了回來?,但站在門邊沒?進來?。
“怎麼了?”
亦泠問。
“剛剛忘了問,”
亦昀說,“你最?近怎麼樣,岐黃堂裡有?沒?有?什麼棘手?的事?”
亦泠知道他想?問的其實不是岐黃堂。
亦昀是想?知道,謝衡之來?了赤丘之後,她有?沒?有?見過?他。
當然是有?的,還不止一次。
但是那一夜的談話後,謝衡之再也沒?出現在亦泠麵前,也沒?有?任何消息傳進她的耳朵。
或許他哪一日無聲無息地?離開了赤丘,亦泠都不會知道。
而他們之間,就真的再無相見的可能。
“沒?有?什麼呀,都挺好的。”
亦泠在小爐上煮著粥,撒了點切碎的青菜進去,“你不必時?時?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另一邊拌了小菜,亦泠用筷子攪拌著。
亦昀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