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著,聽他說這話?,也無法否認,便悶著不說話?。
好在謝衡之?並未追問下去,他隻是蹙著眉,眼裡流出幾分對商夫人的不耐煩,連言語也不客氣。
“而?且你母%e4%ba%b2這才來了一日,便處處打聽,不是個安分的人。”
聽見商夫人處處打聽,亦泠心?跳不由得快了起來。
萬幸的是,謝衡之?似乎並不知商夫人究竟在打聽什麼,隻當她是不老實,不想留在家?裡。
這才是他要趕走商夫人的真?正緣由吧。
亦泠不由得鬆了口氣,低聲道:“娘……或許隻是好奇。”
“這裡是該她好奇的地方嗎?”
謝衡之?丟下這句話?,便轉身去了浴房。
不一會兒,淋淋水聲響起。
再伴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亦泠的眉心?徹底鬆開了。
-
謝衡之?從浴房出來時,雨下得越發大了。
屋子裡的燈依然亮著,隻是床上的人呼吸已經平穩又深長。
謝衡之?知道,她已經好幾日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此時此刻,應當是她最安寧的時候。
他便靜靜地坐在床邊,盯著她的睡顏看了許久。
直到?雨聲漸歇,他才伸出手。
指尖碰到?她的寢衣時候,謝衡之?發現自己的手竟有些輕顫。
極輕地掀開衣襟,謝衡之?盯著她潔白?無瑕且沒有絲毫疤痕印記的前%e8%83%b8,呼吸久久不能平複,耳邊回?響起了利春在書房說的那?句話?——
“隻有那?位……被你一箭射死在慶陽的亦家?小姐。”
第71章
其實在利春說出那句話之前?,謝衡之本就已經有了答案。
隻是心裡還抱著一絲僥幸,不相信一個已經死在他手裡的人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變成了商亦泠。
他想,若是%e8%83%b8口沒有箭傷,就不可能是死在慶陽的那個人。
於?是他去看了,結果也如他所願——
她的%e8%83%b8口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眼見為實?,還有這張沒有絲毫破綻的臉,他完全可以確定她不是那個女子。
那她為什麼會如此在意亦昀?
為何又喚素昧平生的孟大夫為“雲娘”?
甚至去年他從慶陽回京時?,他漠視的種?種?細節,全都是指向她身份的證據。
這一刻,謝衡之不得不承認,即便有客觀事?實?擺在眼前?,他也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
至於?她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家裡,為什麼會變成了商亦泠的模樣,甚至她為何沒有箭傷,都不重要了。
他去執著於?查探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
下過雨後,夜裡陡然涼了起來。
謝衡之站起身,走出了這間屋子。
在值夜的下人們的注目中,他在簷下直廊的坐凳欄杆上坐了下來。
下人們摸不著頭腦,不知?他這是做什麼。
深夜裡又不敢貿然說話,麵麵相覷一番,看著他微微傴僂的背影融在夜色裡,最終都沒開口,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門外。
直廊旁長著一棵茂密的早春梨花,已經開滿了一簇簇細小的白花。
雖然雨停了,樹梢上仍有雨水被風吹落,零零散散地滴在謝衡之的頭上、肩上。
他對此毫無知?覺,隻是看著眼前?迷濛的夜色,靜坐不語。
隨著最後一絲僥幸的徹底潰散,這些日子以來他所有的自以為是都如潮水般消退,清晰地顯露出了殘酷的真相——
她的敵意,她的反感?,她的陽奉陰違,從來不是因為性情大變或偽裝。
她隻是恨他,恨透了他。
其實?她的每一分抗拒都是伏脈千裡的證據,卻被他自負地忽視。
特彆是前?些日子,他甚至以為她所作所為都是羞赧、嘴硬,和?口是心非。
甚至在鬆遠縣的那一夜,亦泠主動與他耳鬢廝磨時?,他還以為自己終於?撬開了她的心扉,隻是嘴硬說著“要死一起死”。
原來她是真的希望他死。
無數個他會錯意的瞬間,其實?都是她真真切切的恨意。
思及此,謝衡之自嘲地笑了起來。
所以前?天夜裡爭執時?,她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那一句“全天下男人死光了都不會有你”是她從始至終從未動搖過的信念。
恨不得他去死的女人,怎麼會在心裡給他留一個位置呢?
他竟還剛愎自用地要她認命,這輩子都是他的妻子。
他也曾天真地想著,不管她是誰,總有一天她會愛上他,心無旁騖地愛他。
謝衡之用了一整夜的枯坐來承接漫天蓋地的絕望。
當天邊亮起一絲微光,而他的肩頭落滿了梨花時?,他終於?清醒地承認——
她不會認命,她也永遠不會愛他。
-
許是太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臨近晌午,亦泠才?睜開眼。
除了生病,她還從未睡過這麼晚。
且這一晚上她連夢都沒做過,黑甜一覺,十?分舒暢。
不過她記掛著謝衡之說今日會送走商夫人,也不知?他會用什麼說辭,而商夫人又會作何想。
於?是亦泠急急忙忙地坐了起來,打算去一探究竟。
誰知?曹嬤嬤一進來就告訴她,商夫人已經走了。
“走了?”
亦泠似不信,往東廂房看去,“已經走了?”
“是的。”
曹嬤嬤也十?分驚訝,完全摸不著頭腦。
今日天剛亮,謝衡之就派人告知?商夫人,說謝老?夫人昨日病了,需靜養。而亦泠身子骨一直也不好,府裡恐怕沒人能?照顧商夫人,所以讓她先?回江州去。
這理由著實?有些荒謬了,哪有千裡迢迢把人請過來,第三?日就趕人走的?
但商夫人敢怒不敢言,謝衡之讓她走,她就不敢留。
隻是她說等女兒?起了,她再去與她說說話,便收拾東西離開。
誰知?謝衡之連這個請求都不同意,說商亦泠才?從蒙陽州回來,跋山涉水大半旬,好不容易休息個兩日,就不必去打攪她睡覺了。
商夫人差點沒氣暈過去。
這是把她當什麼人了?連跟女兒?見一麵都不行,立刻就要滾出去?
商家在江州好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她商夫人,除了是謝衡之的嶽母,還是他師母呢!
可這上京終究是謝衡之的地盤,就算是天大的委屈,商夫人也得打落牙齒和?血吞,隻好收拾東西離開了上京。
%e4%ba%b2眼看著商夫人離開謝府的曹嬤嬤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暗自鬆了口氣。
若真讓商夫人在上京住上個十?天半月,回頭再把她帶回江州問責,她才?是生死難料了。
於?是曹嬤嬤把今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亦泠後,便不再多問,隻是拿起篦子為亦泠細致地梳頭。
至於?眼前?這個女子究竟是不是商亦泠……
曹嬤嬤隻知?她不會害自己,甚至還會在出事?的時?候替她謀出路。就連之前?深入鬆遠縣,她都把錦葵留在了城外。
所以曹嬤嬤並不想細究這個人是誰。
她隻想平平安安地活著。
而亦泠聽曹嬤嬤說完,驚詫不已。
謝衡之昨晚隻是說商夫人不安分,所以要讓她回江州去。
亦泠自然是求之不得,隻是沒想到他做起事?來如此不留情麵,仿佛商夫人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一般。
不過——
無論謝衡之如何行事?,商夫人的離開對她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
開春之後,天黑得越來越晚了。
已經過了酉時?,皇城裡的宮殿才?掌燈。
太子和?謝衡之一同走出文華殿,在餘暉下低語。
“看父皇今日的神情,應當是要把皇兄放出來了。”
今日關在府邸的大皇子又給聖上寫了問安信,除了重複地認錯,還稱自己病重,希望聖上念及他自小體弱,能?讓他出來養病。¤思¤兔¤在¤線¤閱¤讀¤
羅天大醮之事?已經過了這麼些日子,聖上的怒意也平息了不少。
加之大皇子字字懇切,又是聖上的長子,聖上說起此事?時?,雖然沒有下定論,但言語間已經有了鬆動。
不過大皇子畢竟搞砸過羅天大醮,這將是聖上心裡難消的結締,就算出來了,他也翻不出浪來了。
隻是大皇子這人睚眥必報,出來後絕不會放過謝衡之。
就算他不可能?再得勢,但暗中給謝衡之使絆子是少不了的。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個道理人人都懂,而太子和?謝衡之的利益始終是一體的。
所以太子想看看謝衡之有什麼打算。
可是他說完許久,卻沒聽到謝衡之的回應。
“瑾玄?”太子側頭看向他。
謝衡之驟然回神,抬起眼來,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殿下方才?說什麼?”
太子沒說話,而是細細地打量他。
“你怎麼了?”
“在想鄭大人說的事?情。”
謝衡之隨口答道,“殿下方才?說什麼?臣沒聽見。”
“關於?大皇兄的事?情,看樣子父皇是打算放他出來的。”
太子說,“你作何想?”
謝衡之迎著碎金般的夕陽,眯了眯眼。
“他出不來。”
太子沉默片刻,也不再作聲。
他其實?不在意大皇子能?否出來,隻是當初那件事?,他差點害死的是謝衡之的妻子。
若是謝衡之想攔著,太子也不會反對。
不過大皇子……畢竟還是他的%e4%ba%b2兄弟。
太子歎了口氣,不再提此事?,與謝衡之在宮門分道揚鑣。
行禮目送太子離開,謝衡之原地站了許久,才?坐上馬車。
謝府距皇宮並不遠,每日來往間,謝衡之閉目養神一會兒?也就到了。
隻是今日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條路格外漫長。
於?是他突然打開了軒窗,對隨行一旁的利春吩咐道:“讓馬夫再快些。”
不出半刻鐘,馬車便停在了謝府門外。
謝衡之利落下車,快步走了進去。
可是當他走到林楓院的月洞門外時?,卻止步不前?,仿佛麵前?有一道他跨不過去的檻。
許久,謝衡之才?抬%e8%85%bf走了進去。
林楓院裡一切如舊,唯獨比平日裡安靜。
他立刻打眼看去,隻見寢居沒有亮燈,四處也沒有亦泠的身影。
意識到什麼,他突然有了一瞬心空的感?覺,連腳下也變得虛浮。
萬幸的是,下一刻曹嬤嬤便出現了。
她從後廚出來,看見謝衡之站在庭院裡,立刻行禮。
謝衡之盯著她許久,才?開口道:“夫人呢?”
“夫人今日還是去了太子彆院。”
曹嬤嬤說。
聞言,謝衡之那股心空的感?覺徹底消失了,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