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瞪了他半晌,也?扭頭笑了——
儘管是氣笑的。
第56章
托謝衡之的福,亦泠腦袋瓜子嗡嗡嗡了好幾天?,根本?沒心思再感春傷秋。
而?且隨著目的地的接近,亦泠對危險的感知也越來越強烈。
畢竟是一個瘟疫肆虐的城池,並非玩樂之地。
若不是為了活命,亦泠也不願意讓自己置於險地。
十日?後的晌午,一行人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蒙陽州鬆遠縣。
早在前些日?子落腳官驛時,亦泠便發現了,謝衡之此行並未張揚出去,得知他前往蒙陽州的人並不多。
至於鬆遠縣的縣令,更是今日?清晨才得知謝衡之的蒞臨。
亦泠生長在官家,明白?謝衡之這?麼做無非是不給鬆遠縣的縣令粉飾災情的機會。
但這?章縣令做事也麻利,一個上午便為謝衡之一行人準備好了住所,且%e4%ba%b2自候在了城門口?。
逼近之時,亦泠打開馬車軒窗悄悄看了一眼。
聽說章縣令為了防止瘟疫傳播,下令封城,任何人不得進出。
所以?城外見不到行人來往,唯有清瘦的章縣令帶著下屬及看守城門的廂兵在城門處迎接。
今日?是正月初十,尚在節氣裡,看見這?死城一般的景象,亦泠有些毛骨悚然,連帶著遠遠看著章縣令等人都?覺得他們病怏怏的。
她連忙關上了軒窗。
看見她這?模樣,謝衡之問道:“害怕?”
亦泠反問:“你不怕嗎?”
她覺得謝衡之這?個人不是什麼好官,怎會深入險境與民同憂呢?
“君令在身?。”謝衡之說,“由不得我怕不怕。”
大梁王朝有過一段災害頻發的日?子,瘟疫並非罕事。
唯獨這?回,聖上格外生氣,隻因災情上報到朝廷的事情恰巧在羅天?大醮出事後,他便認定了這?是神靈的震怒。
不僅派謝衡之立刻前往疫區,還讓太子%e4%ba%b2自前往距離蒙陽州五百裡外的雀鳴山祭祀祈福。
說完,他側頭看向亦泠,“趁著馬車還未進城,你若害怕便留在外麵。”
跋涉了半旬,眼下的確是亦泠最後反悔的機會。
想了想,她卻視死如?歸地說道:“那怎麼行,我必須跟你待在一起!”
謝衡之:“那裡麵可是瘟疫。”
亦泠自然知道,可是她又沒得選。
“我離了你跟得了瘟疫又有什麼區彆?”
謝衡之倒是沒說什麼。
就是外頭的利春聽見這?句話,%e9%b8%a1皮疙瘩掉了一地。
等馬車停靠在城門口?,謝衡之探出身?來時,利春一邊接應,一邊訕訕說道:“大人,您和夫人真是……伉儷情深。”
“……”
謝衡之涼涼瞥他一眼,“字麵意思,懂嗎?”
利春:“啊?”
算了,跟他解釋不清楚。
畢竟連謝衡之自己都?覺得此事匪夷所思。
他是什麼陽氣庫嗎?亦泠離了他就生死難料。
可確實也隻有這?個理由,能?解釋她這?些日?子的反常,讓她這?個千金大小姐非要跟著來疫區。
當然,若非相?信了她的說辭,他也不會同意把亦泠帶來這?種地方。
-
謝衡之出去與章縣令說話的時候,亦泠全程躲在馬車裡沒露麵。
受她的影響,隨行的錦葵也嚇得瑟瑟發抖。
“夫人,我們、我們會不會也染病啊?”
當然是極有可能?的。
但亦泠是彆無他法,至於錦葵,倒也沒必要陪她涉險了。
“不如?你就留在城外吧。”亦泠說,“若是有什麼事,你也好接應。”
“奴、奴婢……”
錦葵咽了咽口?水,不敢直視亦泠,許久,才咬牙說道,“那……奴婢便在外頭等夫人,夫人一定要平安出來。”
“嗯,你也照顧好自己。”
等謝衡之回了馬車,城門大開,錦葵便背著自己的行囊,目送章縣令等人騎馬領著他們進入灰敗的鬆遠城中。
冬日?裡陰雲沉沉,昏暗的天?光下,他們仿佛逆著光,一步步進入了森羅殿。
這?一路上,亦泠連軒窗都?沒敢打開,隻豎著耳朵不放過外麵的任何動靜。
可是這?縣城也過於安靜了,彆說人聲,連狗吠都?聽不到。
就像一座死城,連風都?是寂靜的。
偶爾有車輪碾過路麵的聲音傳來,也格外沉悶。
畢竟鬆遠縣不過四五萬人口?,其中萬餘染病者被移至寺廟的悲田坊救治,其餘人也躲在家裡,關門閉戶,非必要不會外出。
如?此景象,連在死人堆裡打過滾的利春都?覺得有些骨寒毛豎。
待馬車停靠在章府門口?,謝衡之下一步下來時,利春低聲問:“大人,真的不把夫人一同留在城外嗎?”
“不必。”
謝衡之邁%e8%85%bf跨了下來,“她說她不怕。”
話音剛落,就見車廂裡探出一隻戴著狐皮套子的手?,在半空中摸索。
謝衡之抿著%e5%94%87,伸出手?去。
被他扶住後,戴著三層麵巾和一頂帷帽以?及用披風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亦泠才現身?。
利春:“……”
-
亦泠本?以?為自己這?幅裝扮會引人暗地裡恥笑,下了馬車,透過帷帽的薄紗瞧見章縣令的家眷都?和她差不多,這?才鬆了口?氣。
而?且為官十餘載連京官都?沒資格麵見的章縣令和他的妻兒?們冷不丁要接待位高權重的謝衡之,一時間都?十分緊張,連話都?說不利索。
章縣令示意他們行禮,也像聽不明白?人話似的,哆哆嗦嗦連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章大人,這?種時候就不必講究虛禮了。”
亦泠太能?理解他們的害怕了。
鬆遠縣的商戶全關了門,官驛的驛丞和驛卒都?染了病,他們隻能?暫住在章縣令府中。
突然間要和上京來的天?子近臣同吃同住,這?誰受得了?
“你就當咱們是暫住的客人,一切從簡,速速去跟大人商討應對瘟疫之策就行。”
亦泠都?這?麼說了,謝衡之的態度也是默認,於是章縣令一刻不耽誤,立馬請了謝衡之去議事。
他的夫人則帶著亦泠去收拾出來的廂房。
路上,見亦泠隻身?一人,她怯懦地問:“夫人……竟沒有帶婢女?出來嗎?”
亦泠隻“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她現在覺得這?鬆遠縣的風裡都?帶著瘟疫,恨不得自己不呼不吸,自然也不願頻頻張嘴。
章夫人又說:“那我給夫人安排一個得力的婢女?伺候可好?”
亦泠依然隻是淺淺應聲。
不一會兒?,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婢女?來了廂房。
“夫人,奴婢名?叫春葉,前來伺候您。”
看著這?個陌生人,亦泠也有些拘謹,點了點頭,便繼續打量起這?間廂房。
想來章縣令今早得到消息後必定忙了好一陣,讓人將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桌麵上連些擺件都?沒有,床上的被褥倒都?是新的。
等春葉在一旁站了一會兒?,亦泠才開口?道:“你們這?裡的瘟疫究竟怎麼回事?”
春葉答道:“奴婢隻是後宅婢女?,不敢探聽太多,隻知這?瘟疫極其棘手?,染病者起先隻是渾身?瘙癢,而?後高熱不退,四肢無力渾身?長滿疹子,乃至病逝。”
亦泠聞言,擰起了眉:“那你們府上可有人染病?”
春葉道:“上天?保佑,府上暫時還沒有人染病。”_思_兔_網_
看來這?章府暫時是安全的。
亦泠大鬆一口?氣,這?才在廂房的圈椅上坐下來,往桌上瞥了眼,春葉立刻給她倒茶。
不過許是因為第一回 伺候上京來的夫人,春葉十分緊張,手?都?在微顫,把茶杯遞過來時,沒等亦泠接住就鬆了手?。
“砰”一聲,茶水灑了滿桌。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不礙事。”
好在沒灑到亦泠身?上,她往後退了點,便安慰道,“茶水翻,就平安。你沒燙著吧?”
“沒、沒奴婢……奴婢沒燙著。”
春葉沒想到亦泠這?麼好說話,愣了片刻,才去擦拭桌上的水漬,並給亦泠重新倒了一杯。
總算喝上了熱茶,亦泠卻依然不敢鬆懈。
“此次瘟疫如?此嚴重,醫館應當也是人滿為患,若是我……我不幸染病,也不知好不好請大夫?”
“奴婢不敢瞞夫人。”
春葉說,“如?今城裡一共就三個大夫還在行醫。”
“三個?”
亦泠差點一口?茶嗆到,“怎會隻有三個大夫?!”
“實在是沒有辦法呀!鬆遠縣本?就窮苦,惠民藥局早已荒廢,其他醫館的大夫們也病倒了,外頭的大夫更是不願意踏足。”
春葉說,“就如?今這?三個大夫,還有兩個是章大人去鄰縣下跪求來的!”
一番話說得亦泠心怦怦跳。
她沒想到鬆遠縣的境況竟然如?此糟糕,難怪方才看見四十出頭的章縣令竟然滿頭白?發。
若這?樣,她豈不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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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謝衡之正隨著章縣令前往收容染病者的悲田坊。
這?悲田坊乃寺廟所設,需穿過廟宇方可進去。
“大人,您今日?初到,還不了解情況,下官鬥膽請大人先彆深入悲田坊。”
站到了庭院裡,距染病者聚集的地方還有些距離,章縣令說,“您是欽察,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謝衡之抬頭往裡看了幾眼,隨即點了點頭。
於是章縣令又說道:“那下官派人去把大夫請過來聽大人問話。”
兩個衙役聽令跑了進去,其餘人紛紛在外等候。
這?寺廟本?建於鬨市中,眼下卻如?同置身?荒野,就連這?樓宇的磚瓦看著都?灰撲撲的。
實際上,這?會兒?正是一日?中天?光最亮堂的時候。
謝衡之側頭朝遠處望去,山脈清晰可見,甚至能?看清山頂上那座四四方方的高塔。
“章大人,”謝衡之忽然開口?,“那山上的佛寺還有僧人嗎?”
章縣令看向謝衡之指的方向,想了想,才回答:“翻過了這?山頭,便不屬下官管轄了,所以?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看了眼謝衡之,見他眯著眼睛,似在出神,便又補充道:“而?且下官來鬆遠縣上任時,那一片都?無人居住了,這?些年也就從未踏足。”
說完好一會兒?,謝衡之並未接話,依然隻是遙望著那片山頭。
章縣令不知他在想什麼,也不敢多問。
直到大夫出來了,謝衡之挨個問他們裡頭的病情,也並未再提過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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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亦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