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出來的?
正疑惑著,亦泠便看見謝衡之彆過了頭。
他隻是目光不疾不徐地掃過郡主和五小姐,如秋風掃落葉,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兩人立刻就像鵪鶉一般縮著脖子退了半步。
謝衡之還沒開口,萬寧郡主就立刻說道:“區區小事就不麻煩謝大人了。”
說完,她偷偷覷了一眼謝衡之,看不出他的喜怒,心裡更覺得惶恐。
該不會覺得我不給他麵子吧?
可她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和榮恩侯的五小姐是多年的死對頭了,若是比她先一步退縮,豈不是認輸了?
今天這事兒必須當著所有人的麵來個決斷!
萬寧郡主急中生智,眼珠子一轉就說:“不如謝夫人來主持公道吧。”
亦泠:“啊?”
“是啊。”一旁的五小姐連忙接上話,“謝夫人是才女,見多識廣,剛剛又一直在的,您來評評理。”
亦泠懵懂地眨眨眼:“這種事情我怎麼好插嘴,大人,您……怎麼看?”
謝衡之垂眸:“夫人說了算。”
“……”
輕描淡寫一句話,燙手山芋居然全回到亦泠自己手裡了。
亦泠愣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兩個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笑容徹底僵在臉上。
她以前也和這兩位主打過交道,人不壞,但極其難纏。誰要是害她們丟了麵子,日子就彆想安生了。
大庭廣眾之下,亦泠焦頭爛額,卻又要端著儀態,不能左顧右盼,隻能用餘光去瞥謝衡之——
那廝已經徹徹底底融入看熱鬨的人群,抱著雙臂端站一旁。
見她望過來,還朝她點點頭,給她打氣鼓舞。
“……”
亦泠愣愣站了半晌,對麵兩位當事人也開始焦灼了。
郡主:“謝夫人?”
五小姐:“您給評評理吧!”
亦泠垂眸想了許久,最後還是在眾人的目光下強裝平靜地開口道:“這露紅煙紫的聲音最是清脆,是偽造不來的。郡主和五小姐可以把那鐲子往地上扔扔看,哪隻的響聲最清脆,哪隻便是真的。”
萬寧郡主:“……”
榮恩侯五小姐:“……”
這什麼歹毒的法子。
兩人捂著自己手上的鐲子,誰都不肯動。
她們懷疑亦泠瞎說的,但又不敢反駁。
片刻後。
“今天是周老太太的壽辰,我們小輩怎好在這裡砸啊摔的。”
“是啊是啊,鐲子的真假都是小事,還是給周老太太賀壽最重要。”
看熱鬨的人不說話,隻有謝衡之慢悠悠地走到亦泠身旁,垂頭看著她,嘴角掛著的不知是真笑還是譏笑。
“這露紅煙紫竟如此神奇,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亦泠心道瞎編的誰知道呢,臉上卻一派平靜:“都叫你平時多看書了。”
謝衡之:“……”
-
萬寧郡主和榮恩侯五小姐的爭執到此為止,便以女孩子家的小打小鬨收場,無人再提及。
圍觀的人各自散去,依舊言笑晏晏,和和氣氣。
隻有亦泠怏怏的,低著頭冥思苦想。
這次還是她大意了,下回得想想更高明的法子給謝衡之下絆子。
思及此,她抬頭偷瞄謝衡之。
卻沒想他也正在看自己,猝不及防四目相對,他一雙星目看得坦坦蕩蕩,逼得心虛的亦泠彆開了臉。
看了看四周,心中有鬼的亦泠打算離他遠點,免得被他看出了心思。
趁著有人上前與謝衡之寒暄,他轉移了注意力,亦泠便悄悄往走開。
誰知剛挪了一步,垂在絨袖裡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亦泠渾身一緊,回過頭去。
謝衡之的動作從容又流暢,一麵和身旁的人說著話,一麵牽住了亦泠的手,將她拽回了自己身邊。
亦泠:“……?”
我們很熟嗎?
亦泠沒吭聲,但用力掙紮了下。
還沒掙%e8%84%b1,他便慢悠悠側過頭,隻給了亦泠一個側臉,眼裡卻明晃晃透著警告。
亦泠忽然就不動了。
然後徐徐移開視線,不再看他,也不再掙紮。
隻是他的手掌好熱。
分明是冬日,亦泠被他握久了,便覺得手心開始冒汗,忍不住想抽出來。
但每當她有了想%e8%84%b1離的想法,謝衡之便會不動聲色握得更緊。
兩人一掙一握,漸漸靠得更近了。
許久之後。
亦泠忽然感覺到身後的氣氛有點怪異。
她轉過頭去,見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雙手合十,兩眼緊閉,朝著她拜了拜。
“保佑我和未來夫君也能如此恩愛,拜托拜托。”
亦泠:“……”
-
宴席過後,老壽星周老太太體力不支,被婢女攙往屋子裡去休息了。
也是這時候,謝衡之才鬆開亦泠的手。
手指得到解放的那一刻,亦泠甚至在思量,到底是被鈺安公主抓了去難受,還是和謝衡之牽著手裝恩愛夫妻更痛苦?
顯然是後者。
早知道就不來了。
滿心疲憊的時候,先前還勢同水火的萬寧郡主和五小姐居然攜手走到了她麵前。
亦泠一見她倆,立刻提起了戒備心。
人若反常必有刀,她們要做什麼?
其實郡主和五小姐也沒什麼壞心思。
她倆因為今日玉鐲一事雖然添了新仇,但兩人都暗忖著,行事間是不是開罪謝夫人了?
瞧她之後便一直冷臉待人,更是看都不看她倆一眼。
若是兩人再表現出不合,豈不是明擺著不服謝夫人的調和嗎?
於是她們立刻擺出一副化乾戈為玉帛的模樣,一心想在亦泠麵前刷好感。
討女人歡心的方法是什麼?
當然是在她擅長的領域讓她出風頭。
“謝夫人,小女久仰您才名多日,今日總算有機會結識,我們便在這裡以茶代酒,行飛花令吧!”
亦泠:?
她就知道今天沒一件好事!
什麼花什麼令,亦泠肚子裡本就沒什麼墨水,這幾年又蹉跎了時光,彆說當場作詩,就算是背詩她也背不出幾首。
如今還頂著大才女商氏的身份,一開口,露餡都是小事,貽笑大方的尷尬她才是真的受不起!
情急之下,她也不知為何,竟側頭看向了謝衡之。
周家之宴雖不至於炊金饌玉,但名門該有的排場一樣也不缺。
在一片肉山脯林、杯觥交錯中,謝衡之端坐一方,勻稱有力的手指捏著一盞白玉杯,恍若謫仙,與這些紛紛擾擾都無關。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他的影響,亦泠心裡雖慌亂,也能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想到了應對的法子。
“今日我也不是主角,再說周老太太都休息了,可不能吵著了壽星。”
“這倒是無妨。”周閣老喝到興頭上,大手一揮便說,“今日周府湖心亭若能留下謝夫人的墨寶,是美事一樁。”
主人家都這麼給麵子了,客人哪有不領情的道理。
亦泠這番實在想不出如何拒絕,臉上神情也僵住,隻有案桌下的手悄悄伸向了一旁謝衡之。
衣袖之間,她主動緊緊握住了謝衡之的手。
謝衡之側頭看過來,抬了眉梢,沒說話。
亦泠自然也不會明著求救,隻是以眼神示意,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謝衡之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不想去?”
聽到他這麼問,亦泠心知穩了。
她第一回 對謝衡之由衷地露出了感激的淺笑,並點了點頭,小聲說:“都是妹妹,我也不好以大欺小的。”
謝衡之說話,隻是半眯著眼,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算上江州書院那些時日,謝衡之和商氏認識也有十餘年了。?思?兔?在?線?閱?讀?
遇上什麼詩詞雅集,她或是興致缺缺,或是%e8%83%b8有成竹。
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雖極力掩飾了,眼裡還是透著一股抗拒。
完全判若兩人。
直勾勾看了她許久,謝衡之將自己的手從亦泠掌心,一點一點抽了出來。
亦泠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謝衡之嘴角噙著淺淺弧度,仿佛在安撫她。
“你讓著點兒她們就是了,去吧。”
“……”
-
萬寧郡主和榮恩侯五小姐等人是真心想見識見識商大才女的本事的。
是以她們不僅安排了精致的茶點,讓人拿了取暖的爐子來,還專門準備好了文房四寶,讓讀過書的婢女在一旁候著,隨時記錄亦泠的好句。
其他人也都打算好了在亦泠麵前展示幾分才華,以圖賞識。
隻有亦泠本人,腦子裡一片空白。
待一切準備就緒,萬寧公主率先說道:“今日立冬,咱們不如就以雪為題吧?”
榮恩侯五小姐一聽,臉上裝著和善,心裡卻無比譏誚。
“郡主殿下,今日雖立冬,可離下雪還遠著呢。”
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亦泠身後那結了霜的鬆葉上,“我看咱們不如以霜為題,如何?”
這話說完,萬寧郡主立刻就想到眼前的商亦泠最愛寫“霜”,自號“銜霜居士”。
她哪兒能給五小姐這個拍馬%e5%b1%81的機會,連忙否定:“霜雖好,可想必謝夫人也寫膩了,不如寫點新鮮的,比如茶,可好?”
沒等亦泠說什麼,五小姐又爭起來了。
其實她們大可不必如此。
亦泠心想,無論以什麼為題,她都寫不出半句來。
要麼裝暈吧?
兩眼一閉,倒也不用丟這個人了。
亦泠心一橫,已經擺好了裝暈的姿勢,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趾高氣揚的女聲。
“你們幾個本事不多,花樣倒是挺多。”
音調上揚,語氣極其高傲。
人還沒露麵,似乎大家都知道是誰來了,紛紛起身行禮。
隻有亦泠慢了一拍,循聲看過去。
待她看清來人,眼前差點一黑。
若說這上京的女子,哪個最令亦泠望而生畏,鈺安公主隻能排第二。
真正恐怖的,是眼前這個容貌清麗,氣質高雅的太子妃沈舒方。
彆看她才十九歲,又富有才情,其實說起話來好傷人的。
而且她自視甚高,最瞧不起的就是沒文化的人,還都是未出閣的閨閣小姐時,她就最愛針對亦泠。
“財女”的名號,就是她在大庭廣眾下給亦泠取的,還說她不配和商氏一個名字。
天知道她生下來就是這個名字,是商氏後來改的!
每每想起那日的羞辱,亦泠都能委屈得哭倒長城。
怎麼都死過一回了,還躲不過這個女人呢?
而且今日太後回宮,她不去陪著太後,跑來周府做什麼?
亦泠再也裝不了淡定,戰戰兢兢地站起來,虛浮地行了個禮。
“見、見過太子妃娘娘。”
沒敢抬頭,隻一席翠藍緞子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