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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 千山茶客 4288 字 2個月前

妄之災中,什麼都沒有留下。可恨的是仇人還步步高升,她重生以來,終於再見仇人,可卻不能就在此刻為父為兄報仇,隻得按捺。

隱忍不發是為淒,血海深仇是為淒,無辜冤死是為淒,滿門不幸是為淒。強權壓迫是為淒,蒼天無眼是為淒,淒淒淒!

琴聲錚錚然如利劍直刺長空,那一瞬間,浩然怨氣衝天而起,讓聽的人隻覺得肝腸寸斷,哀怨不能自己。

淒楚!哀怨!痛徹心扉!

時隔許多年,終於有人第一次在校驗場上彈起《胡笳十八拍》,本以為這女孩子隻要將指法能記得完整,就已經很是不錯,可薑梨不僅能記得完整,還能記得熟練,看她的樣子,分明一點也不陌生。

這便也就罷了,可她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怎麼能彈出“淒”!

十有二拍兮哀樂均,去住兩情兮難具陳。十有三拍兮弦急調悲,肝腸攪刺兮人莫我知。

十有四拍兮涕淚交垂,河水東流兮心自思。十五拍兮節調促,氣填%e8%83%b8兮誰識曲。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與兒兮各一方。日東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隨兮空斷腸。對萱草兮憂不忘,彈鳴琴兮情何傷。今彆子兮歸故鄉,舊怨重兮新怨長。泣血仰頭兮訴蒼蒼,胡為生兮獨罹此殃。

蕭德音向來溫和的麵目此刻有些僵硬,仔細去看,她的手指還在微微顫唞,薑梨的琴樂,至少在《胡笳十八拍》這一首上,已經高出了她太多太多!薑梨這一曲所展示的高超技藝,甚至能當她的先生!

燕京第一琴師,此刻仿佛成了笑話!

驚鴻仙子也十分詫異,她早已為人妻母,不在乎名利,因此年輕的後輩超出自己,也並不會令她感到緊張。她隻是很疑惑,一個十四歲的豆蔻少女,憑什麼能將《胡笳十八拍》的淒怨了解的如此通透呢?即便薑梨自幼喪母,七歲就被送進了庵堂,即便過了八年在山上的清苦生活,這些苦難,和琴曲裡的“淒怨”也不是完全一樣啊。

這簡直不能相信。

綿駒最是高興了,他雙眼放光,盯著薑梨的目光像是守財奴突然發現一大塊金子,垂涎三尺,舍不得移開一點兒目光。他甚至喃喃道:“這是個天生的琴師!”

師延比綿駒好些,不過聽到薑梨的琴聲,令他一改之前的傲慢神色,漸漸有些動容。他是樂官,不如綿駒無所顧忌,但隻要是好琴樂,都會用心欣賞。

這四人最末,卻是姬蘅。

滿場人都被薑梨的琴聲吸引蠱惑,那琴聲似乎有惑亂人心的作用,令每一個聽到的人都心生悲涼之感,仿佛看到黃土焦地,寸草不生,進而聯想到自己的悲愴之事,難以自持。

琴聲是有這樣的魔力的,傳說中妖琴師能以琴音將人帶入自己製作的幻境之中,令人迷失自己。世上大約沒有妖琴師,卻有高明的琴師,能以琴聲傳心,傳情。

眾人都被琴師俘虜的時候,唯有一人,不為這琴聲所動。

他既不像薑幼瑤孟紅錦之流,因這琴音而妒忌,也不像蕭德音因琴藝而恐懼,也沒有如其他眾人沉迷其中,他就瞧著薑梨,嘴角的笑容也沒有一絲改變。

姬蘅在看著薑梨。

他睫毛長長,襯的眼神也十分瀲灩動人,仿佛也沉醉在其中去了,可是細看時卻能見,他又是十分清醒的。他將自己與琴聲隔絕開來,也像是將自己和人群隔絕開來。

他看薑梨彈琴,就像是看自己府上請來的戲班子唱戲,看校驗場上的人沉迷在薑梨的琴聲中,就像是看戲中戲。

台上台下眾生相,紅塵熙熙攘攘,他像是個一個薄情的美人,站在戲外冷眼旁觀著,好做看戲人。

他很清醒的抽離著。

有人抽離著,有人沉迷著,那彈琴的人薑梨如何?

她整個人被巨大的悲傷籠罩,琴聲的哀怨和她內心的淒愴仿佛成了兩個互相增長的影子,爭先恐後的拉長著。她像是被一分為二,一個瘋狂的薛芳菲,在琴聲中如泣如訴訴說著自己的悲哀,一個薑梨,冷靜的瞧著台下的眾人反應。

十七拍兮心鼻酸,關山修阻兮行路難。去時懷土兮心無緒,來時彆兒兮思漫漫。

十八拍兮曲雖終,響有餘兮思無窮。是知絲竹兮皆造化之功,哀樂各隨人心兮有變則通。胡與漢兮異域殊風,天與地隔兮子西母東。苦我怨氣兮浩於長空,六合雖廣兮受之應不容。

悲哀總有儘頭,琴聲總會收尾。

薑梨彈撥完最後一個曲調,猝然收音,巨大的響聲過後,是空落落的安靜。

沒有一個人說話,天地萬物都好像在為這悲哀的琴音默然。

台下的柳絮隻覺得臉上冰涼涼的,抬手一摸,不知什麼時候,臉上全是濕漉漉的眼淚。再看周圍,聞音落淚的不在少數,皆是悵然若失。

《胡笳十八拍》,終於有人在校驗場上彈奏了,而那十八拍之前的一首鄉間小調,卻更為這悲愴的曲子增添了哀怨的色彩。

眾人不由自主的看向台上的薑梨,若非%e4%ba%b2眼所見,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相信,能彈出這一首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姑娘。

女孩子站在校驗台上,微風吹得她的發絲獵獵作響,她微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覺得這女孩子亦是十分安靜。

薑梨心中長長歎了口氣,剛一抬頭,就愣住了。

她對上了一雙狹長的漂亮鳳眼,裡麵滿是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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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3 章、第七十三章 愛美

倘若將這一首《胡笳十八拍》比作一場戲,眾人或因唱戲人憤怒或恐懼,或因戲曲本身悲喜頓生,終究是被人牽扯著情緒,在所有人都入戲的情況下,乍然再看到一個清醒的人,就足以令人驚訝了。

薑梨盯著那雙漂亮的鳳眼,一時間也揣摩不清那雙眼裡包含的情緒,隻覺得心裡涼涼的,差一點被人看穿。

那位喜怒無常的美人肅國公,在打量她,可能還在試著發掘她的秘密。

薑梨垂眸,掩住心裡萬千情緒,施施然對著台下行禮,她彈過了。

眾人目瞪口呆的瞧著她。

一時間,所有的嘲諷、譏笑、不屑甚至謾罵都戛然而止。如果說之前的上三門,薑梨得了魁首還難以服眾,因著到底不是當著所有人麵進行,那眼下質疑她的人也無話可說。

在台上彈琴的,可就是真正的薑二小姐。

考官裡,那位快樂的小老頭兒綿駒率先喊了出來,他道:“小丫頭,你的琴是誰教的?”

首輔家的千金被叫做“小丫頭”,實在有些唐突。不過這人就是洪孝帝最喜歡的宮廷樂師,薑元柏也得賣他一個麵子,倒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綿駒的一句話,讓眾人回過神,確實,薑梨這一手琴藝眾人都瞧見了,那指法熟悉,可不像是第一次摸琴的人,看她的模樣,隻怕已經學了許多年。可那寺廟庵堂裡又沒有琴師,莫不是哪裡來的高人?隱藏於俗世之外?

薑梨一瞧綿駒熠熠發光的眼睛,就曉得綿駒心裡在想什麼,乾脆順水推舟道:“家師已經遠遊……”

嗬,果然是有高人指點!

綿駒差點按捺不住就要撲上前來,一迭聲的追問:“你那師父叫甚麼名字?家住在哪?去往何地了?怎麼樣才能找到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薑梨為難的看了他一眼,含含糊糊的道:“學生也不知道……”

綿駒聞言,先是有些著急,隨即想到了什麼,又長歎口氣,道:“罷了罷了,這些高人大都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行蹤,一生如風般自由,又怎會為俗世所累。”又看著薑梨,頗有些羨慕的開口:“你這小姑娘倒很有造化,小小年紀就能得這樣的高人指點,這輩子也都能受用不儘。我怎麼沒這樣的造化?哎!”

薑梨見他長籲短歎的模樣,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綿駒的話,到底是讓彆人心中解了惑。

周圍的人俱是談論起來。

“原來薑二小姐是得了高人指點,難怪彈得這般好?我瞧著比方才薑三小姐的還要技高一籌?”

“那可不?綿駒先生不是說了,能被綿駒先生成為高人的,自然很了不得。薑二小姐出師高人,哪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薑二小姐可真是好運,說不準日後能成為琴師。你瞧綿駒先生的模樣,這是起了愛才之心呐。”

“啐,放著好好地首輔千金不做去做琴師?薑二小姐又沒毛病。”

耳邊的談論從方才到現在,仿佛一下子就天上地下。葉世傑有些愕然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想清楚後,又忍不住失笑。

一開始他忍不住為薑梨揪心,可又隱隱覺得,薑梨或許能有自己的辦法。那個勢力的、看不起商戶的千金大小姐如今長大了,變成了和過去迥然不同的人,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她變得比從前聰明多了。

薑元柏聽著周圍的同僚誇獎薑梨的聲音,一時間心意複雜難明。一方麵,無論如何,自己的女兒得了旁人讚賞,總是讓他高興的事。另一方麵,看著薑幼瑤委屈的模樣,他又有些心疼。

到底是自己如珠如寶捧在掌心裡長大的小女兒,從來琴藝一項都是薑幼瑤最擅長的,如今被薑梨比了下去,薑幼瑤必然很難過失望。

事實上,薑幼瑤心中的妒忌大於難過,仇恨大於失望。在薑梨開始彈撥《胡笳十八拍》的時候,薑幼瑤就曉得,今日的局麵,怕是又要因為薑梨而攪混了。她看向季淑然,見季淑然也是一臉凝重,心裡就隱隱有些失措。

失措過後,就是深深地羞恥感。

被薑梨比下去,被一個扔在庵堂裡早就一無所有的薑梨比下去,這比殺了薑幼瑤還難受。尤其是看到周圍人對薑梨琴藝的稱讚,就無異於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在薑幼瑤臉上。

誇薑梨彈得好,那她是什麼?

就在薑幼瑤快要抑製不住自己麵上的表情時,坐在她身邊的季淑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對她道:“不要慌,還沒到最後,未必會輸。”

聽了季淑然的話,薑幼瑤才漸漸平靜下來,雖然心有不甘,卻終究沒有時態。

薑幼瑤的神情變化也被薑玉娥儘收眼底,心中雖然疑惑季淑然到底說了什麼,不過更疑惑的,是薑梨怎麼會在琴樂一項上如此出眾?

本以為回府後的薑梨,是比自己還要不如的可憐蟲……可是事實接二連三的證明,薑梨仍然能踩在自己頭上。

薑玉娥恨恨的盯著薑梨,不曉得是在為自己父%e4%ba%b2庶子的身份不甘,還是為自己比不上薑梨而不甘。

此刻,孟紅錦心裡也十分不舒服。但凡薑梨得了什麼誇獎,人們總是要憐憫的看她一眼,每個人都在提醒她不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賭約。看著孟友德難看的臉色,孟紅錦心裡也十分後怕。倘若薑梨真的在明義堂的所有校考中拔得頭籌,自己就要在國子監門口%e8%84%b1去外裳給薑梨跪下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