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肚子餓極了,正巧看見後門還有家店亮著燈,看招牌好像是經常被同窗提起的那家火鍋店。
他攥了攥手心裡的餘錢,認為夠吃一次了,站在原處心中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打算還是該將這錢還給趙若炳才對。
就當他要離開的時候,遠遠見著店裡坐著的好像就是趙若炳和他的那群手下。
恰好省了他明日去國子學尋人,杭劭提腳走近:“趙監生。”
趙若炳見了他很驚訝的樣子,愣道:“你來此作甚?”
杭劭不喜他,冷冷反問:“為何不能來?”他打量眼周圍,譏道,“這店並不是趙家私有,我來吃晚食不行?”
趙若炳上下打量他,將心中不屑儘數掛在了臉上:“杭監生一向節儉,我還以為隻在食堂吃。”
他輕蔑的眼神使得杭劭怒火中燒,但記著自己是來還錢的,便逼著自己將火氣按捺下:“給,餘下一百二十文皆在此。”
原本沒打算在這吃飯的杭劭,此刻也被其激得掀袍坐下:“店主小娘子此處有甚麼吃食?”
喬琬正欲作答,就被趙若炳身邊人攔著:“杭監生,今日喬小娘子不大方便,請改日再來罷。”
“不方便?”
杭劭蹙眉,見喬琬一臉欲言又止,而店中全都是趙若炳身邊的人。
忽地想起自己方才一路走來碰見好幾個手捧著碗在路邊邊吃邊走邊抱怨趙若炳霸道的監生。
言語間,還有擔心位姓喬的小娘子的。
他瞪大了眼,聲音不可控製地提高了幾分:“趙若炳,這可是國子監門口!你想做甚?!”
趙若炳蔑笑:“與你何乾?”
杭劭站起身來。
他生得高大,站在趙若炳跟前比他高出一個頭。雖然清瘦,卻不懼怕對方十幾數膀大腰圓的奴仆。
以一對多,壓迫感撲麵而來。
趙若炳身邊的隨從道:“勸你小子莫要多管閒事,否則連同今日下午的賬一並算!”
喬琬被他擋在身後,抿了抿嘴角,也輕聲勸道:“寒門入仕艱難,杭監生不必為奴得罪魯國公家。”
少年麵色冷峻,巋然不動如清冷山巔。
喬琬的刻板印象中,儒家弟子身上總是滿滿的書卷氣,像沒出事前的李祭酒,人到中年依舊溫雅謙和。
麵前的杭劭卻不是。
店內搖曳的燭火映出他眉眼輪廓。高挺的鼻,濃直的眉,掩不住其中鋒利。
他一字一頓,說給喬琬也是在警醒趙若炳:“讀書是為明理。劭幸入國子監求學,得諸博士教誨,若因畏懼權貴而見義不為,同助紂為虐,無勇也。
義之所在,蹈死不顧,雖千萬人吾往矣!”
人總是要有一點精神的,或是信仰,也許這信仰在旁人眼裡一文不值,甚至幼稚。
喬琬好似透過他看到了一點喬家兄長的影子。
趙若炳拍案而起:“好個見義勇為!杭劭,小爺忍你許久了,偏偏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就先斷你一手長記性。”
手下摩拳擦掌,將其團團圍住,亂拳落在杭紹身上。
眼見著真在店裡打起來了,還就在自己麵前好喬琬嚇得腦袋發。
懵杭劭不顧砸在自己身上的拳頭,奮力將喬琬往外一推:“小娘子先跑!”
喬琬從緊張中反應過來,拔%e8%85%bf大喊:“魯國公府仗勢欺人!”
趙若炳怒道:“捉住她,堵住她的嘴!”
有機靈的手下快了一步,將門口桌子一掀。
桌椅堪堪擦著喬琬手臂而過,將她絆倒。
滾燙的冒菜油湯潑了出來,眼見就要儘數潑在喬琬臉上了,她嚇得閉緊了眼。
接著,身子卻被一道極大的力給扯了過去。
瓷器碰撞的聲音響起,碗盤嘩啦啦碎了一地,沒有砸在身上的痛感。
她驚疑不定地睜開眼。
“徐司業?!”
趙若炳與杭劭看清來人,忙住手。
一個心緊張得提了起來,一個嘴角鬆出一抹笑,不慎牽扯到臉上傷口,疼得這笑比哭還難看。
有徐璟這麼一擋,方才的熱湯全都潑在了他的手臂上,喬琬幸免遇難。
夏衫輕薄,又有厚厚的油封住熱氣,那冒菜內裡還是極燙的。
徐璟不顧右臂疼痛,先將喬琬放開,而後臉色冷凝,開口問道:“誰挑的事?”
他眼風冷冷掃過,杭劭臉雖腫了,卻脊背挺直,目光坦蕩,任由他直視,趙若炳則被家仆們簇擁在中間,心虛低著頭。
徐璟對著杭劭臉色好了些,又道:“誰來說明?”
有他在,喬琬便不跑了。
圍觀許久的監生們似乎找到了定心丸,紛紛上前為杭劭作證:“與杭監生無關。”
“杭監生是為了保護店主喬小娘子。”
“實屬無妄之災。”
......
眾人仗著人多,你一言,我一語,將方才事補充得七七八八,竟無一人為趙若炳說話,可見他平日人緣極差。
徐璟聽後頷首:“天已晚,諸位先歸家吧,我來處理。”
監內諸生平素見多了徐璟不苟言笑,卻從沒見過他如此冰冷的神色,紛紛聽話離開。
徐璟眼神冷淡,餘光掃過趙若炳,趙若炳並未與其對視都覺頸後一涼,其他家仆更是噤若寒蟬,哪還有半分方才的囂張模樣。
是沒料到這麼晚了竟還有學官留在監中。
“趙監生入監日久,可有讀過《宋律》與《監製》?”
他強迫自己轉開視線,眼神落在牆上茉莉,慢條斯理開口,實則心中怒極,是壓抑著火氣,“監中早有規定,各生須得恪守言行。趙監生今日犯錯有三。其一,仆從不得入侍,觸犯此歸者,停廚。其二,監生不許在外因而生事,觸犯此規者,解退罷歸。其三,□□鬥打者,送交法司處置。”
“即明日起,趙監生不必再來國子學了。”
“杭監生雖出於好意,然衝動行事,課餘時當在監舍內抄頌《清靜經》靜心思過。”
雖也罰了,但雙罰相較已屬實輕,杭劭忙行禮應下,保證不再犯。
趙若炳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不信徐璟真敢開除他:“徐司業在跟學生說笑呢?”
徐璟不與他多費口%e8%88%8c,語氣極淡道:“若趙監生欲向陛下等求情也請自便,某也一定會據實相告。國子監,拒收品行敗壞之人。”
“徐璟你怎麼敢!你不過是個四品司業,真當我怕...”
趙若炳氣得口不擇言,此時外麵又一陣車馬聲傳來,竟是阿餘帶著李少尹匆匆趕來。
阿餘進來便撲向喬琬:“小娘子!”
李少尹一隻腳才邁進來,也道:“五娘!”
見著諸多人在,李少尹自知失言,懊悔過後連忙改口:“可是此店主喬小娘子報案?”
徐璟卻清楚聽見他方才的稱呼,蹙起了眉。
“徐司業。”
“李少尹。”
二人也是老相識了,互相見過禮。
“方才這位小娘子深夜來叩我府衙大門,我恰好因公值夜,於是過來看看。”
徐璟與他講了便事情起因經過,又道:“少尹來得正好,涉事之人是魯國公府上五郎與四門學學生杭劭,方才我已了解過事情經過,已按監內法規處置,少尹可要帶回去再問詢一番?”
李少尹翩翩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司業既已照國子監之刑處置,某便不越俎代庖了。”便是對他的處理結果沒有意見。
回頭又對副手道:“更深露重,行已,送趙五郎等回府。”絕了趙若炳再辯駁的心思。
府尹是皇帝自己人,連先帝末年都沒受風波牽連的,跟徐璟這種又不太一樣,趙家多少要給點麵子。
趙若炳被參軍周行已“護送”著離開了。
沒了外人在,徐璟總算問出從方才就一直在意的問題:“聽卓然方才稱喬小娘子為五娘,是舊相識?”◥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公綽“嗯”了一聲,他性子坦蕩直爽,不慣遮掩什麼,詫異道:“景安不知?照理說,你們應當是熟識才對啊!當初我去堂叔府上,還是你引薦我與隔壁喬公家大郎相識,後來雖出了那檔子事,幾位小娘子入了宮,五娘是今春才放出來的...”
“我還與她說起你在國子監呢,叫她有難處時儘可投奔你我二人。原來,你們竟互相沒認出麼?”
徐璟聽了前半句,耳邊“嗡”地炸開,扭頭直直看向喬琬,滿是不解與困惑。
喬琬被人當麵揭發,麵皮發熱,頭皮發麻,咬牙看向李公綽。
李公綽不解:“咦?五娘看我作甚?”
喬琬目光幽怨,渾身不自在,輕咳一聲以掩飾尷尬:“諸君還是坐下聊吧,今日受累了,奴給幾位上些宵夜。”
杭劭見事了了,欲告辭,被她一並攔下:“杭監生,不吃些宵夜再走麼?”
於是便都掀袍坐下了。
喬琬與阿餘到後廚又重新煮十來碗冒菜,那些跟著李公綽來的衙衛們也都各得一碗。
她重新回到桌前坐下,忐忑地準備接受徐璟的“審訊”質問。
徐璟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杭劭大抵是這裡麵最自在的了,他什麼也沒想,隻專心去看眼前的碗。
比臉還大的碗裡飄著一層炒過的白芝麻,熟堅果的油香混著厚厚的紅油上堆著蒜末蔥花椒末等各種小料的辛香氣撲鼻而來。
紅綠相配,顏色鮮豔誘人,哪樣口味淡了還能自行再加。
裡頭葷素俱全,肉眼可見的有兩隻半個巴掌那麼大的蝦、四五片豕肉、形狀各異的丸子,再拿筷子往下翻翻,其餘肚絲、藕片、豆皮、土豆、粉絲等等都被挑了起來,種類繁多。
沒什麼名貴的食材,都是十分常見的東西,擺盤也不精致,脆的嫩的粉糯的入味的,混著隨意搭在一起,夾到什麼吃就是了,口腹之欲一次滿足。
杭劭總算知道為何火鍋這種東西對同窗來說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了,嘗試之後,光是簡單版的冒菜,他就欲罷不能。
他總算是吃上了。
第23章 去而複返
“景安,你被湯潑了?”
氣氛緩和下來,是李公綽最先發現他的右臂上起了水泡,一連片的,大大小小十幾數,因未及時衝冷搽藥全都鼓了起來,看著十分可怖。
“小娘子我們燙傷藥還有。”阿餘最先反應過來,要去廚房拿,走到半路又一拍腦袋,折了回來,“好像被我放家去了。”
“不必麻煩了。”徐璟麵無表情。
喬琬歎一口氣,知是自己造的孽,認命道:“何必賭氣?”
徐璟回看她,盯了片刻,看不出絲毫賭氣的情緒。
明明和平常是一樣的表情,喬琬卻看出他鐵定生氣了。
李公綽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拽著還在吃碗底豆芽的杭劭識趣開溜:“吃好了吧杭監生?我也吃好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多謝喬小娘子招待。”
他一溜煙說完,人就跑了,喊都喊不回來。
杭劭的那句“沒吃好”也沒得說出口的機會。
“阿婉。”
徐璟修長的手搭在木桌板上,指尖一下一下敲著桌麵,一字一句喚她。
燈下映得他瑩白如玉,整個人透著一股委屈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