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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與艱辛。若不是琉璃和樊爾, 他或許無法活著離開邯鄲,也有?可能年幼命喪於陰暗森冷的邯鄲牢獄。身為秦王的他, 其?實與普通人無異,一樣會經曆生老?病死, 一樣會有?喜怒哀樂,也一樣會有許多身不由己。

李斯等不到回應, 繼而道:“臣知道, 韓國於師兄而言,不止是國更是家, 但在天下大義麵前,舍棄小我,也不是不可。”

嬴政收回視線,淡淡睃了他一眼,轉身向前走去。

須臾,低沉悅耳之音響起:“身為王室公?子,於他而言,韓國便是天下大義。倘若寡人是他,亦希望自己的家國成為最後的勝者。”

李斯跟上去,據理?力辯:“臣明白?師兄對家國的忠心,可凡事也不可不顧時下局勢。七國之間,韓國實力無異是末尾,除非一夜之間天降災禍於其?他六國,否則絕無可能是韓國勝。臣猜測,韓王怯懦,是因?清楚當?下局勢,到時秦軍隻需假意?圍攻韓國,逼迫韓王攜君王璽出城投降。如此,秦韓兩國都不必損一兵一卒。”

“計策不錯。”嬴政腳步不停,“韓非先生的著作,寡人讀過不少,對之十分欣賞。寡人要他,在滅韓國之前,你想辦法勸他入秦。”

李斯麵上閃過詫色,但很快恢複如常,應了一聲‘是’。

風聲蕭瑟,君臣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冗長甬道上,寺人和衛戍軍落後幾十丈。

翻來覆去睡不著的琉璃,索性起來,披上狐裘去了正殿。嬴政還?未回來,她?遲疑片刻,踏進殿內,在燎爐旁的奏案前盤膝坐下,自顧自斟了一殤熱茶。

嬴政邁入大殿時,一眼便瞧見?捧著茶水發呆的琉璃。眸光轉為柔和,他緩步走過去,低聲問:“今日怎如此早過來?”

琉璃回過神,扭頭看去,身著玄衣的年輕君王似是清瘦不少。目光下移,瞧見?廣袖上繡著的金色玄鳥,她?下意?識%e8%84%b1口而出:“聽說議政殿的二十四根中柱之上雕刻著龍,君王朝服、冕服以及常服之上繡的都是玄鳥,為何中柱上雕刻的不是玄鳥?”

嬴政腳步一頓,麵上愕然消失,待在奏案對麵坐下,他才?解釋:“據古籍記載,秦人先祖是玄鳥,故而曆代君王服飾均繡有?玄鳥。議政殿的盤龍中柱是守護之意?,曾祖父認為秦人理?應緬懷先祖,而不是勞煩先祖庇護大秦江山,在他老?人家看來,指望先祖庇護的君王,是極其?無能的,於是在建造鹹陽王宮時,曾祖父命匠師在中柱之上雕刻了龍。”

琉璃不解:“既然指望先祖庇護的君王是無能的,那為何又要使用有?守護之意?的盤龍中柱?”

“… … … ”

被問住的嬴政訕訕摸摸鼻子,他哪裡?清楚曾祖父當?時的想法。沉默片刻,他不確定道:“大概是,因?為寓意?好。”

話出口,他又覺得極其?沒有?說服力,隻好轉而道:“所謂寓意?隻是其?次,一個國家是否強大,與實力相關。”

怕琉璃繼續質疑,他搶先轉移話題:“你這個時間過來,可是有?事?”

話音未落,宮人們捧著朝食來到殿門外?,領頭的宮女恭敬詢問:“大王,現?在是否要食用朝食?”

“送進來吧。”嬴政吩咐之後,問琉璃:“你可有?食用過朝食?”

琉璃誠實搖頭。

“剛好,你我也許久未曾坐在一起用朝食了。”嬴政說這話時,永遠也想不到,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與琉璃麵對麵坐在一起食用朝食。

宮人們將朝食一一擺放好,很快都退了出去。

嬴政拿起那份甜粥放到琉璃麵前,“冬日多食粥食比較好。”

琉璃拿起木勺,舀了幾勺到耳杯裡?,剩下的又遞還?給嬴政。

嬴政欣然接下,擱放在手邊,抬手把蜜餌推到對麵。

垂眸注視著色澤鮮豔的蜜餌,琉璃並沒有?去拿,心慌的感覺仍舊強烈,她?沒有?任何胃口吃東西。

見?她?有?一下沒一下攪拌著粥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嬴政沒有?多勸,而是問:“有?心事?”

琉璃搖頭,說明來意?:“以前你年少,我與樊爾住在章台宮還?勉強說得過去,可如今你已娶妻,我們繼續住在偏殿,恐有?不妥。不如,你今日抽個時間批處住所出來,不用太大,能住下我們兩個即可。”

“你想搬走,究竟是因?寡人娶妻,還?是近日那些臣子的胡言亂語?”

嬴政雙目直直望著對麵鮫人少女,觀察著她?的神色變化。

早猜到他會如此問,琉璃麵無表情,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儘量語氣淡漠:“那些大臣說得對,我雖傳授你劍術學?術,但身份終究隻是異國劍客。於情於理?,都不該住在章台宮,傳出去,隻會讓他國看笑話。”

“笑話?”嬴政自嘲而笑:“寡人這一生還?不夠像個笑話嗎?年幼時,被%e4%ba%b2生父%e4%ba%b2拋棄在異國;成年時,人人皆知寡人母%e4%ba%b2豢養的假寺人謀反。細數這二十年來的樁樁件件,有?幾件是不被笑話的?”

“我沒有?彆的意?思,你不必如此… … ”

琉璃並沒有?想要揭他傷疤,她?不懂那些天將降大任必先受苦的道理?,邯鄲和鹹陽的經曆,她?都看在眼裡?,這次提出搬走,也隻是為了堵住眾臣之口。方才?說出‘笑話’二字,也隻是想讓嬴政同意?她?和樊爾搬走。

“寡人明白?。”嬴政拿起玉箸夾了一塊蜜餌放入口中,%e8%88%8c尖蔓延甜糯,他微微扯動嘴角,提醒:“吃食快涼了。”

欲言又止幾次,琉璃最後又把話咽了回去,商議無果?,她?也無心再繼續逗留,默默吃完麵前粥食,便借口離開了。

海水翻湧,深海無邊城亂作一團。

負責配製解藥的醫師被白?婼跟在後麵催促,老?人家一邊焦躁擺動鮫尾,一邊絮絮叨叨安慰。

“白?將軍莫急… …莫急… … ”

白?婼身形來回閃動,以往的穩重蕩然無存。

負責守在永極殿外?的南榮舟遠遠瞧著上方結界,心底不安一點點升騰而起。時間過去了一夜,鮫皇和樊胤將軍仍然未歸,隻怕是情況不容樂觀。鮫皇中毒很深,此次若是遭遇不策,他都不知該如何告知琉璃。

想到琉璃,他抬手去摸懷裡?的漩音鑒,摸了一個空後,才?想起當?時被蠑螈大少主催的急,忘記帶在身上了。殿內鮫後還?在試圖破開永極殿結界,這種時候,他不好隨意?離開。

結界閃過寒光,再次失敗的楹嫿踉蹌後退兩丈。

自從出現?鮫後謀殺鮫皇之事後,曆代鮫後成婚後,便不可再修煉術法。楹嫿平日裡?看似威嚴尊貴,實則修為不抵靈力最低的長老?。

顧不得整理?歪掉的發髻,她?又一次雙掌結印。殿外?這時傳來南榮舟的寬慰:“君上修為高深,又借住複靈丹恢複了靈力,您不必過於擔心。況且,有?樊胤將軍在,他沒有?中毒,定然能護著君上安全?歸來。”

“你不懂複靈丹的危害,毒尚且能解,複靈丹一旦服下,則無解。”

楹嫿擔心的從來都不是中毒,而是複靈丹的副作用。

南榮舟一時無言,他第一次聽說複靈丹,並不知其?危害究竟有?多大。

臉色蒼白?的一眾長老?和占卜師,還?在試圖破無邊城結界,黑壓壓一片海桑軍們在後方為他們輸送靈力,然而中毒的他們有?心卻無力。

曆代鮫皇大限將至之時都會將所有?靈力傾注於無邊城結界之上,若無現?任鮫皇的令信,沒有?鮫人有?能力打開結界,更何況是一群中了毒的鮫人。

而此時,結了一層冰的海麵上,琉年和樊胤渾身上下無一處完好,血水順著鮫尾鱗片滴落冰麵,始終不肯露出脆弱一麵的君臣二人身下血紅一片,放眼望去,猶如大片盛開的扶桑花。△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蛇妖萬君同樣沒占到便宜,不止身上都是血窟窿,那張妖冶冰冷的臉也破了相,顴骨上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縱使痊愈,也會留下術法都祛除不掉的疤痕。

他渾不在意?用力擦去臉頰血汙,似是沒有?痛楚一般。

染血%e5%94%87角勾起,萬君周身靈力陡然大盛,瞬間幻化出蛇身,襲向君臣二人。

“君上小心!”

樊胤驚呼一聲,閃身擋在琉年前麵,靈力剛剛凝聚於雙掌,蛇尾便快且狠地穿透他的%e8%83%b8膛。蛇尾上那些張開的鋒利鱗片寸寸刮過體內血肉,猶如被剝皮抽筋。

他瞪圓眼睛,低頭看向%e8%83%b8口。

後方琉年看到那穿透%e8%83%b8膛的蛇尾,撕喊一聲‘樊胤’,持劍衝了上去,直直砍上那條蛇尾。凝聚靈力的劍刃閃過寒光,蛇尾應聲斷裂,蛇妖嘶吼一聲,張開血盆大口俯衝而下。

琉年左邊肩頭頃刻被咬穿,蛇妖尖利牙齒深深陷入皮.肉中,他咬牙強忍著疼痛,提劍刺向蛇妖心口位置。

萬君餘光察覺到他出手,當?即鬆開嘴,閃身後退,但劍尖還?是劃破了他的皮膚,鱗片斷裂,飛濺出去,落在冰麵後,又翻了幾翻。

斜眼掃視身側翻開的皮.肉,他嗬嗬笑出聲,成為蛇妖以來,這是最酣暢淋漓的一場交手。到了這種地步,他已然不在乎複仇之事,血液流逝的感覺讓他覺得前所未有?地痛快。

樊胤後退幾步,倒向冰麵。

琉年顧不得其?他,閃身撲過去,雙手顫唞輸送靈力。年少時的相伴一一閃過腦海,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樊胤會因?自己而遭遇不策。

大股大股的鮮血不斷從樊胤口中湧出,他想要抬手阻止鮫皇再輸送靈力,然而血液的流逝,讓他使不出任何力氣。%e8%83%b8口的血窟窿太大,他的心臟被蛇尾穿透,破碎不堪,那些湧向心臟的血液無處可去,在彙聚心口的瞬間全?都流向身下裂痕遍布的冰麵。

無論任何種族,心臟都是最重要的,就算是擁有?靈力的修行之人,心臟被毀,也無生還?可能。

樊胤使出全?身力氣,想要開口說話,卻被喉嚨裡?湧出的血液嗆得咳嗽不止。咳嗽加劇血液流逝,鎧甲之下的衣袍全?部被浸濕。

暗沉天色陡然傳來轟鳴聲,伴隨而至的閃電照亮海麵與陸地。

躲在岸上的武鳴謙見?此鬆了一口氣,喜悅爬上眉梢。

萬君看到樊胤渙散的瞳孔,嗬笑出聲:“琉年,彆費力氣了,吾的蛇尾有?劇毒,縱使他的心臟沒有?碎成… … 嗯… … 這般,他生還?的幾率也不大。”說著,他目光移向琉年散發著黑氣的肩膀。

作為千年蛇妖,萬君身體裡?的毒比之那條毒物更加難解。

琉年隻顧著為樊胤輸送靈力,完全?沒注意?到腐蝕潰爛的肩頭。

生命的流逝讓樊胤視線變得模糊,此刻他十分後悔沒有?好好與妻子道彆,後悔當?初臨彆前一晚嗬斥了兒子,後悔沒有?%e4%ba%b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