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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君子,民之父母...樂隻君子,德音不已...”

孔寅麵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那個背書的學生坐回座位上,表情看上去如蒙大赦。

孔寅繼續念道:“南山有栲,北山有杻。樂隻君子...”

聲音一停,戒尺又落在旁邊一個男生的桌上。

一個膚色微黑,臉圓圓的男生站起來,神情緊張地背道:“樂隻君子,邦家之基...樂隻君子,德音...德音...”

他背不出來,急得眉毛鼻子都皺在一起。孔寅站在旁邊,眯著眼睛淡淡說道:“錯了六個字。”

那學生一聽,立刻推掉椅子走到孔寅身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把兩隻手掌高舉過頂,誠惶誠恐地說道:“請先生責罰。”

孔寅也不客氣,拿起戒尺對準他的手心,“啪啪啪”一共打了六下。從“啪”的音量來看,他下手的力度絕對不輕。

打完他聲調悠然地說道:“明日我再抽查。如再錯,懲罰加倍。”

被打的男生哭喪著臉說:“是。”然後從地上站起來,在周圍學生的目光注視中紅著臉回到座位。

霖鈴在屋外都看呆了,沒想到這個姓孔的不僅擅長半夜製造噪音,竟然還虐待學生。簡直就是個暴躁狂!變態!

她回頭小聲問柳慈:“這個孔先生怎麼對學生這麼暴力?”

柳慈淡淡說道:“孔學究行事一向如此。他對祝山長說什麼:玉不琢,不成器。隻有待學生嚴格,才能保證他們習上。”

霖鈴忙問:“那祝山長怎麼說?”

“祝山長並無過多乾預。”

霖鈴皺起眉頭。她實在不想再看到孔寅這個大變態,就對柳慈道:“柳老,我們去對麵的齋舍看看。”

柳慈當然沒什麼意見。霖鈴和他走到對麵聞鵲齋的窗外。聞鵲齋外表上看和德鄰齋很像,除了窗上沒有糊窗紗,而是安了一層薄薄的竹簾。

霖鈴站在齋舍靠後的位置,用手指將竹簾的一根竹絲掀起一條縫兒,透過縫隙朝屋裡打量。

聞鵲齋裡也坐著二十多個學生,一個教習正拿著本書講學。這教習年齡比孔寅年輕一點,大概三十歲上下,身穿一件舊不啦嘰的灰布直裰,頭上綁一頂青色仙桃巾。

因為這個齋舍就是半個月後霖鈴要工作的地方,她對屋裡的上課情況比較關心。隻見那個教習對學生說道:“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這便是指,如果一國的軍隊,糧食,民心三者衝突,當優先固民心而其次固軍隊糧食。如若軍隊糧食尚在而民心不在,則國亦不存亦。”

他話音剛落,底下一個學生忽然說道:“先生,學生有疑問。”

霖鈴轉頭一看,提問的是一個頭戴鹿皮冠,氣質靈敏的少年。隻見他笑嘻嘻地站起來問道:“若是軍隊糧食都舍棄,百姓都餓死,國土被敵軍占有,那國還能成國,君還能成君嗎?”

那教習一愣,顯然被問懵了。

那少年一笑,又說:“再者,百姓所關心的,無非第一是口糧,第二是營生環境。若是糧食軍備都舍棄,請問他們對國主的信任又從何而來呢?”

那教習被問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一陣後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反正聖人是這麼說的,你們照背就行了。”

那少年微微一笑,說聲“是”然後坐下來,旁邊幾個學生對他擠眉弄眼地遞眼色。

霖鈴一看頓覺鴨梨山大。這個書院裡的學生明顯不好忽悠。連這個肚子裡有點墨水的先生都被學生質疑,那自己這種啥都不懂的豈不是要被他們玩死了?哎,咋辦。

不過她再一想,到時候再說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實在混不下去了最多腳底抹油——一走了之便是。

想到這她又輕鬆了,和柳老說說笑笑地繼續參觀。書院北側有一所先賢祠,用來每月初舉行祭祀孔子的“祭丁”儀式。先賢祠後還有一個花園,一些學生號舍什麼的。

其中那個花園整治得特彆漂亮。裡麵種了很多橘子樹,迎春花,箭竹,臘梅,芭蕉一類的植物。花園裡還有一個小小的射圃,供學生平日練習射箭。

柳慈慢悠悠地給霖鈴介紹:“建此射圃乃是老夫的提議。這些學生若是終日久坐不動,血氣不暢,對他們的身體必是不利。所謂星有明晦,人有勞逸,人不可逸而不勞,亦不可勞而不逸,此乃自然法則也。”

霖鈴在旁邊“嗯嗯”附和,感覺自己好像在收看CCTV的養生節目。

不過柳慈的話她倒是讚同的,霖鈴以前上學時最喜歡的就是體育課。按照她的想法,最好給書院再建個大操場,再弄點健身器材什麼的,不過她也知道這些在古代是不可能實現的。

霖鈴問柳慈:“閃...哦不柳老,您平時幾時給學生上課?”

柳慈道:“我每旬三,五日給學生上一節針灸課,一節病理課,並每春帶學生出外行醫數周。”

霖鈴平時工作就和醫生打交道,所以看柳慈越發%e4%ba%b2切,拱手笑道:“那以後我也到柳老的課上旁聽,希望柳老不要趕我走。”

柳慈嗬嗬笑道:“端叔隨時來,老漢隨時歡迎。”

**

參觀結束後,柳慈和霖鈴道彆。霖鈴無事可做,又到七柳鎮上晃了一圈,接近傍晚時分才重新上山。

她一邊上山一邊在腦子裡盤算:這個孔寅不僅晚上打鼾,而且有點心理扭曲,自己絕對不能和他住一個屋,不然長此以往自己肯定要瘋掉。

而且就算他性格正常也不行,自己是個女生,有個老男人在屋裡做很多事都太不方便了。

但是,應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合理合規,又順其自然地逼孔寅搬走呢?

難道他打呼嚕,我也打呼嚕,以毒攻毒?

要麼乾脆不講衛生,臭死他?

霖鈴想了十幾條策略,終於有一個比較滿意的計劃在她腦中慢慢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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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下山後,孔寅背著手慢慢踱回自己的號舍。一進房間,他就看見昨天認識的那個白麵後生坐在書桌邊,很熱情地跟自己打招呼。

“孔先生好。”

對方突然這麼客氣,孔寅倒有點不習慣,淡淡說了一句:“李先生吃過晚飯了?”

“吃過了,”霖鈴笑%e5%90%9f%e5%90%9f地說道:“孔先生今日課上得如何?”

孔寅乾笑一聲:“不怎的。今日又被那些小猢猻氣了一頓,連書都背不出來。”

霖鈴心裡冷笑,你自己打人,還說彆人氣你,這姓孔的顛倒黑白的功夫倒是一絕。

不過她麵子上依然一副笑嗬嗬的樣子,對孔寅道:“孔先生今日上課辛苦了,晚上早點休息。”

孔寅“嗯”一聲:“你也早點休息。”

兩人又各自到門外洗漱。孔寅繼續他那一套看書,梳胡子之類的睡前流程。霖鈴為了順利執行計劃,不斷在心裡勸自己忍耐。

不久兩人熄燈上床。霖鈴在黑暗中聽見孔寅的呼嚕聲越來越響,%e9%b8%a1叫豬叫輪番上陣。

她又等了片刻,直到確定孔寅完全睡熟之後,她才悄悄從床上坐起來,光著腳下床,開始執行她的計劃。

Action!

第6章 夜遊症患者

霖鈴躡手躡腳地下床,踮著腳走到書桌邊。

古代沒有電燈,熄掉蠟燭後整個房間都黑漆漆的。但正好窗外有一束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紗射進來,照在孔寅的書桌邊,讓霖鈴得以看清書桌上的擺件。

書桌上放著一摞線裝書,最上麵一本就是孔寅每天早晚都要拜讀的《論語》。○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霖鈴把書拿過來一看,這本書的封皮已經被孔寅翻破了。書麵上的“論”字少了一個偏旁,變成了“侖語”。

霖鈴心想,這姓孔的這麼討厭,倒是挺愛讀書的,一本書被他讀成這麼破也不容易。可惜再好的書也改變不了他討厭的靈魂。

她邊想邊借著月光把書翻了幾頁。宋代的書都是豎版,而且印刷質量很差,霖鈴看得非常費勁,基本上是掃一眼就翻頁。

突然,她發現有一頁書裡夾著一幅畫。畫上有一張床,一幅蚊帳,一對光溜溜的男女摟抱著躺在蚊帳裡,正在乾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霖鈴大吃一驚,差點沒當場叫出來。

同時她肚子裡一陣爆笑,原來這姓孔的道貌岸然之下竟然這麼齷齪,還在《論語》裡麵夾小黃圖。怪不得他每天早晚像讀聖經一樣捧著《論語》讀,原來讀的不是《論語》而是...嘿嘿。

霖鈴覺得自己掌握了這個巨大的秘密,將來和孔寅鬨翻也不怕了。

想到這她心情大好,拿起小黃圖對著月光仔細觀摩一番,又看到圖的右上角寫著幾行細細的小楷。

霖鈴湊近紙張仔細分辨,才勉強看懂上麵的字。

心之憂矣,有誰知之?有誰知之,蓋亦勿思!念卿念卿,蓋亦勿思!

霖鈴看不懂這段話,不過她猜測這幾句話的意思應該也不老純潔,不然也不會寫在小黃圖的旁邊,很有可能是孔寅寫的小黃詩。

她把書放下,對著月光深深吸一口氣。

聖人啊聖人,你不要怪我無禮,要怪就怪你的不肖子孫。

霖鈴“奸笑”一下,提起旁邊%e8%88%94飽了墨汁的毛筆...

**

清晨,朦朧的陽光透過窗戶隔眼漏進來,照亮了屋子的青石磚地麵。幾隻麻雀站在屋外的大槐樹上蹦蹦跳跳,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

孔寅慢悠悠地起床,先是更衣,穿鞋襪,淨手,到屋外打水洗臉,梳發理須。

把個人衛生工作安排停當以後,他悠哉悠哉地跨進屋子,走到書桌邊拿起那本伴隨了他幾十年的《論語》。

這是孔寅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每天開啟一日的事情之前,他都會讀幾篇《論語》。根據聖人的說法,學而時習之。學不是最主要的,“時習”才是最主要的。孔寅就是在經年累月的“習”中,離聖人思想的精髓越來越近。

孔寅拿起書翻到《學而》篇,正準備看的時候,他忽然呆住了。

他揉揉眼睛,又發瘋似地往後翻了十幾頁,每翻一頁就好像天塌下來一次。到最後他乾脆放棄了,整個人僵在凳子上動彈不得。

在他麵前的書桌上,《論語》的每張內頁都被人用毛筆畫了各種各樣的圖案:有的是黑色叉叉,有的是烏龜,有的是一大團狗屎一樣的黑色圈圈。整本書被畫得慘不忍睹,一頁乾淨的地方都找不到。

更讓孔寅害怕的是,書裡夾的那幅題著小詩的畫也沒了。這幅畫本是他在街上亂逛時從地上撿的,以為夾在書裡沒人能發現,誰知道竟然不見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當孔寅六神無主之時,他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聲長長的哈欠聲,緊接著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孔先生早。”

他一回頭,就見那個姓李的小白臉一臉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孔先生昨晚睡得可好?”

孔寅渾身的毛孔都要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