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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良久無言。

顧淑慎嫁給聶思遠多年,都沒有好消息傳來。顧母曾經偷偷請了雲澤郡有名的婦科聖手?隔著簾子?診脈,聖手?並未瞧出問題,隻說?兒?女緣分未到。

如今,顧淑慎有喜了,本該闔府喜慶,可偏偏,是這麼個節骨眼上。

庭院蕭蕭風影,一陣一陣地吹得人心頭發寒。

過了許久,顧老太爺方開口:“這件事不?要外傳,等嫻兒?生下來,便送走?罷。”

顧父緊繃的麵皮鬆懈下來稍許,如果真要落了女兒?的胎,他與夫人,實在下不?去手?。孩子?送出去,在鄉下莊子?偷偷養著就是,以後長大了安個身份便可回來入族譜。

嫻兒?,也可留個念想,不?至於那人死後萬念俱灰,隨他而去。

孽緣,真是個孽緣!

“既然?如此,那麼兒?子?就吩咐下去,誰也不?許把嫻兒?有孕的事情說?出去。即日起,嫻兒?就稱病在家。大夫說?嫻兒?血氣不?足,又肝氣鬱結,正好養一養。”

顧老太爺點點頭:“把她住的院子?隔起來,留幾個心腹丫環就行了,其餘的人不?得靠近。此外,安胎藥裡的藥材分開抓,務必謹慎小心。”

“是。”顧父站起來,正要著人去辦,忽地又想起一件事:“嫻兒?帶回來那男孩兒?——”

“留著養便是,他一抱來,嫻兒?便有孕,可見是個能?帶來子?孫福的孩子?。”

“好,兒?子?明白了。”

第80章 第八十章 背影蕭瑟

顧淑慎知道自己懷孕並且氣虛肝鬱之後,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文靜了許多。每日裡早睡晚起,按時吃藥,繡繡小衣服,逗逗小懷逸。房門都極少踏出,隻在晚飯後到?院子裡走?走?,消消食。

日子似乎平淡而寧靜,然而她終究放不下聶思遠,天天遣人?出去打聽。

屋裡的丫頭說辭幾乎都一樣:“夫人且安心,郡君大人?還?在大牢裡關著呢,並未用刑。像郡君大人這般高位的,郡王殿下總得請聖上定奪,來來回回都要時間。”

顧淑慎為了胎兒?,不得不暫時按捺住焦躁的心。還好,她身邊有?懷逸。

懷逸每天吃足喝飽,長得白白胖胖的,像是年畫上的小福娃。成日笑眯眯的模樣連顧家父母都十分喜歡。顧母來看顧淑慎,總要抱抱懷逸,流連許久才離開。

這一日,顧淑慎吃過了糕點,在床上與懷逸玩耍,用布老虎引著懷逸翻身,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兩人?都玩得不亦樂乎,懷逸笑著笑著,背後出了一身汗。

顧淑慎喚人?端水,許久無人?應答,便出門查看,院子裡也?是空無一人?。顧淑慎心中奇怪,走?到?院子外?頭,卻聽得一牆之隔,有?人?在說“郡君大人?——”

聶思?遠!

顧淑慎頓住住腳步,貼著牆細聽。

“瀚海郡王——真真是個鐵麵無私的人?。”

“可不是,唉,你怎地還?叫他郡君大人?。”

“呃,一時失言。畢竟他在這裡呆了許多年,叫都叫慣了。不過,他確實把我們?雲澤郡治理得極好。我表姑姑家的那?一樁冤案,就是他給破的。”

“那?又怎麼樣呢?奸細就是奸細,誰知道他出賣了多少我們?溫國的消息!郡王把他正法,是他應得的。”

“行行行,我不說了,不說了。”

仿佛天上降下一柄重錘,將顧淑慎砸個正著。死了,思?遠還?是死了,被郡王給殺死了!那?個從小陪著她蕩秋千、看話本,撿貝殼,一直寵著她愛著她的人?,再也?尋不到?了!

“哎喲,嫻兒?,你怎麼出那?麼多的汗呢——”

顧淑慎抬起頭來,大顆大顆的淚水砸下來:“母%e4%ba%b2,他死了對麼?”

顧母眼神閃爍:“怎麼會,誰在這亂嚼%e8%88%8c根呢,看我扒了他的皮!”

“我遲早都要知道,你們?何?苦瞞我,他已經死了,你們?還?怕什麼呢?”顧淑慎搖搖晃晃,幾欲跌倒。顧母心疼地抱住她:“我的兒?,這段孽緣,你就忘了罷。一個月,一年,十年,總能忘記的。”

“十年?我也?許今天都過不去了,哪裡還?有?十年。母%e4%ba%b2,我好疼啊。”

“我可憐的兒?,你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啊,那?是他唯一的孩子。”

顧淑慎的手緩緩地放在小腹上,許久才說:“母%e4%ba%b2,至少讓我再見他最?後一麵。”

顧母緊緊地抱住她,咬牙道:“好,母%e4%ba%b2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麵。你答應母%e4%ba%b2,今後帶著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回應顧母的,隻有?嗚咽。

黃昏,觀滄海。

一身暗藍繡波紋錦袍的澹台楨負手站在樓上,看著海潮被夕陽染成瑰麗的赤金色。

遠遠地有?漁船歸來,岸邊的女眷欣喜地踏著浪花,等待自家的男人?。男人?們?黝黑的笑容滿是喜悅,迎上自己的妻子,姊妹。

澹台楨的嘴角揚上去,又搭下來。

黎川上樓的時候,看到?澹台楨的背影,總覺得有?些莫名的蕭瑟。他晃了晃頭,隻當自己看錯了。

“如何??”澹台楨並未回頭。

“顧淑慎已經去了聶思?遠的無字墓碑,離開的時候帶著笑,想?必已發現端倪。”

“哼,還?不算笨。”

黎川沉默,這對苦命鴛鴦,很快就能重逢了。而郡王和他那?位呢,相見之日還?遙遙無期,難怪一日比一日更冷峻。

“她的消息呢?”

果然的,這就問?起來了,可惜崔崐和世子爺傳來的消息並不好:“崔崐尋到?思?慎客棧了,雲姑娘並沒有?去過那?裡。”

“命人?在那?裡守著,一見到?人?,立刻拿下。”

“是。”不消說,崔崐肯定都明白的。

澹台楨轉過臉,眉目如同冰雪浸染,暖黃的夕陽,未曾給他染上一絲溫暖:“明日啟程,去珞州。”

黎川下樓,自去整頓軍隊。

澹台楨立在原處,直到?天色泛黑,漁民們?全都回家了,才步履沉重地下樓。行至寢居,忽聽得風鈴清脆,如少女的笑語。

澹台楨推開門,就看到?了懸在窗外?搖得正歡的貝殼風鈴。他走?上前去,坐在新鋪的被褥上。

不久前,她就睡在這床被褥上,和打地鋪的叢綠商量著,怎麼繼續逃亡,離他越遠越好。

被褥上的味道已經很淡了,接近於無。澹台楨撫摸著上頭粗糙的紋理,心裡忽地湧起強烈的諷刺。

你念著她,她可有?一絲一毫念著你?也?許她此刻,已與蘭容與相聚,重溫舊夢。

“來人?!”澹台楨沉下目光,厲聲高喚。

“郡王——”司南很快上樓來。

澹台楨立在窗前,指著床上的被褥:“把它拿去燒了,一絲都不留。”

司南滿臉疑惑,白日才卷過來鋪好,現在又說燒了,統共也?沒幾個時辰就變卦。若是他現在拿去燒,半夜又說要睡,他往何?處尋去?

“怎麼?有?事?”

司南扯開笑臉:“郡王,這被褥從寺廟來,沾染了些許佛意,燒了——這不太好罷。”

澹台楨不耐煩地擺擺手:“那?就拿走?,彆讓我瞧見。”

“是。”司南這回麻利了,立刻喚人?進來換一床新被褥。正鋪著床,黎川匆匆而來,肩上停著一隻灰白紅嘴的信鴿。

“郡王,崔崐與世子在珞州,尋到?雲姑娘的蹤跡了!還?有?,幫助雲姑娘逃跑的繡娘,我們?的人?也?抓到?了。”

澹台楨暗沉的目光倏忽發亮,猶如冷冽的刀鋒撥雲見日。窗外?的風鈴不解事,依舊清脆地響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珞州,明月樓。

酒旗招展,魚肉飄香。來來往往的人?在酒樓之中高談闊論,猜拳行令,好不熱鬨。

有?說書先生在高台上滔滔不絕,時不時引來眾人?的叫好。而熱鬨的人?中有?位負傷打扮的中年男子興致缺缺,嗤之以?鼻:“這段都不知道說了多少回,我都會背了,嗬,也?就糊弄糊弄初來的人?。”

隔壁桌的人?奇怪地看過來:“您常來?那?怎麼會不知道老李說書一般先講經典段子,然後才是時事,這重點啊,在後頭呢。”

富商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以?前來都是用過一頓飯就走?,每回都是這個段子,還?真沒聽過後頭的。”

隔壁桌子的人?就嘿嘿笑:“那?您等著罷,不會失望的。”

富商被挑起了興趣,又叫了兩壇酒,與同桌的友人?對飲。

說書人?老李說完一段,捏了捏兩撇山羊胡子,坐下來喝茶。底下有?人?催促:“老李老李,接下來說什麼?該不會又是格木公主和牧羊少年罷?”

富商瞪大眼睛:“什麼,格木公主不是傾慕我們?郡王?”

隔壁桌的人?又熱心解答:“早過了,公主現在喜歡的是一位遷徙而來的牧羊少年。你彆糾結這個了,聽新鮮的。”

富商連忙看向高台。

老李清了清嗓門,笑:“自然不是說格木公主了,老李今日要說的,是那?邊的事兒?。”他指了指溫國的方向,補充:“香豔事兒?。”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交談,直直地望向老李,目中的期待一覽無遺。許多女眷斥了幾句,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們?也?想?聽。

老李十分滿意聽眾的反應,清了清嗓子,施施然一拍驚堂木:“這香豔事兒?,就是虞國康王,雲家堂姑娘與蘭家大才子的愛恨情仇。”

隻聽“砰”地一聲響,在安靜的大廳裡分外?清晰。老李疑惑地循聲看去,是一位麵目俊秀的公子,他不好意思?地朝周圍笑笑,低頭去撿掉落的酒杯。

老李不以?為意,一展折扇:“話說這虞國的康王,乃是先帝第三子,因著得到?新皇的喜愛,因此一直留在南都未曾外?放封地——”

澹台懷瑾拾起地上的杯子,對狼吞虎咽的崔崐說:“在這兒?編排表嫂,幸好表哥不在這兒?,要不能把這酒樓給查封了。”

崔崐瞧了一眼滔滔不絕的說書先生,嗤笑一聲:“不止是查封,弄不好那?位要下獄。”

“算他好運。”澹台懷瑾倒杯酒正要喝,忽地想?起這酒杯掉過了,嫌棄地撇在一旁。

崔崐吃完一大碟醬牛肉,滿足地打飽嗝:“多少天了,總算吃上一頓好飯。”

澹台懷瑾看著被掃蕩一空的飯桌,問?:“崔大哥,接下來我們?去哪裡找她們?呢?”

“哼,她們?最?後的蹤跡就落在這裡,隻要拿著郡王的手諭去找錢副將,令他全城戒嚴,很快就能抓住她們?。”

“可是,她們?比我們?早到?幾天,會不會已經離開了?”

“不會,珞州出去就是虞國地界,關卡極嚴。以?雲姑娘的謹慎程度,不會輕易出去。”

澹台懷瑾長舒一口氣,他們?一路風塵仆仆地趕來,離叢綠已經越來越近了。

多日的分彆,總該結束了罷?他們?又要見麵了。

叢綠,我真的很想?你,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