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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點頭,在院中候著了。一會兒中常侍出來,詭異地看眼江唯言和李明雪蹲在院子裡的花圃邊給花澆水。中常侍以為李玉的諷刺刺激了這兩人,心中同情,想江郎的心,未免太脆弱了吧?

誰不被天子嘲諷幾句,那代表天子根本不待見。比如昔日皇室宗%e4%ba%b2……李玉就沒說過一句難聽的話,因為李玉根本連人都懶得見。

中常侍搖搖頭,張口吩咐侍女:“換盞新茶……”

院中李明雪抬起小臉積極無比:“我去我去!”

中常侍茫茫然答應,不解地看著青年和少女樂著離開。他使眼色吩咐人跟去看,自己迷茫地轉身,繼續回屋裡伺候去了。

這短短時間,李玉已經又見完了兩撥人。天子他很忙,他不光要弄清楚河西現在的局麵,他還要看洛陽發來的奏表。丞相坐鎮洛陽,盯著南方的水患。但李玉天生是操心的命,軍事政事一手抓,做天子做得兢兢業業,走到哪裡,都不忘記自己的子民。

鬱鹿小朋友睡了一覺,醒來後,他舅舅還在用那種波瀾不起的語調說話。

李玉在跟人說新的事情——“博成君在河西的話,扮作涼國人去騷擾夏國邊界的事情,就交給他了。他楊家自來和西域這邊交情打得多,楊承不管涼國話還是西域話,都說得不錯。楊家那樣的事發生,他要將功補過。既已遞誠,朕自要給他機會。”

李玉寫了手書,下麵的臣子低頭捧著聖旨出去了。

夜漏聲涼,涼風入帷。李玉揉了揉額頭,他有些疲憊了。

鬱鹿小朋友喃喃:“為什麼……”

李玉這才發現懷裡的小孩兒已經再次睡醒了。鬱鹿小朋友說話說得不清楚,意思大概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但是李玉和他瞎猜了兩句,居然聽懂了鬱鹿在“為什麼”什麼:“江愛卿此人命途多舛,為人不重諾,不守信。這樣的人,徒有高超武藝,用起來也不順手。楊愛卿則完全相反。很多時候,品性決定了一個人的上限。”

“江愛卿需要打磨。他有所求,有所求便好。他無欲無求的時候朕不用他,當他有需要了,朕要磨一磨他這把刀。”

鬱鹿張大嘴,迷蒙無比。

好半晌,小朋友才喃聲:“舅舅,你好能說……你好會說話……”

鬱鹿幼小的生涯中,第一次接觸這種厲害的人物。李玉刷新了他對世人的認知,讓他知道原來有人這麼受人崇敬,走到哪被供到哪兒,還總能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掉。

鬱鹿羨慕地看著李玉。如果他能像舅舅這麼會說話,他阿母再折磨他的時候,他就不會隻掉淚花說不出口了吧?

一歲小孩兒說話並不能邏輯清楚,每個字都清晰吐出。鬱鹿失落之餘,加倍羨慕李玉這樣的。

李玉低頭,揉一揉鬱鹿的小腦袋。他溫聲:“你想不想成為像舅舅這樣會說話的人?想不想舅舅教你?”

“啊?可以麼?”鬱鹿興奮,“要的!我也要像舅舅一樣!這樣我阿母再逼我吃飯的時候,我就能躲過去了!”

小朋友精力旺盛,既不喜歡吃飯,也不喜歡睡覺。李玉微笑,鬱鹿的誌向如此之淺。

李玉道:“那從明天起,看舅舅如何處理政事。你能保證一天不聽得睡覺,不要吃要喝,不尿褲子,不被人逗笑,咱們就學成一半了。”

鬱鹿小朋友自信滿滿,又紅著臉:“我不會睡著的!我才不會尿褲子……人家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眾人放下心,原本以為天子性格寡涼,不容易帶好小孩子。但誰讓天子攤上的是鬱鹿這樣如此省心的小孩兒呢?鬱鹿他不認生,跟誰都能笑得咯咯,隨時能把父母忘到腦後。他心腸甜美如父,心思敏銳如母。這樣的小孩兒,便是李玉這種冷性的人,也帶得十分容易。

最大的缺陷是鬱鹿依然水土不服,依然精神懨懨,依然對這個陌生地方充滿了恐懼。李玉便經常誘惑他,誘哄他,讓鬱鹿充滿希望地覺得,等他見到了阿父阿母,就能回北冥去了。

這個討厭的地方,鬱鹿小朋友一刻也不想多呆。

李玉進入河西地段,開始接手河西軍事的時候,林白那邊的情況,已經糟到不行。之前為了幫雁蒔%e8%84%b1身,林白不得不說出了自己的身份,讓自己成為了靶子。

涼軍的注意力放到了林白身上,目光灼灼。說實話,隻要林白這個皇室嫡係子孫的身份在,誰會在意什麼晉王,什麼李玉呢?

眾軍叫囂著活捉林白,死死扣著林白,絕不能放過。雁蒔期間帶著一群小兵試圖吸引涼軍的注意力,不得成功。

林白和楊嬰東躲西藏,他們回了月沙河畔,救了被留在那裡的百姓。將士們頂在前,護著百姓離開。涼軍緊追不放,林白這邊人越來越少,每日都在減少。

到最後,隻剩下了林白和楊嬰二人。

二人躲到村子燒了一半的土牆後,氣喘籲籲,滿麵汙漬。兩人剛剛與敵繞了一路,最後一個小兵也死在了逃亡途上。現在兩人坐在土牆後,知道涼軍隨時會來。

他們毫無形象地狼狽坐地,麵麵相覷,忽而失笑。

林白說:“我肯定不能被活捉。我身嬌體弱可扛不住刑,被抓到了,指不定什麼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說出來了。我不能對不住我祖上……所以我隻能去求死了。”

他從懷裡摸出了一直沒舍得用的□□,慢悠悠道:“他們再過來的時候,我就去跟他們同歸於儘!”

楊嬰笑了笑:“行吧。能走到這裡,我也心滿意足了。死就死吧。”

兩人靠肩而坐,月光照在身前三寸地上,清涼如雪。他們聽到了將士追來的腳步聲,仿佛又能看到滿地屍體。靜默中,兩人形象全無,癡癡看著前方。

林白忽而道:“你還記得你說的將仲子兮,無逾我牆麼?”

楊嬰微笑。

她麵容浸在月光中,漫不經心道:“我現在想通啦。你是大魏皇長孫,我是涼國公主後嗣,我和你身份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那話實在沒什麼意思。”

林白笑:“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他忽然側身,湊過來,在楊嬰驚詫的目光下,他手在她%e8%83%b8`前一劃。楊嬰顧不上害羞,便先發現她身體無法動彈。她睜大眼,看林白忽然躍起,向外圍搜尋他們的涼國將士衝去。

煙霧燎燒,月色清寒青年袍袖飛揚,氣勢如虹,高聲吼道:“來吧,我們一決勝負——”

明月溶溶,沙漠成海,千軍萬馬壓境,吞噬青年身影。他衝入了敵軍包圍,□□包在懷。兵器撞擊,寶刀在握。最後瞥過臉,林白與牆後一動不動的女郎撩一眼。

轟——

火%e8%88%8c吞沒諸人。

楊嬰眼淚奪眶而出。她在心裡瘋狂喊:救他!救他!

彆死!彆死!

☆、第126章

火光照得人麵發赤, 數位圍繞林白纏鬥的涼國人當即飛了出去。鮮血噴流,殘肢斷臂。他們發出慘烈的叫聲, 楊嬰聽到他們那些涼國人的吼聲:“撤退撤退!這個瘋子!”

楊嬰還聽到了火海深處青年的笑聲。屬於林白的那種清爽明澈的笑聲。

在這一瞬間,楊嬰眼眶中砸落而下的淚更多。她大腦混亂, 深受震撼。她從不知道世上有人如林白這般, 為了虛無縹緲的東西犧牲至此。她以為她已經見識到了,她到現在才發現差得遠。

世上怎有這樣的人呢?活著很好,但有時候活著,卻也不比死亡多高尚。

而卑微如她,隻能眼睜睜看著!

突然間,一股熱流湧變全身, 衝向大腦。一個呼吸間, 楊嬰被點中的%e7%a9%b4道一擊, 她終於可以動彈了!

楊嬰被力道一衝, 差點跌在地上。

應該趁這個機會逃走!

楊嬰心中想。

那些涼國人要麼慘叫著被擒入火海,要麼叫著“抓住他”。他們無暇他顧, 根本來不及回頭, 根本沒有去檢查土牆後是不是還藏著其他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楊嬰卻不動。

她一步也不動,隻雙眼含淚, 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火焰看。在這之前,她心中有可有可無的衝動, 例如如果發生意外,她可以用自己涼國後嗣的身份與魏國的秘密,交換活下去的機會。她也可用這些, 來交換林白。

但是現在已經沒用了。

楊嬰深深羞恥。當她看到林白這樣做的時候,她已經明白他不會接受自己那樣做了。他製造機會,希望她能趁機離開。楊嬰卻想,卑微如我,逃出去有什麼意義?

她心中更抱著一線希望。那□□包沒有那般厲害,林白還有機會活著。一共就他們兩個人,她要帶他活下去。

楊嬰不動。

卻有人動。

在這邊涼國人被林白牽製的時候,也有人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楊嬰眼看一個人從斜角對麵的斷壁後衝了出來,跑得快如殘影,往遠處沙漠跑去。

涼國人回了神:“有人逃!快追!”

有人猶豫看火:“那這個人……?”

首領可惜道:“他已必死,我們給他應有的尊重吧。”

由是一眾涼國人騎馬的騎馬,奔跑的奔跑。他們吆喝著,往先前那人逃跑的方向浩浩蕩蕩地追去。最後一批涼**隊離開此地,楊嬰從矮牆後繞出,心急如焚地奔向大火。

她不敢大聲惹來追兵,隻敢小聲地捂著嘴喊:“林郎?林白?”

隻有火篳撥聲,沒有青年的回應。

楊嬰撕下一塊布捂住口鼻,衝入了火海中。到處是嗆鼻的煙,火過後哪裡都是死去的屍體。有些形象可怖,臨死前不知受了多大的折磨。楊嬰的目光一掠而過,她手腳發軟,焦灼地尋找著自己想要的人。

她的目光定格在一片青袍,呼吸頓時停住——

小半刻中,楊嬰吃力地將林白拖拽了出來。她垂至腰際的長發沾上了火,火將頭發燒焦。她的麵容汙臟,出來後就癱跪在地上失去了全力。

貴女清高形象皆無。

楊嬰撲過去,撲在青年身上。她瘋狂地去擦他的臉,急迫地檢查他的四肢是不是健全。林白生的多麼俊俏,這種俊俏中透著秀麗。當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時,狼狽的美感,並不減幾分。

楊嬰眼淚落下:“幸好你手腳沒有殘缺……”

這得多大的幸運。

她再顫著手去探他的呼吸,她摸不出來,一下子更為驚恐。女郎含著淚叫“林白”,林白不應,她拚命地想辦法讓自己冷靜。她想到來到河西時看到的民間偏方用來救人的方法,便手握成拳,用力向青年%e8%83%b8口砸去。

這一砸,青年沒反應,楊嬰自己幾要%e8%84%b1力。

然而不能%e8%84%b1。

楊嬰掉著眼淚,再握拳重重砸了幾下。手下毫無反應的身體在某一刻抖了下,青年身子微躬,咳嗽一聲出。他睜了眼睛,眼神無光地掃了如瘋婆子般又哭又笑的楊嬰一眼,重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