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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大臣也收拾細軟準備離開時, 這種悲涼情懷已被渲染到極致。長安那些名門們也不敢與武力相抗, 陛下的指令遲遲不下,他們要麼跟人逃出城、以待回援, 要麼緊閉府門由私兵把守、希望涼軍放過他們。

若是李玉在,將士們有主心骨,長安未必潰得如此迅速。

不過出於安全考慮, 陛下若不在城中,眾人也更放心。

晉王招來的涼國兵馬,大舉入城後, 目標是那些長安的掌權人, 是守城將士。他們揮著刀劍踏著屍體,如蝗蟲過境般湧進來。大魏軍隊在陛下沒有消息傳出後開始有條不紊地撤退,這種信號傳遞給涼國人,涼**馬進攻得更為猛烈。

“直接衝進他們的皇宮!殺了他們的天子!”

“那些文武百官都押著!如果他們臣服於我們, 活下來也未嘗不可哈哈哈!”

張狂笑聲到了廷尉這邊的詔獄。廷尉中的郎君們被大臣們召走議事, 此時大約已準備出城;而看守詔獄大門的小吏們自顧不暇,看到大軍壓境、大魏兵馬式微之際,他們顧不上看詔獄中的那些人,自己紛紛跑了去逃命。

詔獄中人隔著小窗, 聽到了外麵的動靜。人人奔到牢門前呼喊,拉扯鐵索,叮咣劇烈撞門。長廊寂靜無人, 早些時候聽到犯人吼叫必然會跑出來維持的吏員們,一個也不見。不安的氣氛感染很快,在他們驚恐時,聽到很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踹門聲。

“咚!”

被關在牢獄最深處牢獄的楊家大郎楊安倏地睜開眼,他靠牆而坐,麵上神色委頓。當日鬱明打碎他筋骨,造成他一身武學儘廢、周身關節時常疼痛之狀。牢獄環境惡劣,空氣潮冷,又無良醫來治病,楊安能活到現在,全靠他自己撐著。

外麵動靜如此劇烈,楊安一瞬間凝目,盯著牢門外。他靜黑無光的眼睛,隨著牢外腳步篤定地走近,越來越亮。他聽到有陌生人的喊聲在長廊中飄蕩:“關東楊氏楊大郎何在?!”

吼聲如震雷,向四周傳蕩,喊話的人內力充沛,牢中人聽他中氣十足連喊三遍——“楊大郎何在?!”

楊安撲向牢門,手上鐵鏈與牢門相撞。他眼睛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高聲狂喊:“吾在此地!吾在此地!壯士救命!”

依然與兄長同處一牢來照顧兄長的博成君楊承也聽到了牢外雜亂迅疾的腳步聲,他尚疑惑外麵發生了何事,便見兄長狀似癲狂地衝向牢門。楊承跟著跳起,看他兄長大聲呼喊。楊承去扶兄長:“大兄你做什麼……”

他的手被啪的推開。

一年來兄長一直不待見他,博成君已經習慣。楊安被關這麼久,時而拿這個弟弟撒氣,陰陽怪氣地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楊承被虐得很淡然。雖然被兄長推開,楊承卻仍上前,打算苦口婆心地開始新一輪勸說。

楊承的勸說沒有開始,比他更快的,是前方一道劍光。

劍光與牢門相撞,牢門一時間未開。但沒關係,楊安兄弟皆看到了拐彎處出現了十來個涼國人士。對方雖穿戰鎧、手提武器,卻與大魏風格迥異,不似大魏人。楊承滿臉詫異,他兄長楊安忽然靜了下來,整理了下`身上破爛的囚服,作出了一派名門郎君的樣子來。

楊安笑道:“看將軍如此威風,大魏長安已破?”

對方是不是將軍未可知,卻是聽到楊安的話,麵無表情的臉轉向了這邊。他眼睛如狼般凶狠,盯人時駭得楊安骨血冰涼。此般壓力,楊安仍輕鬆笑著,開口說了幾句西域話。對方的十來個涼國人立刻擠出了笑容,七手八腳地來開牢門,放楊安出去。

他們說:“我國皇帝早說過,有楊兄在此,重回長安指日可待!”

楊安微笑:“不敢當不敢當。”

楊安數年經營,全在河西到長安這一條線上。他把妻子送回了老家,他年年在此條線上花費大價錢。什麼藍田變亂,什麼李皎遇刺……這條線被楊家挖了這麼多年,就是鐵石,也挖出一個洞來了!倒也奇怪,以李玉的心機,居然一直沒發現?

他倒不知道他忌諱的天子李玉病得厲害,整日頭痛,且忌勞神,很多事情都沒精力管。他若是知道李玉病重,必然會做得更狠些!

苦熬數年的報複熱血汩汩沸騰讓人激動,楊安從對方來此猜到涼國的兵馬終於打到了長安,心中何等大悅!涼國人臥薪嘗膽,恭候多年,他們訓練將士,舉全國之力在準備這場戰爭。昔年楊安發覺時就知涼國必入長安,他與涼國人的合作,也是以此為條件。長安換主後,關東楊氏當可重振旗鼓!

李玉滅他楊氏滿門之仇,皆可報得!

涼國將士們與這個穿著囚服的青年郎君哈哈大笑,他們不理會跪坐在地臉麵煞白的楊二郎,隻與楊大郎寒暄。楊安有意引導話題,他們很快不再那麼生疏:“多虧楊家多年來的經營,我們一路南下,比預料中輕鬆很多!那狗皇帝恐怕根本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哈哈哈!”

楊安噙笑。

李皎行路遇難,夜閣,楊家,晉王,到此時,這條線才真正串了起來。李皎遇難那事,回京後,楊安想找的替罪羊,是他三妹楊嬰。按說楊嬰身上也流有西域血脈,她為涼國做事理所應當。但是楊嬰不老實,楊嬰不願被西域涼國和自己的大兄楊安所控。楊嬰破了這個局,自己逃出去了,把難題留給了楊安。

楊嬰說夜閣的人是楊大郎安排的。

倒也不錯,但更早的時候,早至五年前關東大戰時,鬱明被打入黃河丟失長刀的那時,夜閣最先是當年太子的人。太子死後,這些人留給了晉王。晉王與楊家一拍即合,楊家在明處,晉王在暗處。膽小的晉王想得很清楚,即使查到楊家也未必查到他,即使查到他,也未必能想到涼國。

李玉確實不知道這所有人都是同一條線,或明或暗,於此晚才真正浮出水麵。

李皎也就查到楊家,線索便停住了。

功虧一簣的,不過是因為晉王懼怕李玉,才遭來失敗。然而無所謂,涼國兵馬已入長安,困境可解!

楊安聽得外邊情況,也不再閒聊,麵色凝重,欲跟隨眾人一同出牢:“快去救晉王!晉王若沒了,我們都完了!”他沒想到晉王那麼扛不住,幾天前就被關了起來。李玉之心狠手辣讓楊安心中驚懼,他們起兵的底氣便是晉王,持的旗也是“撥亂反正”,要為當年太子正名,要把晉王推到皇位上去。晉王若是沒了,涼國人拿什麼來對付大魏?!

涼國人到底和一般的西域蠻子不一樣,他們也曾出身大統皇室,他們也講究名,講究一個交代。

“對了,殺李玉!打進未央宮,一定要殺了李玉!萬不能讓李玉活著!”血脈正統之事,晉王到底比不上李玉。如果李玉不在了,晉王才能去爭一爭那個皇位!

同時,楊安也對一個人咬牙切齒恨之入骨——“還有李皎!那個小娘皮也是心機重的,跟她那兄長一個樣!她也是個難纏的,要不是她死揪著我楊家不放,我何以受這樣久的牢獄之災!殺了她,殺了她才能永絕後患!”

涼國人為難:“就是那個你們最開始對付的長公主?李玉我倒是認得,臨行前皇帝給過繪像,但我並不認識你說的長公主啊。”

楊安眸色陰鷙,縮著腮邊肉冷笑:“好認的很!最喜歡指手畫腳、一點都不害怕、永遠鎮定自若的那個公主,看起來最有氣度的漂亮女郎,就是李皎!她身邊還有一人與她形影不離,就是她那個出身江湖的駙馬!”

他恨得幾要把牙咬碎:“我的一身病痛,就拜她那個駙馬所賜!她那個駙馬江湖出身厲害得很,一般人對付不了。你們把請來的江湖高手,全都派去,才能壓製住他!”

“萬一長公主已經逃出長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逃?哈哈哈!”楊安狂笑,然後猛地收笑,他眼中殘留著瘋狂恨意,冷冰冰道,“她最是事多,她才不會逃!這麼兩個人,女的美麗淡定,男的武力高強,一文一武,還是蠻好認的!”

楊安對李皎夫妻仇恨如此之深,讓同行的涼國將士驚訝。但他們一想楊安的遭遇,又對楊安深表同情。不過隻是一個女郎而已,涼國將士口上應著,心裡並不在意。他們轉頭吩咐派西域高手們去追殺那對夫妻,然這番行為,隻是為了安楊家大郎的心,希望楊家大郎憑著對大魏的熟悉,好好幫他們做事。楊安倒沒察覺對方的這個小心思,人一旦陷入瘋狂的恨意時,清醒的思維皆會煙消雲散。

“對了,楊大郎,他怎麼辦?”一行人已經走到了牢門口,拉開門的刹那,涼國為首的那個軍人半側身,隨手指向身後,似笑非笑道,“他聽到了咱們所有的話,礙事得很,不如殺了?”

楊安僵硬地轉半個肩,與身後坐在牢中怔怔看著他們的博成君對望。

他二弟看著他,眸子暗黑,麵色冷白。青年手攢起,指骨捏得發白,麵頰肌肉如鯨吸。楊承定定看著楊安,他用嶄新的目光,重新認識了一遍他的兄長。但他沒有如前次那般衝動,即使聽到楊安要對付李皎,楊承也隻是沉默著,目送他兄長離開。

楊承沉默的目光,讓楊安心一縮。他忽然想起弟弟昔年的模樣,想到父%e4%ba%b2臨死前的目光。這是他的弟弟,楊家已經沒什麼人了,楊嬰已經叛了楊家,楊家現在就剩下他們兩個。

他陷入泥濘中,楊承卻還在上麵。

楊安目光躲閃了一下,故作隨意道:“我這二弟性格軟弱,絕不敢對我的事多加質疑。你看他方才就躲在一邊,什麼都不敢問。打暈他算了,他隻是一個紈絝郎君,長安滿大街都是,耽誤不了我們的大事。”

涼國將士深深看楊安一眼,審度的目光再落在博成君身上。涼國人倒是想殺了楊承,然楊安還站在這裡。為首軍人便含笑點頭,吩咐身後人去解決了楊承。

楊承目送楊安彆目,目送楊安離開。他深深吸口氣,沉下眸子:原來是這樣。

狼子野心,到此地步。

兩邊涼國人向他走近,陰笑著看他。博成君不懼不畏,他心中想:如果我能活下去,如果我能活著出去,兄長,我絕不會放過你們!我放過你一次,卻絕不會再來第二次!你太過分了……你如此賣國,楊家皆恥,我絕不會放任你如此下去!

悶棍聲敲響,重重砸向牢中青年。他被關於牢中精神不濟,他被壓在地上,被那群涼國人狠揍。他臉趴在稻草堆上,他抬起目光,隔著一扇門,與楊安的目光慢慢錯開。

一眼驟停,一眼又驟快。

澎湃萬古情感如洪水噴發,燒得人麵紅目赤,燒得人刻骨銘心。情海席卷,如照途川,火勢如狂,相聚與分離在此夜發生。楊安被壓在地上掙紮不得,他額上滲了血,血滴沿著眼鼻向下流。他眼睛不合,看血色暈染視線——

哐!

兵器一撞而破,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