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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的時間,皇帝李玉都坐於殿中接待朝臣,批閱奏章。

眾人皆知, 皇帝李玉於政事上分外勤勉, 他不好.色不好財,不喜遊玩不愛鋪張。平時不上朝的時候,李玉整日待在宣室中,並無任何興趣愛好。比起先前兩位皇帝隨意難捉摸的性情, 這位天子沉靜內斂的程度, 讓諸位朝臣感動得近乎落淚。

由是皇帝陛下的一些小毛病便可以忍受。

比如有人奏請選秀,被李玉多次駁回;

有人批評國舅洛氏教女不嚴,皇後無子,被李玉半斤撥八兩地繞了過去;

再比如有人論及信陽長公主的婚事, 言不該如此匆忙決定,男方還是江湖人,身份與殿下不匹配, 也被李玉一聲冷笑打斷。

到最後,日入西山,已無朝臣再來求見。李玉依然坐於宣室,冷靜地看著自己鋪在長案上的一張大幅地域絹圖。此圖繪有大魏國土,李玉在其上點點畫畫。若有人來看,便能看出皇帝圈了又圈的地方,乃是洛陽。

洛陽地處關外,西靠潼關。不破潼關不入關,可見洛陽地位之重要。而近幾年,因無戰亂,洛陽地理位置突出,經濟頗為發達,已超越長安,被人譽為“東京”“小長安”。而與此相反,長安的地理優勢減弱,涼國、夏國都離長安過近,經濟往來頻繁的同時,也帶來一些戰禍。掌權者坐鎮長安,早已漸漸喪失前朝的優勢。

李玉目光盯著洛陽,他考慮遷都之事,已經不是一兩年。然長安自前朝時便是中原的京都所在,他想要遷都,把一國的中心徹底轉去洛陽,也必要做些充分準備,否則難以說服朝中諸臣。為了遷都這事,李玉籌謀數年,甚至放下了彆的一些事,一心一意為此準備。

尤其是此次,得知妹妹在路途上幾次三番遇到涼國賊子,更讓李玉堅定了遷都之心。

他手扣著案頭,閉上眼沉思:他該如何不動聲色地把遷都這件事做完,朝臣反應過來後已經無法挽回呢……

“陛下,雁將軍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殿外黃門畢恭畢敬地躬身請示。

李玉眸子睜開,冷冽的眸心漾起一絲複雜的情緒。良久,他才“嗯”了一聲,著人進來。同時辰,到了禦醫前來請脈時間,兩邊來人便同時進殿。禦醫跪坐於陛下`身邊,替陛下診脈時,眼睛餘光看到李玉盯著雁將軍的書信,很長時間都一動不動。

禦醫察覺陛下脈象之僵,便借說話來讓陛下放鬆些:“雁將軍真乃當世之女英傑!有雁將軍同行,長公主必然能如約回朝,陛下不必擔憂。老夫記得雁將軍該與長公主殿下差不多大了吧?說話間殿下都要成%e4%ba%b2了,雁將軍的婚姻,她家人愁得不行……”

李玉合上書涵:“與你無關的事,少打聽。”

禦醫被陛下話裡的無感情凍得一僵,忙低頭,不敢說話了。

很長時間,殿中再無人說話。過了一會兒,陛下似終於研究完了雁將軍的書信,提筆要寫字,他動了動僵硬的脖頸,將手腕從禦醫手下移開。提筆落字時,一陣咳意湧上,他忍不住偏頭咳嗽。黃門慌張遞來巾帕,巾帕上沾著絲絲紅血,看得禦醫觸目驚心。

李玉緩了一會兒後,與禦醫憂心的目光對上,%e5%94%87角一扯,哂笑一聲。他開始寫信,中途,漫不經心地問一句:“你脈案已經記了這麼久了,朕還能活多久啊?”

“陛下,此話不可講!”禦醫惶恐,噗通跪下,他全身被嚇出一身冷汗,瑟瑟發抖,“陛下乃真命天子,萬歲無疆……”

李玉沒說話,禦醫鼓起勇氣抬頭,看到陛下漠然無比的冷峻側臉。禦醫頓時想到皇帝的病情,想皇帝如此日夜操勞,為國事耗心耗力,膝下無子無女。他一人住在未央宮,宮中那樣大,然皇帝平時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太皇太後隱居多年而不出,且與陛下的關係也談不上好;皇後和陛下的關係,更是人前一個樣,人後如陌路;隻有長公主殿下偶爾會進宮來陪陛下說說話,到那個時候,陛下才有點溫情的樣子。

然而長公主殿下和陛下不愧是同胞兄妹,一個性情,都是冷冰冰的。長公主她也不常來未央宮……

而留在長安城中的其餘宗%e4%ba%b2藩王,陛下更是基本不見了。

陛下所有的心思都放於朝政上,奈何心力交瘁,病入膏肓,也無人知……

禦醫眼中被熱潮湧沒,思及這些年陛下的脈案越來越衰弱,卻毫無辦法,他們就焦急不安。有時候甚至抱有悲觀之心,想勸陛下儘早與皇後洛女誕下子嗣,那日後也……然這些話,幾乎是在咒著陛下,又是在插手國事。他們根本不敢說。

想到一樁樁事,都由陛下一人扛著,無人替他分憂,才至他這般情形,禦醫忍不住悲從中來,落淚而泣。

李玉聽到了努力壓抑的抽泣聲:“……”

他突然覺得可笑:“何悲?自古從無萬歲之天子。”他放下筆,問道:“朕還能活多久?一年夠嗎?”

禦醫輕聲:“隻要陛下注意調養……”

“不成了,”李玉淡聲,“近來,朕時常頭暈,意識有片刻空白。長此以往,如何處理國事?朕甚至疑心朕這乃是中風之前兆,然你們太過無用,都說不是。眼見著朕身體一日日差了,也是可笑。”

禦醫不好辯駁,羞愧無比:“絕不是中風!陛下您尚年輕,哪裡至於那般境界?”

李玉說:“就怕比中風更麻煩。”

禦醫再不敢多話了,他們已經是全國醫術最高的一群人,日日診脈,來來去去,也隻查得出陛下的腦中似有什麼擠壓。然他們又不能剖開陛下的頭去仔細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吧?眾位禦醫隻好日日研究,眼見陛下都開始頭暈吐血了,他們仍然束手無措……想來分外對不住陛下。

李玉揮揮手,示意禦醫退下,不再與禦醫討論自己的病狀了。他心中已認定自己活不了多久,便想在為數不多的時間內,把想做的事放到一起來。

例如夏國的曖.昧、涼國的野心、宗室的不安分、遷都的準備事宜……他要細細琢磨一番,好把這幾件事,能趕到一件事上去。

還有他也煩惱的子嗣問題。

他自己是不成了,他厭洛女至深,絕不會與她妥協。他這幾年,一直在想過繼子嗣的事。然宗%e4%ba%b2們……被他殺的殺,囚的囚,能過繼給他的,他都不甚滿意,也唯恐對方有二心。他這般急著讓妹妹嫁人,也是希望妹妹能儘早誕下子嗣,好讓他李氏後繼有人。

隻要李皎能誕下一子,李玉便不必再憂慮了。他妹妹的孩子,和他的孩子,也無甚區彆。到那個時候,他方能安心離世,九泉之下麵見祖先,方不至於無顏以對……

李玉確實恨不得李皎趕緊嫁人!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退一步,他也無法將棋壓在李皎一個人身上。萬一妹妹第一胎不是男兒,萬一他去之前都看不到一個男兒郎,再萬一妹妹沒想生子,或者要讓兒子去走江湖,李玉必須得給自己再準備一條後路。

最後,是雁……

李玉的思緒頓住,睜開眼,再次盯著桌案上擺著的筆墨。就是這個時候,黃門又在外報:“陛下,北冥派東峰行走弟子林白求見。”

林白?

李玉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一頓,眸中閃過銳色,半晌才宣此人進來。李玉在長安安排妹妹李皎的婚事,早早與北冥派打了招呼。鬱明是北冥派主峰,北峰大弟子。他的婚事,北冥派為了禮數,應該派北峰的長老來長安配合。然北冥派派了東峰的行走弟子林白……唔,林白身份特殊。可見北冥派縱是對朝廷有些許不滿,卻仍是妥協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無妨,隻要他們妥協便好。

已入暮色,殿中燃起了燈燭。兩排燈火微光昏昏相映,從殿外,慢慢行進來一位青年郎君。此郎君麵容俊俏,錦衣華服,博帶巍峨,他悠悠閒閒地走進來,不動聲色時,眸中也自帶三分笑意。與李玉的冷肅比,這位郎君天生一副散漫模樣。

偏偏身有雍容之氣度。

此郎隻一露麵,便如白玉般通透乾淨,讓人心生好感。郎君拱手微微一笑,刹那間,眉目展揚,有萬樹花開之驚豔:“陛下,多年不見,風采如昔啊。”

李玉看著他,靜靜起身,回了一禮。若是外人看到,必然目瞪口呆。而這位皇帝麵對北冥派派來議%e4%ba%b2的這位郎君,恭敬又疏離道:“三皇兄。”

“陛下認錯人了吧?”林白漫漫一笑,隨意擺手,唏噓道:“哎,這種稱呼太嚇人,臣膽小,陛下莫嚇唬臣了。”

林白,原名李玨,小字意白。昔日當朝天子尚是一介小小平陽王時,李玨是宮廷中炙手可熱、人人巴結的嫡係皇太孫。他父%e4%ba%b2是太子,如無意外,日後必將登臨絕頂。而他父%e4%ba%b2去後,又必然把皇位傳給李玨。李玨是當年的皇帝一輩、太子一輩都分外喜愛的孩子,人人都覺他日後不同凡響。

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意外發生,先皇臨逝前廢了太子,將皇位傳給了人人不看好的平陽王。平陽王登基,諸位阻他登基的宗%e4%ba%b2們,便成了他的眼中釘。在太子一係被打發後,李玉將自己這位三皇兄派去了北冥派,望北冥派保住自己這位皇兄的性命,莫讓這位皇兄跟著太子一係犯渾,或受牽連。從昔至今,已四年矣。

李玨再一次踏入長安,已是改名換姓後的林白,目的又居然是為了北冥派北峰大弟子鬱明的婚事。他不再代表皇室朝廷,反而代表北冥江湖。

世事難料,各人的際遇也實在是有趣。

當長安那方,李玉和林白商議兩家的婚事時,李皎等人在路途上的遭遇也快快送信去長安報彙。而李皎這方,接待了江湖上的三家駐守弟子。華山、青城、昆侖,三派弟子中,隻有華山派因為離長安過近,偶有被皇帝麵見之機,其餘人,都是第一次麵見公主殿下,心中分外激蕩。

朝廷沒有派兵管押江湖人的意思,江湖中人都對朝廷的放任自流感激不儘。然夜閣膽大妄為,居然敢為涼國賣力,既叛大魏,又欲殺長公主殿下。三派弟子聽說後,嚇得幾欲昏厥。長公主一召見,他們便急忙敢來,唯恐朝廷認為所有的江湖人士都是夜閣那一流,有叛國之心。

眾人圍著長公主殿下,幫長公主提意見處理夜閣之人。同時,他們又派人纏住鬱明,不斷地旁敲側擊。

江唯言以前雖是江湖人,甚至更是夜閣殺手,但比不上他有個好出身。他乃長安名門江家的嫡係弟子,身上不但有官職,還幫長公主做事。江唯言離開江湖數年,身份早已洗白,與江湖人實在沒什麼交情。

然鬱明不一樣啊。

他出身北冥大派,江湖大派身份正得不能再正。此次長公主遇襲,又是他主動聯絡的江湖人。江湖弟子來打聽長公主的事,必然會想方設法跟鬱明打聽了。

弟子在新住所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