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他醒來。”
纖纖玉手頓了一下，又繼續試著那額上的汗，動作嫻熟，似是做過很多次，柔和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昏迷的少年身上。
“阿鳴”那聲音聽在彆人眼裡，纏綿著無數的柔情，“你知他多年苦楚，他若是想放棄，我亦不會強求他醒來。”
鳳鳴一震，再看這位文萊郡主時，眼神中已多是驚訝敬佩。
“郡主……不愧是他心愛之人……”
江陌回輕輕一笑，“阿鳴，緩歸一生也隻得你們幾位摯友，何必如此客氣，叫我陌回便可。”
鳳鳴動動嘴%e5%94%87，轉身，“我去看看藥好了沒。”
樓緩歸做了很多夢。
一個接一個，夢裡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場景，紛紛亂亂，吵吵嚷嚷，他看不清，聽不明，頭疼欲裂，一會是年幼時在明園裡，他拉著那華貴衣角叫父王，回答他的，是劈頭蓋臉的爐火；一會是在寒風凜冽的寒營裡，守著丁遠的屍體，直到再流不出一滴淚；一會是離開冰寒殿之前，師父難得溫聲囑咐，要他始終保有錚錚傲骨，不卑不亢地活著，他定然讓師父失望不知多少次；一會是在聽雨閣裡，厲伯伯抱著他，笑%e5%90%9f%e5%90%9f看著阿鳴和無方鬥嘴，臂膀溫暖有力，是他唯一安心過的港灣；而再一會，瘦骨嶙峋的少年站在昏暗的燈光下，費力睜大眼睛去看麵前的少婦，那永遠都隻是在夢裡出現的容顏就在他眼前，他卻怎樣都看不清楚，那麵容漸漸模糊，隻那聲音愈發的冰冷無情，詛咒他永遠都得不到愛，永遠都隻配被恨。
他輾轉反側，汗濕重衣，就要墮入更深的黑暗，卻忽而有隻柔軟的小手覆在他冰涼的額頭，那再熟悉不過的清香闖入心扉，跳動厲害的心臟驀地就緩和下來，他再次墜入夢中，卻是在文萊掖庭的小院裡，挑水、劈柴、掃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拖著疲憊的身子去刷馬桶，剛走到樹底下，什麼東西就砸了下來，他下意識去躲，卻又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那穿著漂亮衣衫的小女孩就跌入了他的懷抱，一雙黑眸清亮如水，白皙粉嫩的小臉聖潔如仙女。
那樣明媚，那樣高貴，那樣純澈，他想起自己一身的汙垢，觸火般地就縮回手，轉身就走，那驚魂未定的小女孩卻一路跟在他身後，嘰嘰喳喳像隻小鳥。
“你怎麼不說話？你救了我，我要怎麼感謝你？你彆走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呀？我叫陌回，江陌回，記住了啊！”
我叫陌回，江陌回，記住了啊。
陌上山花無數開，路人爭看翠耕來。若為留得堂堂去，且更從教緩緩回。我叫陌回。
陌回，陌回……
我的……陌回……
緩歸，你叫緩歸？
我以後就叫你緩歸，緩歸緩歸緩歸……
緩歸，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好好的……
緩歸，不管你是誰，不管是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緩歸。
緩歸，你要好好的，等我長大了，就去找你，我們再也不要分開。
“緩歸，緩歸”
誰在喊他……
不是無方，不是阿鳴，不是師姐，還有誰這樣喊他，這樣溫柔的，叫他——緩歸……
沉重的眼皮一點點抬起，一點一點，掙紮了無數次，嘗試了無數次，他終於可以看見些許微弱的燈光，以及燈光裡，那溫暖了他孤苦生命的女子——
“陌……回……”
沙啞的聲音難聽如鋸木，撕裂的喉嚨像要流血，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一絲虛弱的微笑，寵溺而溫柔，是他極少極少有過的歡喜。
“陌回……”
陌回，陌回……
那相識起就已經無法說話的少年，終於在她連日的哭泣中醒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陌回。
比今日還要沙啞的聲音，比此時還要費力的呼喚，她卻喜極而泣，再次哭成淚人。
“陌回”
隻兩個字，忍了數日的淚終於潸然而下，陌回緊緊握著那雙冰涼的手，淚水怎麼都止不住。
樓緩歸吃力地抬起一點身子，費勁地去摸陌回的臉，嘶啞著聲音，細弱蚊蚋。
“陌回……彆哭……”
陌回，彆哭……
那一年，她聽到過的最多的話，就是——陌回，彆哭。
陌回，彆哭，我沒事。
陌回，彆哭，我不痛。
陌回，彆哭，我不難過。
陌回，彆哭，我好好的呢，再也不這樣嚇唬你了。
漂亮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十歲的少年坐在床上，輕輕擦拭著那串串落下的淚珠，一下下，一遍遍，溫柔而輕緩，薄%e5%94%87緊抿，認真的模樣像是捧著一件珍寶。
樓緩歸的身體恢複得很快。
秦夕玦仔仔細細查看了他身邊周圍，沒有任何如沉羽一樣的藥品，這才稍稍放了心，全歸功於江陌回的悉心照顧，對這才剛認識的文萊郡主更是大有好感，兼之江陌回和謝飄搖幾年前便已是熟識，三個女孩子很快便成了閨中好友，鳳大少爺很快便成了她們調侃的對象，被支使得團團轉，最後把茶壺一扔，“本少爺不乾了！”
幾個女孩都笑起來，鳳鳴氣急敗壞地指著樓緩歸，“你們為何不欺負他去？”
女孩們還沒反應，樓緩歸先按了下%e8%83%b8口，低聲咳了一聲，就聽一片嘰喳之聲。
“緩歸，又痛了？”
“小混蛋，疼就說出來，彆又逞強。”
“早上的藥吃了嗎？你敢再倒掉，我就替師父收拾你。”
鳳鳴瞪大鳳眼，隻見花團錦簇中，景嵐王一雙星眸盈盈含笑，那一絲狡黠卻是一點沒掩飾，他氣得一甩袖子，轉頭就走。
秦夕玦撐不住笑，卻也站起來，“我去看看，彆又去尋黎大哥他們的麻煩。”
謝飄搖也起身，在樓緩歸臉上擰了一下，又對陌回笑道，“我也出去透透風，陌回，看著這小混蛋把藥吃了，再敢偷著倒了，阿玦不收拾他，我都先揍他%e5%b1%81%e8%82%a1。”
江陌回含笑應了，目送她們出去，才拉著樓緩歸的手問，“還痛不痛？”
樓緩歸反手握住她手，笑道，“我逗阿鳴的。”
江陌回含嗔帶怒，“就會逞強。”
樓緩歸隻笑，細細摸著她眉眼，“陌回，這些天累了你。”
陌回瞪一瞪杏眼，“又說這樣的話。”
“好，我不說了”樓緩歸軟語道，他看著陌回，欲言又止，陌回輕歎一聲，撫上他臉，“傻瓜，你不會連累於我，也不會讓我為難，而我，亦不會讓你為難，緩歸，我來鳳都之前，爹爹和四哥都已說過，你該知道。”
樓緩歸凝視她良久，眼中水色一閃，沉默良久後，將她往懷裡輕輕一帶，“陌回……”
江陌回避開他%e8%83%b8口傷勢，順勢靠在他肩頭，樓緩歸環住她身子，兩人默默相擁，卻是很久都沒有說話，仿佛就如幾年前一樣，便隻是並肩坐著，哪怕他失了言語，哪怕她陪他一起用手勾畫，卻就隻這樣坐著，都覺心意相通。
又過了幾日，秦夕玦終於批準樓緩歸可以下床活動，這日是西然太後壽辰，樓緩歸未聽勸告，和秦夕玦去朝中宮中分彆賀壽，回來時聽聞這三日西然都有燈會，謝飄搖要和秦夕玦陌回去看，他竟也難得也要去湊熱鬨，好不容易央求了秦夕玦同意，終於攜著陌回出門，門口碰到易安侯，死皮賴臉也要跟著，黎遠也定要隨身保護樓緩歸，於是出去的人變成了大部隊，浩浩蕩蕩開往燈會。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這章很狗血非常狗血極其狗血。。你們就原諒人家一次吧。。。就當是過度的一章好了。。。捂臉走。。。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第13章 第十二章 良辰美景
太後壽辰的燈會沒有上元節燈會那樣盛大，卻也不失熱鬨，行人川流不息，各式燈盞也令人眼花繚亂，樓緩歸和江陌回手挽手慢慢走著，一邊欣賞一邊低聲說著什麼，搞得易安侯很是不高興，“我說三公子啊郡主啊，你們倆要恩恩愛愛能不能找個沒人的地方啊，這還有二十開外的未婚男子，你們讓本侯情何以堪啊。”
又委屈地去瞅謝飄搖，“媚兒也不讓本侯摸一摸的。”
謝飄搖悠悠轉頭，“侯爺說什麼？”
“沒有沒有沒有”甄逸連聲陪笑，“本侯說，誰也比不讓我家媚兒傾國傾城絕色無雙。”
鳳鳴和秦夕玦並肩走過，斜眼道，“我家謝妹妹可是名花有主，誰敢摸她一根手指頭，本少爺就讓他沒了爪子。”
“你”甄逸氣得跳腳，一轉眼幾人已經走遠，他忿忿跺腳，又連忙跟上去，“唉，彆落下我，我可找不到回去的路。”
前邊裡三層外三層是賣藝的圈子，眾人哄笑圍著，鳳鳴幾人也過去湊熱鬨，樓緩歸卻被旁邊一人吸引了注意力，緩步過去，在一張小矮凳子上坐下，溫聲問：“先生可是算卦？”
那攤主是個有幾縷山羊胡的老者，聞言一摸胡子，指著旁邊大字，“不算卦老兒擺這作甚？”
樓緩歸好脾氣笑笑，“可否給在下算一卦？”
攤主挑眉，“自然可以，隻是老兒這卦錢可是不少。”
樓緩歸頷首，“好說。”
攤主點頭，“這位公子想算什麼？”
“就算前程吧。”
攤主倒是詫異，“前程？”他上下打量樓緩歸，“這位公子錦衣玉帶，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為何還要算前程？”
樓緩歸笑笑，“那先生以為，在下該算什麼呢？”
攤主摸摸胡子，又打量他一番，撇撇嘴，“嗯，老兒以為，公子倒是該算一算一個字。”
“哪一個字？”
“情！”
江陌回一直陪樓緩歸在旁邊坐著，聞言微微蹙眉，樓緩歸握了她手，溫聲道：“先生請講。”
攤主搖頭晃腦，“老兒這卦從不算虛，有緣人來此方能卜得一卦，是以說公子該算一算情字，我觀公子眉宇間有清氣繚繞，掐指算來，本該是極貴極佳之命，但卻有另一股氣息將這清氣壓住，是以，這命盤恐有變化，公子此生，這命嘛，是貴不可言，但這情，卻是淡薄得很。”
樓緩歸靜靜聽完，方又問，“依先生看，是如何淡薄之法呢？”
攤主微微抬眼看他，複又懶散低頭，“也不過是%e4%ba%b2緣淡薄，與至%e4%ba%b2之人有緣無分罷了。”
江陌回秀眉一蹙，卻沒有發作，隻對樓緩歸道，“緩歸，夜裡涼了，我們回去吧。”
攤主大笑，“這位姑娘聽得不開心了？這%e4%ba%b2緣老兒言儘如此，這情緣嘛——”
樓緩歸按住江陌回的手，微笑截口，“先生所言，在下記得了，多謝先生，黎大哥，給這位先生卦錢。”
“慢著”攤主伸手攔住，“嘿嘿，老兒的話不中聽，恐是擾了公子和姑娘的興，不如這樣，老兒免費給公子診上一脈，如何？”
樓緩歸止步，“先生還會醫術？”
“哈哈，略通一二。”
樓緩歸略一思索，又坐下，伸出手，“那就有勞先生了。”
他一截白皙手腕伸出，攤主卻對腕上一圈傷疤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恢複神色，慢慢覆上手指，他這回卻是凝神診脈，沒看到樓緩歸另一隻手指間已經捏著的銀針和黎遠早已擺好的姿勢，否則定會嚇得不輕，哪有人診脈還擺出要打仗的架勢的。
他診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