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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婚與皇長子。雖是側妃,到底是喜事,才叫玦兒送些東西過去,略表薄情。”

“應當如此。”林海頷首,偏又道:“如今榮國府漸忙了,又有大侄女的事要料理,想必不得空了。夫人明兒派玦兒再去趟,將她妹子接回來,卻是正理。”

榮國府雖有賈元春之事要料理,到底沒叫賈母為她辦事的說法。偏林海這樣說,為的是什麼?賈敏是如何玲瓏心肝的人,一點就透的,當下察出不對,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林海拍了拍她的手背,四下一看,見侍婢早已儘數退了,這才與她道:“夫人可聽過,‘萬裡江山萬裡塵’?”

賈敏一聽,略略一想,卻是麵色乍變,陡然顯出一片慘白來。“老爺……”

她是如何聰慧的人,自然曉得林海著重的不是這一句。而是‘萬裡江山萬裡塵’帶著的下一句,說的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林海道:“夫人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

夫妻頂要緊的是心意相通,許多話隻需稍稍一點,就能顯出原委來,不必說得直白。何況這事,原不能夠說得直白。

今上大抵還瞧著原先榮國府的戰功上頭,雖漸將榮國府裡子掏空了,到底還存著金玉之外,容他們有些體麵。有什麼仗勢欺人的事,隻要無傷大雅,也隻裝著不知道,不過是因著水至清則無魚罷了。隻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下去,這萬裡江山換一人來管,就是截然不同,兩般天地了。

賈敏已思索出些許意味來,雖平日裡瞧著強硬,到底如今有著身子,又年歲漸長,心力不濟了。略有些勢弱,因問林海:“如今端倪未露,倒先叫我與娘家生分了,我哪裡狠得下這心腸?”

榮國府早在她出閣時,就隱約顯出頹敗的跡象來。府裡兩位兄長也是不成器的,賈母如今又是這樣地耳根子軟,將孫兒當做女兒嬌養,怎麼能指望他們支撐門楣呢?隻是到底她是賈府出來的,原先做姑娘使,賈母待她如何心愛,不在話下,便是兩個哥哥,也待她如珠似寶。這是人倫%e4%ba%b2情,不能抹殺的情分。

硬生生叫她狠下心腸,斷絕情誼。她雖明知道這樣做是好的,卻心如刀絞,隻消想到了,便說不出來一個字。

她雖未落淚,卻已哽咽不能言。林海見了,忙寬慰她道:“夫人且安下心。到底是夫人娘家,若是貿然斷絕了,不說旁人怎麼說咱們。由來帝王多疑,斷得利索,反叫他懷疑咱們忠心。夫人原先怎麼辦事,今後仍是怎麼辦。皇帝尚有三門窮%e4%ba%b2戚,怎麼不許你我有不成器的%e4%ba%b2戚麽?我林家行得正做得直,便是遭人猜忌,也要做得光明磊落。接黛玉回來,隻是因著她年歲尚小,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她又是那樣三不五時要生病的,不如接回來,承歡你膝下,這才放心。”

他絮絮地說了許多,到底哄得賈敏略好了些。

孕中本就多思,為母則剛,賈敏在林玦、林黛玉麵前,都是剛硬的模樣,在林海麵前卻生出小女兒情態。方才說了一回,淚已盈睫。

她去了帕子出來揩淚,嗔道:“都是你來招我。”

林海將她手中帕子拿過,取了為她輕柔擦淚,溫聲道:“這些年,我也隻招你一個人。”

這廂自是一番蜜意濃情,暫且按下不提。卻又說至此處,合睿王與林玦仍是原先的動作,竟半分未變。二人皆不做聲,車內一片寂靜。

許久,林玦方問他道:“誰叫你這樣累?”

合睿王這才撐起身子,坐直了。又伸出手,將林玦一並拉起,與自己一道坐於車內。

方才疲色猶如曇花一現,如今坐起,他又是無堅不摧的模樣,淡聲與林玦道:“天佑我朝,今上大安了。”

如此一句話,卻聽得林玦心內打鼓,生出許多猜測來。合睿王原是最敬重他那位做皇帝的兄長的,原先提及,語氣中自然帶著尊重與敬愛。今日聽來,卻平白生出許多淡漠,其中冷淡,叫人心慌。

林玦心中生疑,口中卻道:“這是天大的喜事。”

“偏明妃護嗣不力,皇上身子才大安了,倒要在她這事上頭費工夫。原想著皇兄疼惜明妃,不會多加指責。沒料到皇上顧全大局,為免旁人說嘴,先發落了她,如今宮內再無明妃,唯有左貴人。正是明君所為。”

顧全大局四字,卻說來嘲諷。

原先皇上偏愛左貴人時,肯將天下拱手相送的架勢,如在眼前。如今卻手起刀落,這樣快這樣重地發落了她。如此作為,叫人拍手叫好之時,難免歎一句君心難測。

當日皇上千裡迢迢將他從邊疆召回,一是說自個兒身子羸弱、不堪大位,難免京中奪嫡之事,致使朝堂大亂,故要他回來。二也是為著皇後膝下之子即為,明妃及其所出皇四子遭人所害,命他暗中幫襯著。

言猶在耳,如今想來,卻句句虛假,怎不叫人發笑?

在壽康宮聽桐意來回話,說是明妃一夜之間淪為左貴人,那一瞬的千轉百回,萬種滋味,卻實在難以言說。他那時已然醒悟,原沒什麼重病在床,亦無所謂寵冠六宮。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他原以為自個兒是皇上最信任最愛重的弟弟,如今想來,皇上何嘗沒有提防他的心。皇上的確已心生倦意,有退位之姿。要傳的,必然是他最愛惜的一個兒子。

既是最愛惜的,自然要不遺餘力,為他掃清阻礙。

他手掌邊疆軍權,又是王爺之尊,更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今身強力壯,正當英年。皇上疑心他有了不臣之心,也是尋常。

合睿王將這種種與林玦說了,語氣略帶沙啞:“帝王多疑,越位高權重,越百般疑心。我雖知如此,卻仍覺疲累。”

林玦瞧著他,不由心中歎息。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如今看來,卻是半分不假。他因低聲喚了一句:“則年……”

他第一次喚合睿王的名字,叫合睿王心下一震,對著他時,越發溫柔,此且不提,卻應聲道:“子景。”

“皇上疑心你,許是不得已而為之,許是原就打著主意要收你手中兵權,不論如何,都是想叫你做閒散王爺,了此殘生也就罷了。隻我是知道你的,你最瞧不起溫柔富貴鄉嬌養出來的公子哥兒,白白地連血性都失了,隻上頭人說什麼,便歌頌什麼。我也是富貴錦繡堆裡養出來的,照理說,我若為著你性命著想,就該勸你,順著皇上的意思來,怎麼不是一輩子?窩囊著,至少留著命,享著富貴。”

言至此處,林玦略停了停,與合睿王一笑,道:“我若這樣說,你必是要惱的。”

合睿王默默望著他:“我知道,你原不是這樣的人。”

林玦這才接上了,道:“是,我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會說這些話來勸你,更不會說什麼明哲保身。馳騁沙場,血染盔甲,試問天下誰生來好戰?隻是如今邊疆紛擾不斷,那些韃虜就指著咱們老百姓的血過活。咱們越沒血性,越發縱他們放肆。戰士百戰心未悔,你身為將軍,必是不肯退讓半步的。既如此,我便要勸你。謹慎仍需謹慎,做戲亦要全套。皇上口蜜腹劍,你亦可見風使舵,徐徐圖之。”

“……”他默默將這番話咀嚼了一番,口中道:“我原最厭棄做這樣的事……”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仁義忠孝都掛在嘴邊,誰能做得兩全?”林玦見他仍有遲疑,又添了一句,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若文人失風骨,戰士失血性,一味地趨炎附勢,喜唱高調,朝代更替也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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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合睿王情深說來日, 俏采意冷語處異心

合睿王原是很有決斷的一個人, 如今涉及生母嫡兄,倒生出許多優柔寡斷來。聽林玦勸他這些話, 雖心中十分感念, 到底略有躊躇。

林玦知他要糾纏些時候, 亦覺是人之常情, 也不逼他立時做決斷。當下隻伸出手去, 隔著衣裳, 握緊了%e8%83%b8`前追著的平安扣。

心下略定,口中道:“天色已晚,我不便多留, 這就回去了。”

也不等合睿王應他, 起身就要往外去。才動了一步,手腕就被合睿王扣住。他回頭看了,道:“王爺還有什麼話要交代?”

合睿王淡笑道:“你方才則年喚的極好, 往後這樣喚我就是了。”

林玦略頓,見他麵色雖仍有些鬱鬱, 到底已顯出光彩來。當下伸手,將他那隻手緩緩格開了。所幸合睿王也不曾抓緊, 隻一動手, 就鬆開了。

“你要說的倘使隻是這個,倒也不必說了。絮絮地說了這樣多回,倒叫人聽得耳朵裡生出繭子來。”話中意味雖略顯剛硬,到底語氣是和軟的。今日合睿王與平日大相徑庭, 倒叫他平白地生出幾分溫軟來。“我要去了,彆再糾糾纏纏的,叫人瞧見了不好看。”

“我若不叫他們,誰敢進來?”合睿王不許他動,傾身過去,從背後將他擁住。雙臂發緊,力道卻用得克製。到底記著林玦身子羸弱,不敢用上十分氣力。“若我身側有這樣不長眼的東西,早叫人摳了那對招子,發落了。”

林玦心中五味陳雜,才要罵他說得血腥,又想起他待下頭人是極好的,這樣的話,想必隻是拿來哄騙自己,當不得真,又儘數咽了回去。此刻氛圍太好,卻叫人不由心神搖曳。這樣冷的日子,身後卻有人情真意切,暖融融地抱著自己,怎不叫人繾綣?他不由恍惚,喚了一聲:“慕容以致……”

皇室中人的名諱,原不是他該叫的。這本是大不敬。隻是叫慕容以致聽在耳中,卻是再沒比這個更好聽的溫聲軟語了。

慕容以致幾乎再克製不住自己,緊緊將他裹摟住,恨不能揉入骨血,從此與他兩兩相融,再不分離才好。原先總聽人說什麼“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樣纏綿悱惻,欲語又休的情意,哪是他這樣的人所能意會。

隻是到如今,卻終究明白了。

情之所至,原不必諸多言語,就能叫人千轉百回,又肝腸寸斷。

“你……”

“子景!”林玦才要開口,便聽身後人傳來一個聲音,音色沉沉,卻從裡頭生出無限歡喜、希冀來。“朝堂勾心鬥角,風雲詭譎,哪裡有邊疆自在。待此間事了,便隨我往邊疆去罷。再沒旁人,隻你和我。”

林玦心頭狂跳,腦中發昏,幾乎要控製不住,%e8%84%b1口而出一個“好”字。隻是終究隻是一瞬,過了就慢慢清醒,那股熱血也緩緩平穩下來。

他深深吸氣,道:“人間事風雲莫測,怎能一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