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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02 字 2個月前

,這樣漂亮的小女孩的衣裳不多見。

“小裴大人送的。小裴大人的手下段哥哥給癘所的大家分發新的保暖棉衣,在裡頭找到一件漂亮裙子,知道我在癘所,特意給我留了。”

翠翠指了指外頭。

陸曈回頭。

廟宇外,裴雲暎正與常進說話,在他身邊,幾個護衛正搬卸馬匹上的物資。

這些日子,裴雲暎的到來幫了不少忙。

縣衙的藥糧被盜,裴雲暎捉拿匪寇,去了蘇南心腹大患。他從岐水帶來的糧食藥草也極大緩解了醫官院的難題,至少現在,每日往水井投的藥物是夠的,做避瘟香和藥囊的時候,也不會在苦惱藥材的缺乏。

“大家都很感激這位小裴大人,”翠翠湊到陸曈耳邊低聲道:“他每次來癘所都給我們帶好東西,而且同人說話時,也不像先前那些盛京來的大官嫌棄我們。”翠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爹同我說,將來我要是找夫婿,就得找小裴大人那樣又俊俏、脾性又好、身手又厲害的。”

陸曈忍不住被她逗笑。

“那他今日過來給你們帶了什麼好東西?”陸曈問。

“今日大雪呀。”翠翠睜大眼睛,“從前大雪時,都要進補,家家戶戶都要醃鹹肉的。今年蘇南瘟疫,不比往年,我聽段哥哥說,小裴大人帶了肉乾,今日叫人給我們煮肉湯喝,權當迎接新年。”

小姑娘說著,吞了口唾沫,眼中露出一絲渴望。

對餓了許久的蘇南百姓來說,能喝上一口肉湯,無疑是最幸福的事。

陸曈又看了一眼外頭。

裴雲暎正與外頭人說話,似乎察覺到這頭視線,目光往這頭看來。

陸曈極快瞥過頭去。

他認真做一件事時,總是考慮得很周到。想要討人歡心,從來都是輕而易舉。

“該換藥囊了。”紀珣走到她身邊提醒。

驅瘟藥囊隔幾日藥效就沒了,須得重新換上乾淨藥草。陸曈和紀珣去給病人們換藥草的時候醫官們走了進來。

一同進來的,還有常進與裴雲暎。

禁衛們將熬煮得沸騰的鐵鍋搬進癘所,廟宇裡立刻熱鬨起來,誘人香氣即刻彌漫屋中,病人們都歡呼起來。

“慢些,人人都有。”常進抬手叫病人們一一排隊來領,人人都領到一碗肉湯。

原先冷清的癘所漸漸嘈雜起來,有炭盆、有熱湯,原先沉寂如一潭死水,如今有了希望,笑容也不再是罕見之物。

裴雲暎要走,被常進留住,常進笑道:“殿帥這些日子也操勞不少,喝完湯再走吧。”

肉湯裡肉乾不多,卻加了很多味驅瘟藥材,喝下去,對避瘟也頗有療效。

裴雲暎頓了頓,接過湯碗,坐了回去。

常進又舀了一大勺:“陸醫官,你也喝一碗。”

陸曈還未起身,紀珣已走過去,替陸曈端起那碗湯遞給她,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裴雲暎目光落在陸曈身上看了一瞬,又被常進叫走。

擁擠的廟宇裡,隔著人群,他在那頭,她在這頭,明明狹小,卻似遙遠如天塹。

陸曈看向廟宇外,

門外風雪皚皚,更遠處刑場方向,一片銀白。

身邊傳來紀珣的聲音。

“老農占田得吉卜,一夜北風雪漫屋,屋壓欲折君勿悲,隴頭新麥一尺泥……”

他說著說著,神色漸漸沉默下來。

太醫局教授醫理,醫官院遍閱醫案,然唯有深入極困之地,才知民生多艱,遠在珠樓玉閣之中錦衣玉食的公子,唯有此刻方得醫者真諦。

醫道無窮,仁德始基。

癘所裡熱鬨得很,病者和醫官們正討論打算將供桌前那尊泥塑菩薩拆走,自打醫官們來後,病人們病程延緩了許多,然而加入癘所的人不斷增加,本就狹窄的廟宇越發擁擠。若拆了那座泥菩薩,至少能多空出一截空位。

眼下情勢漸好,對於活人來說,醫官們更有用,這尊泥塑的菩薩,便不那麼得人信仰了。

翠翠跑到供桌前,打算比量一下菩薩的大小,她的木床離供桌很近,若拆了這尊神像,父%e4%ba%b2與自己的木床也能有個空隙。

她彎腰爬了進去。

四周嘈雜喧鬨,陸曈低頭喝著手中藥湯,就在這一片談笑裡,忽然間,小女孩的聲音詫然響起:

“咦,這牆上怎麼有一張債條?”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刺殺

債條?

廟中眾人登時被翠翠這句話吸引注意力,有人問:“什麼債條?”

翠翠道:“你們自己看嘛,刻在牆上,清清楚楚——”

陸曈猝然抬眸。

身側醫官們好奇心頓起,拿著油燈就走到翠翠身邊蹲下。

蘇南日日陰天,今日又下雪,不見半點日頭,癘所大門關了半扇,廟裡昏暗得像夜晚。離得最近的醫官把油燈往牆上湊近,在那供桌下、塑像前,果然深深刻著一行大字:

甫今借到十七姑娘名下二兩銀子利息約至隨時送還不誤恐口無憑立此借約存字永昌三十五年大寒立借約人刺客少爺。

刻在牆上的字跡遒勁鋒利,漂亮得很。

就是那個“刺客少爺”和“十七姑娘”瞧著,很有幾分玩笑。

“永昌三十五年大寒……”蔡方愣了愣,“六年前?”

這是一張六年前的債條。

六年前的大寒,有誰到過這裡,誰在斑駁牆麵上刻下債條,又小心用供桌全然擋住。

陸曈坐在人群中,望著周圍人驚歎,不由恍惚一下。

六年前……

她還記得那個大寒日。

她向黑衣人討要銀子不成,反得了隻不值錢的銀戒,終究耿耿於懷,逼著對方在牆上寫下一張債條。

那時候她還沒有長大,個子不及眼下高,彎腰爬進供桌底下要對方在牆上刻字時,對方隻啼笑皆非地看著她。

“這麼隱蔽?”

“當然。”少時的陸曈肅然望著他:“若寫在顯眼之地,被人瞧見塗抹亂畫,債條頃刻作廢。自然要尋不易被人發現之處。”

黑衣人提醒:“可這是蘇南的廟牆,你下次向我討債,難道要將牆皮刮下來帶到盛京?”

“誰說一定要刮下來?”陸曈反駁:“說不定,你我將來兜兜轉轉回到此地,那時,人證物證俱在,希望你不要出爾反爾。”

他嗤笑一聲,罵道:“小人之心。”卻依言躬身伏到供桌下,尋了塊地上尖石在牆上刻畫下來。

他的字很漂亮,一筆一畫皆有風骨,陸曈看著他刻畫,心中想,若是父%e4%ba%b2在此,一定會找他要幅字拿來逼她練字的。

寫至借約人處,黑衣人停了下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十七。”

“十七?”

“有什麼問題,”她答得坦蕩,“我在家排行十七。”

他看她一眼,懶道:“行,十七就十七。”

身側嘈雜喧鬨令她回神,陸曈抬眸,越過人群,正對上裴雲暎看來的目光。

他坐在常進身側,四周是津津樂道的人群,青年神色淡然,黑眸望過來的目光裡幽暗流轉。

那張債條、那張債條她早已忘記了,當年蘇南一麵,不過是這繁忙人生裡,驚鴻一瞥的照影。六年過去,廟宇裡的神像越發破敗,廟宇屋門修了又拆,來來往往許多人在此棲息歇憩。偏偏那張刻在牆角的債條,在小心翼翼地被藏匿多年後,猝不及防地重見天日。

它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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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件事!”坐在大門口邊的李文虎突然嚷叫起來,“咱們這廟裡,曾經鬨過鬼的嘛!”

他這麼一說,眾人都朝他看來。蔡方茫然:“什麼鬨鬼?”

李文虎撓頭,大剌剌開口:“刑場這塊歸我管,你不知道也是自然。就是大概十年前,或者更早,我不記得了,蘇南刑場這常常鬨鬼。”

翠翠爬進父%e4%ba%b2懷裡,睜大眼睛盯著他。常進疑惑:“怎麼個鬨鬼法?”

“咳,”李文虎四下看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悄聲道:“蘇南刑場裡,有鬼偷吃屍體。”

外頭風聲陣陣,此話一出,眾人不由打了個冷戰。

“我那時負責看顧刑場的事,那些被處刑的犯人,家中還有人的,花幾個錢把屍體帶走自行安葬。有的無%e4%ba%b2無眷,要麼是罪大惡極家人不想管的,屍體就撂在刑場後的墳崗裡。”

“後來我好幾次發現,那些被丟棄的屍體有問題。要麼是少心少肺,要麼是缺肝缺腸。”

李文虎幽幽道:“一開始,我以為是被山下野狗吃成這幅模樣,後來又覺得不對勁,野狗哪有這樣挑食?一次隻取一點心肝,那傷口也不像是狗咬的啊!”

有醫官謹慎開口:“會不會是人為的?”

“你聽我說完。”李文虎不樂意了,喝了口熱湯潤了潤嗓子,又繼續道:“後來有一日,我在刑場遇到個小姑娘,那小姑娘年紀很小,約莫十一二歲,神色驚惶不定的,我問她出了何事,她和我說——”

“刑場裡鬨鬼,她%e4%ba%b2眼看見有餓鬼在吃死囚屍體!”

聞言,病者們驚呼一聲,麵露恐懼。

醫官們卻神色如常。

“然後呢?”常進問。

“然後我就走了啊。”李文虎兩手一攤:“我又不是道士,驅鬼也不該我管。”

紀珣皺眉道:“大人為何不懷疑那位小姑娘?一個小姑娘突然出現在刑場本就奇怪,或許對方說了謊,又或許,屍體的蹊蹺就是她弄出來的。”

李文虎一呆。

四周醫官認真看著他。

他結巴起來:“我、我沒想那麼多,她那麼小,看起來瘦弱不堪,說自己迷路了,我還給了她塊糖吃……而且我……我也怕鬼呀!”

他一聽有鬼,慌得連多看一眼都不敢,哪裡還能鎮定自若分析情勢,注意到對方身上的疑點。

然而眾目睽睽下,這鬼故事開了個頭,便最好說到結尾,他勉強道:“後來又聽聞,這廟裡的供果常被偷吃,有人曾在夜裡見過一個一身白衣的女鬼出入,就更沒人敢來此處了。”

周圍安靜。

醫官們有些失望。

這故事開頭講得繪聲繪色,頗吊人胃口,然而經醫官們一分析,恐怖蕩然無存,反倒顯出李文虎當初的失職。

陸曈無言以對。

裴雲暎眸色微動,過了一會兒,低下頭,淡淡笑了一下。

再可怕的故事,在擁擠的人群裡閒談時,膽子也大了許多。有人就笑:“就算真有餓鬼也不用怕,咱們這麼多人聚在一處,再不濟,還有小裴大人。”

“都說厲鬼怕刀煞,再凶的女鬼,見了小裴大人的銀刀也要聞風喪膽,有大人的刀鎮著,什麼山精野怪都不足為懼!”

病人們都紛紛恭維起來。

裴雲暎淡笑不語。

有更熱心一點的婦人見他舉止%e4%ba%b2切,眉眼含笑,並不似貴族子弟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