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豢養藥人,說出去實在羞愧,醫行禁談此事,將莫家視作恥辱。連莫小姐先前出用的方子也全部禁用。”
“談的人少,何況又過了二十年,除了醫行裡年紀大些的老人,你們這些小年輕不知曉也尋常。”
林丹青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眾人一時都有些沉默。
倒是苗良方,忽然想起了什麼,看向陸曈問:“對了小陸,你先前那位師父,用藥霸道剛猛與莫小姐倒有幾分相似,又精通諸毒,不知有沒有聽她說過莫家的事?”
世上醫道千萬,雖莫小姐行事惡毒、傷天害理,但她那些手劄和毒經,卻並非一無是處。若有人將此為道,在此基礎上鑽研學進,未必沒有可能。
陸曈低著頭,並未回答。
裴雲暎側首,就見身側女子怔怔看著麵前酒碗,似在發呆。
“……小陸?小陸?”
苗良方一連叫了兩聲,陸曈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苗先生?”
“教你的師父,有沒有和你提過莫小姐啊?”
滿席琳琅香氣撲鼻,小院熱鬨溫馨,窗下的那棵梅樹搖曳著枝葉,枝梢掛著的燈籠被風微微拂動。
不到冬日,不曾下雪,尚未開花。
恍惚似幻覺。
陸曈頓了頓,才抬起頭。
“沒有。”
她平靜道:“我沒有聽過這個人。”
……
宴席散了之後,眾人都有些微醺。
桃酒雖喝著清甜,畢竟是酒。杜長卿酒量不好,醉倒之後,被阿城和苗良方扶著先回家去了。
林丹青也說犯困,段小宴自告奮勇說駕車護送她回府,邃與段小宴一同離開。
小院頓時冷清許多。
竹苓坐在裡鋪裡和阿城玩格子畫,小院裡,裴雲暎與紀珣把院裡的桌椅一一搬回原位。
他二人都很清醒。
紀珣是從頭到尾滴酒未沾,隻喝青竹瀝和茶水,自然無礙。至於裴雲暎……
他倒是喝了不少,不過,酒量似乎不錯,到現在也神色如常。
一桌杯盤狼藉都要收拾,陸曈本著物儘其用的想法,索性叫這二人也出出力,幫著收拾一下殘局。
最後一把椅子也放回裡鋪,銀箏端走陸曈手裡的簸箕,低聲道:“姑娘,哪有讓客人乾活的道理?”
“回頭我拿去廚房洗洗就是了,您先進屋,我瞧著這二位,是有話要和姑娘說呢。”
陸曈站定,心想也是,就走到二人身前,道:“殿帥,紀醫官,若有事商談,不妨先進旁邊內室稍候,桌上有茶,我即刻就來。”
內室挨著陸曈與銀箏的寢房,夏蓉蓉走了後堆過一陣藥材,如今兩間藥鋪打通,鋪子寬敞,屋子就騰了出來。
銀箏去舊貨場選了張半舊竹幾和幾把椅子,改作茶室。陸曈回醫館時,有時在裡頭看書製藥。
她抱著空酒壇進後院廚房裡,裴雲暎與紀珣頓了片刻,便先進了內室。
一進屋,頓覺一陣濃重藥香。
內室不大,物具也十分精簡,竹幾前,椅子擺了兩把,靠牆的黃木架上擺滿醫書。
地上胡亂堆著些疊得老高的醫書,還散著些藥方,竹幾上擺著半疊,大約是原本放在桌上的,被窗外的風一吹,散得到處都是。
和她本人清簡不同,這屋子看起來甚至有幾分亂七八糟。
紀珣尚在四處打量,裴雲暎彎腰,把地上吹落的藥方一張張撿起,重新放於桌上,一抬頭,就見靠竹幾的窗還開著。
這個天氣,素日裡不開窗未免太悶。
他轉頭,見竹幾上還放著陸曈平日製藥的銀藥罐,有時殿帥府施診,陸曈還讓裴雲暎拿給她。
裴雲暎伸手拿起藥罐,打算壓在疊好的藥方上,以免墨紙被風重新吹走。
紀珣一轉身,就見裴雲暎拿起桌上的銀藥罐,驟然開口:“彆動。”
裴雲暎抬眸。
紀珣抿了抿%e5%94%87,知曉自己此舉失態,但仍堅持開口:“陸醫官不喜彆人動她的東西。”
紀珣記得很清楚,先前在醫官院製藥房,他曾拿起這隻銀罐,被陸曈一把奪了回來,像是很介意旁人看用。
麵前青年黑眸微動,似是意外,緩緩重複一遍:“陸醫官不喜彆人動她的東西?”
紀珣道:“不錯。”
“原來如此。”
裴雲暎點了點頭。
下一刻,年輕人%e5%94%87角一彎,挑釁地看向他。
“可我不是‘彆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話假話
陸曈進屋的時候,屋中氣氛有些奇怪。
裴雲暎和紀珣站在竹幾兩麵,不知方才說過什麼,神色間似有微妙僵持。
聽見動靜,二人朝她看來。
陸曈進了屋,紀珣朝她拱手:“陸醫官,我有話要與你說。”
陸曈頷首:“好。”
紀珣又看向裴雲暎,“可否請裴大人暫時回避?”
裴雲暎看向陸曈。
陸曈便道:“裴大人,請先出去吧。”
裴雲暎蹙眉,定定盯了她片刻,仿佛被氣笑了,一言不發出了門,把門帶上,瞧著有幾分不高興。
陸曈正看著他背影,聽見身後紀珣道:“陸醫官,坐下說吧。”
“好。”
二人在竹幾前坐了下來。
屋中安靜,窗戶透進來的清風吹散些夏日燥意,陸曈望向紀珣。
她不知道紀珣究竟要與她說何事,但大概能猜到一些他的來意。
果然,她才拿起茶盞,提過茶壺正欲斟茶,就聽麵前的紀珣開口:“你被停職一事,是否另有隱情?”
陸曈倒茶的動作一滯,很快,又繼續倒茶:“紀醫官應當已經聽說了。”
“隨意翻看藥單的確有悖規矩,但,你被停職的真正原因,應該是控訴崔院使剽竊藥方一事。”
“控訴?”
陸曈把茶盞推至紀珣麵前:“不是誣陷嗎?”
紀珣接過茶盞,默了一下,道:“我看過你的藥方。”
“什麼?”
“太醫局春試後,紅榜所有學生的考卷我都看過。你的十份藥方皆有不足,但也不乏精妙之處,若加以改進,未必不是救命良方。”
紀珣道:“我回醫官院後,才知你被停職一事,竹苓問過當時醫官,按你後來所言添增藥材,我看過藥方,的確對治療癲疾有效。”
陸曈眨了眨眼,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浮上心頭。
“莫非,紀醫官認為我是被冤枉的?相信我所說,院使剽竊了我的藥方?”
陸曈十分意外。
紀珣是君子,公私分明,但也刻板規正。不會因私交偏袒或是誤解誰。但她那蹩腳的“舉告”,漏洞百出,以紀珣往日的謹慎求證,應當不會說出這種話才對。
女子眼眸晶亮,望著他的眼神泛著真切疑惑,倒讓紀珣一時有些不自在。
定了定神,他道:“沒有證據之事,不可胡說。僅憑你隻言片語,的確無法判斷。最重要的是,戚公子究竟是不是癲症尚未可知。戚公子的醫案隻有院使能看到。”
陸曈點頭:“外頭傳言戚公子隻是受驚。”
戚玉台究竟是受驚還是瘋癲,醫官院除了崔岷無人知曉,這也是陸曈被停職最重要的原因。
“從前我不明白,現在我知,平人醫官在皇城中行事比我想象中艱難更甚百倍。”紀珣望著她,“今日我來,隻是想告訴你。戚公子一事,或許暫時無法還你清白,但我會與院使說明,三月之後,一定讓你回醫官院。”
陸曈愣了一下。
這話對追求公平的紀珣來說,已經有些出格了。
“當年蘇南一行,我曾說過,你若來盛京太醫局,我會照拂你。但你並未到往太醫局,我還對你諸多誤會,如今你既進醫官院,若遇不公委屈,我自不能袖手旁觀。”
紀珣歎息一聲,又低頭,從布囊裡取出幾個精巧瓷瓶。.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陸曈的視線落在瓷瓶之上。
“這是……”
“神仙玉肌膏。”他道:“你回到西街,時時取藥不太方便。我新做了幾隻拿給你。不必儉省,你的傷應當更細致養護,以免日後落下疤痕。”
陸曈手指一僵。
麵前五六隻瓷瓶排成一排,這在宮中貴人間也難尋的精藥,如今在這裡如大白菜似全堆在麵前,竟顯出幾分可笑。
可惜對她一點用也沒有……
咽下心中複雜滋味,陸曈看向紀珣,真心實意地道了一聲“多謝”。
“紀醫官,”她說,“指責院使一事,或許是我太捕風捉影,未經求證胡亂攀扯,確我之過,院使責罰停職也是應該。”
“此事到此為止,紀醫官原本也和此事無關,之後也無需為我費心,待三月後,院使如何安排,陸曈都坦然接受。”
她看向那些玉肌膏。
又思量一下,陸曈才抬起頭,微微笑道:“至於這些膏藥,既是紀醫官一片心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紀珣本皺著眉頭聽她說話,待聽到最後一句,緊皺的眉頭這才鬆緩幾分。
“如此也好,”他點頭:“黃茅崗受傷後,你本就應多休息些時日。這三月,你就在西街好好養傷吧。”
陸曈頷首。
紀珣站起身來。
“時候不早,我傍晚還要進宮一趟,不便多留,告辭。”
他衝陸曈拱了拱手,這才起身告辭。待出門,瞧見樹下的蔭涼裡,年輕人靠牆坐著,見他出來,淡笑著衝他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說來奇怪,這位指揮使言語和氣,笑容明朗,但不知為何,紀珣卻似總能從對方%e4%ba%b2切的神情下看出幾分冷淡。
像是不太待見自己。
他頓了頓,也衝裴雲暎一拱手,徑自離開了。
……
屋子裡,陸曈坐在竹幾前。
桌上茶水還溫熱,她望著竹幾上一排精致瓷瓶,出了一會兒神。
離開醫官院離開得十分順利,在這樣高興的局麵下,誰知紀珣會中途插了進來。
紀珣剛正清明,若真為了她停職一事調查崔岷,恐怕容易扯出更多麻煩。
陸曈揉著額心,忽而覺出幾分頭疼。
是不是演的太過頭了?
連紀珣都生出憐憫之心。
正想著,身後傳來裴雲暎的聲音。
“他倒是大手筆,送你這麼多秘藥。”
陸曈回頭。
裴雲暎走到竹幾前坐下,視線掠過桌上紀珣用過的茶盞,輕嗤一聲,把那茶盞拂到一邊,自己重新取了一盞新的茶杯來。
陸曈看著他動作,覺得這舉動似曾相識,西街裁縫鋪養的大黃圈地盤時,也會繞著草邊撒一圈尿。
他注意到陸曈的眼神,就問:“看我做什麼?”
陸曈搖頭:“殿帥有話對我說?”
醫館慶宴已經結束,他還在此地逗留,神神秘秘,不知要說什麼。
麵前人提壺倒茶,“我忙了幾日,一回殿帥府,就聽說你離開醫官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