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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399 字 2個月前

因為覺得在梅二娘眼中,陸曈隻是個美貌的、會對她地位造成威脅的醫女。他自信她們會為他爭風吃醋、為了爭奪在南藥房的一點小小特權,不曾想過這二人會聯手。

因為他做“主子”太久,以為“下人”都不敢反抗。

他低估了平人的“恨”。

“我不會感激你。”梅二娘冷漠地看著她,語氣不耐,“至多算各取所需。”

“我知道。”陸曈笑笑。

之所以陷害朱茂,一麵是因為朱茂對她心懷不軌,一麵也是對崔岷的反擊。至於梅二娘……

她隻是利用了梅二娘對朱茂的厭惡。

梅二娘哼了一聲:“趕緊收拾你的包袱滾吧,真有本事,就彆再進來。有些地方,出得去一次,未必出得去第二次。”言罷,不再理會陸曈,轉身而去。

陸曈在原地站了半晌,才低下頭,慢慢收拾好行囊包袱。

臨走時,她又回頭看了一眼。

南藥房門口,樹枝蔭密,潮舊堂院依然如從前一般陳腐,然而到底是春日,氣候漸暖,沉沉蒼色裡,不知何時零星開出了幾朵小花,把黯淡添了一抹亮意。

她轉身,帶著醫箱和行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何秀回到宿院時已是夜晚。

因為朱茂的事,她被禦藥院的帶走詢問,整整一日心緒起伏。得知朱茂日後不會再出現在南藥房,何秀仍覺得像是一場夢。

宿院旁邊那張床空空如也,被褥也不見了。何秀愣了愣,問屋裡人:“陸醫士還沒有回來嗎?”

白日陸曈跟著邱合走了,有些話她也沒時機與陸曈說。

“你還不知道嗎?”說話的醫工看了她一眼,語氣有些古怪,“陸醫士已經回醫官院了。”

回醫官院?

何秀一愣,頓時驚喜萬分:“果真?”

雖然在邱合去找陸曈時,何秀已隱隱想到會有這麼一日,但沒料到會來的這般快。南藥房有進無出,陸曈精通藥理,本不該在南藥房埋沒,如今回到醫官院,實在是太好了。

方才回答她的醫工見她如此,諷刺地笑了一聲:“阿秀你也真是個傻的,前前後後為陸曈奔走,如今人家拍拍%e5%b1%81%e8%82%a1轉頭回醫官院做醫官去了,你還不是要留在這裡。你倆這麼要好,她怎麼沒把你給帶走?”

朱茂是走了,可走了一個醫監仍會進來新的醫監。新醫監或許比朱茂好,或許比朱茂不如。仍留在南藥房的人再看走出去的人,不免帶了幾分刻薄的妒忌。

何況陸曈先前在南藥房也不招人喜歡。

何秀小聲辯解:“宮中差事安排,豈是陸醫士能決定的……”

“可她走的時候連話都沒給你帶一句。”那人像是生怕她不夠傷心,嘲笑道:“早說了她看起來就冷冰冰的,你把人家當朋友,人家可沒瞧上你,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何秀還想說兩句,那人卻已上了榻蓋上被子,不再與她說話了。

何秀隻好沉默。

身側陡然少了一個人,便覺空蕩蕩的。她坐在榻邊,呆呆看著旁邊那張空榻。

說不羨慕是假的,羨慕之餘,又有淡淡的失落。

明明陸曈來了也沒多久,明明陸曈待她也不算熱絡,但不知為何,和陸曈在一起時,她總覺得%e4%ba%b2切又安心。或許是因為那位年輕女醫官的淡然,令她麵對紅芳絮時都不如從前畏懼。從看到陸曈第一眼開始,她就覺得陸曈與她們不是一樣的人,她於醫道一行的耀眼,注定會走向更高處。

隻是……

離開時好歹打聲招呼呀,至少留下隻言片語……

何秀在床沿枯坐了不知多久,才回神上了榻,她伸手,想將腳底的被褥拉上來,指尖卻觸到一片硬整。

心中一動,何秀坐起身,從那疊得整齊的被褥中摸出一封信函。

她忙將信函打開。

紙上字跡潦草,仿佛匆匆寫下。

“荻芽、蘆花、蔞蒿、胡麻油、白扁豆、五倍子……煎汁服下,可解紅芳絮之毒。”

何秀愣住了。

這竟是一張醫方?

這是解紅芳絮之毒的醫方!

何秀震驚地瞪大眼睛。

醫方珍貴,醫官院和禦藥院的醫官們若得一處新醫方,能保升官發財,醫官院的崔岷當年就是憑借一本新醫方,一躍成為醫官院院使。朱茂不過以醫監身份私藏醫官醫方,便要責連重懲。

而陸曈這張醫方,可解紅芳絮之毒,倘若拿到禦藥院或是醫官院,不說升遷,至少能得崔岷看重嘉獎。

這樣珍貴的醫方,她卻偏偏給了她,藏在南藥房宿院發了黴的被褥中。

醫方下還寫著一句話,潦草一行黑字,卻讓何秀瞬間紅了眼眶。

“承蒙照顧,藥餅謝禮。保重。”

紅芳園中,以藥渣捏成的粗糙藥餅,可解之毒微乎其微……

何況,陸曈根本就不受紅芳絮之毒。

卻為此送了謝禮……

何秀緊緊捏著手中信紙,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

夜色深沉,醫官院院使屋中燈火通明。

崔岷坐在書桌後,抬眼看著窗外的天。

這是個冷寂春夜,濃雲堆疊,大風吹得窗外樹枝亂搖,大雨將要到來。

桌上紙卷被狂風吹得亂卷,有人小心翼翼開口:“大人,明日陸曈就回醫官院了。”

崔岷沒有作聲。

陸曈就要回醫官院了。

邱合來醫官院一事傳得沸沸揚揚,表麵似是笑談,實則是為陸曈撐腰。他無法讓回來的陸曈坐冷板凳,這會坐實他妒忌下屬才能的猜疑。但若要重用陸曈……

他想起白日裡陸曈站在醫官院門口對他露出的那個微笑。

平靜的、毫不在意的大度,那是因為成竹在%e8%83%b8而生出的自信,因為自信,所以大度,像極了記憶中另一個人。

崔岷忽地閉上眼。

身側人見他神情驟然陰晦,還以為他在為陸曈去留煩心,遂主動上前:“大人,下官有一計。”

崔岷一動不動:“說。”

“陸曈既然自詡醫術高明、連禦藥院院使都欣賞有加,”他彎腰附耳開口:“如此,何不使她……”

聲音慢慢低下。

院中大風漸漸肆狂,樹枝在窗上投下淩亂的黑影,把紙窗拍打得“啪啪”作響。

良久,座中人抬眸,麵上陰霾散了兩分。

他道:“如此,甚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殿帥解圍

醫官院一位新進女醫官使,剛進宮就被分去清鍋冷灶的南藥房,眼看前程止步於此,奈何時有機遇,因清洗整理紅芳絮出色,做出的一夢丹得柔妃娘娘盛讚,進而被禦藥院院使看重,%e4%ba%b2自來醫官院要人,最後被醫官院崔院使三催四請才回來,展眼就進了醫官。

短短一月大起大落,此女人生也夠傳奇了。

這流言傳到各院時,連帶著那位新進醫官使的名字也為人知曉。

一大早,陸曈剛換完衣裳,林丹青從門外進來,一進屋便說:“如今走到哪裡都是妹妹你的名字,這回去南藥房待的日子也算不虧。”

鏡前的陸曈轉過身,林丹青便眼睛一亮,驚呼道:“哪裡來的仙女!”

南藥房采摘藥草的麻衣早已%e8%84%b1下,陸曈換上醫官使的水藍長袍,衣領和袖口處都繡了細致蘭花紋,長發以同色絲帶束起。她本就生得美麗,淡雅乾淨的顏色越發襯得人眉眼盈盈。若溪山秋水,有種明澈之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林丹青繞著陸曈轉了兩圈,摸著下巴沉思著開口:“醫官院這送人都沒人要的醜衣裳,怎麼被你一穿,平白像是貴了些錢呢?”又歎氣:“果然衣服如何,總歸看臉。”

這話其實有些言過,因為林丹青自己生得並不醜,非但不醜,還十分美麗,那是另一種爽朗利落之美,如盛夏薔薇,燦然明媚。

她伸手挽起陸曈手臂:“走吧陸妹妹,崔院使今日要給你分醫科,真盼著你也分到婦人科。”

陸曈剛回到醫官院,尚未奉值,得先分好醫科後,按科給各房奉值。不過宮中的女醫官大多都分至婦人科,也有一小部分分到大方脈、小方脈科。

陸曈隨林丹青出了屋,去到醫官院院廳,廳中已站了許多醫官使,見陸曈出現,紛紛偷眼打量。

從平人醫工一躍成為春試紅榜第一,剛進醫官院又被分到南藥房,不到一月又被禦藥院院使巴巴趕來醫官院要人,風口浪尖之人讓人想不注意也難。加之陸曈容貌出色,縱是與陸曈不對付的曹槐見了,也忍不住露出一絲驚豔。

不過大約因為流言的關係,這群醫官並未主動上前與陸曈說話。倒是林丹青一如既往熱情,細細與陸曈解釋醫官院各科各房的關係。

又等了約一炷香,崔岷出現了。

他今日穿了件灰色長衣,衣袖寬大,不疾不徐緩緩行來時,頗有風骨,一眼望上去,不像醫官,倒像是朝中那些清流文臣。

眾醫官紛紛同崔岷躬身行禮,崔岷應了,在陸曈身前停步。

“陸醫官,”他開口,語調溫和,“如今你已回到醫官院,翌日起該入各房奉值。”

陸曈靜靜聽著他說。

“以你春試卷麵資質,本該入北廳西壽房婦人科奉值……”

一旁的林丹青聞言,麵上一喜。倘若陸曈入西壽房,她倆就能在一塊兒了。

然而崔岷卻話鋒一轉:“……可你的醫經藥理得邱院使盛讚,安排至北壽廳,未免大材小用。”

他問:“諸司各院有疑症未解,陸醫官醫術拔萃,身為臣子,理應為陛下分憂,對麼?”

陸曈抬頭。

崔岷生得瘦弱,院使官袍穿在他身上,倒真有些鬆柏之姿,孤傲清高的良臣模樣。他看她的眼神溫和如水,然而細細探去,便驟覺一股壓抑的陰沉,像南藥房那張被雨水浸濕生了綠黴的木床,濕冷得很。

她道:“任憑院使差遣。”

崔岷便笑了,神色越發柔和:“上個月,戶部左曹侍郎金大人身子抱恙,曹槐行診一月有餘,暫無起色,既然陸醫官回來,如此,便由你與曹槐一同行診。”

戶部?

陸曈心下一動。

戚玉台正是在戶部。

有一瞬間,陸曈幾乎要覺得是上天垂憐她複仇艱難,才將這大好機會如此輕易送上眼前,於是想也沒想地道:“好。”

“不行!”

出聲的是林丹青。

陸曈訝然側首,再看周圍人,俱是一副古怪神情,最前方的曹槐錯愕之下,竟還露出個笑,隻是那笑容怎麼看都透著股幸災樂禍。

林丹青急得聲音變了調:“陸醫官不能去給金大人行診!”

陸曈狐疑:“為何?”

林丹青望著她,臉色漸漸漲紅,仿佛難以啟齒般,過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開口:“……戶部的金大人之急症是、是腎囊癰,你是女子,怎麼能給他施診!”

腎囊癰?

陸曈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