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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15 字 2個月前

醫官清冷俊逸的模樣,也變得令人厭憎起來。

……

夜幕四合,深院格外安靜。

“吱呀——”一聲。

醫官院的大門被人打開了。

有人快步走進院使書房,衝著屋中人輕聲道:“大人,銀子與話都已帶到了。”

聞言,桌前坐著閉目養神之人驟然睜開雙眼,眼中滿是精光,並無一絲疲態。

“好。”崔岷點頭,拿起桌上一本醫籍翻閱。

青衫長袖拂過桌前,似一片青色的雲,簡潔舒寧。

桌前人道:“董夫人很是生氣,小的將責任推至紀醫官名下,董夫人並未起疑。”

崔岷:“嗯。”

下人輕輕鬆了口氣。

紀珣在翰林醫官院人緣並不好,又自恃清高,旁人難以接近。這些日子他忙著為禦史中丞府上那位老大人治病,根本沒來醫官院。董夫人隻要不去找紀珣%e4%ba%b2自求證,都不會發現端倪——當然,以董夫人的習性,也根本不會與紀珣對上。

這個梁子,紀珣是替崔岷與太府寺卿結下了。

縱然紀珣根本沒看過陸曈的考卷。

不過……

“院使,為何會在最後紅榜中加了那個醫女的名字呢?”心腹忍不住問道。

與董家交好的醫官提示,春試榜上沒有陸曈的名字,其實並不是假話。

因為一開始,崔岷的確是將陸曈名字劃去了。

陸曈的考卷,驗狀科雖然完美,但其他醫科並未挑不出瑕疵。真要計較起來,那些細枝末節也是扣分的理由,哪怕是拿到整個醫行麵前,也足有理由站得住腳,不會有人說崔岷是亂判卷。

但偏偏在出紅榜的前一夜,崔岷重新換紅榜,陸曈就此有名。

心腹不解,陸曈隻是一個平人醫女,一點身份背景都沒有。院使大人分明最討厭平人醫工,為何要冒著得罪太府寺卿的風險,在最後關頭於紅榜加上陸曈的名字呢?

還是紅榜第一。

燈色葳蕤,中年人的臉在昏黃光暈下,模糊出一層虛影,像層薄薄的假殼。

心腹咬牙:“院使大人,為何要留下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謀

“崔岷為何會留下你?”

醫館裡,苗良方看著麵前的陸曈,目光難掩震動。

夜已深,天色暗了下來。杜長卿白日裡應付完前來道賀的各路街坊,已然累得腰酸背痛,帶著阿城回家休息去了。

銀箏把醫館大門關好,挑了下裡桌上銀燈,見燈色明亮起來,便掀開氈簾先進了小院。

裡鋪安靜,苗良方看向陸曈,再次重複道:“小陸,崔岷到底為什麼會留下你?”

苗良方百思不得其解。

今年新增一門“驗狀”科,人人喊難。就算陸曈天賦奇才,真就在驗狀一科上才思橫溢,一鳴驚人。但崔岷作為醫官院院使,竟然%e4%ba%b2自點了陸曈進紅榜,還是紅榜第一,就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古怪了。

要知道崔岷點了陸曈紅榜第一,就是得罪太府寺卿。陸曈有什麼值得崔岷得罪太府寺卿的?

“難道……”苗良方目光一動:“是因為昭寧公世子?”

上回裴雲暎來仁心醫館時,瞧著與陸曈格外熟稔。雖然陸曈否認了,但苗良方總覺得他二人關係不似陸曈嘴上說得那般生分。

陸曈道:“不是。”

“那是為什……”

“因為我在每科考卷辨症方題目下,寫了新方子。”陸曈說得平靜,“十副新方,崔岷不是聖人,自然會動心。”

十副新方子?

她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卻讓苗良方大吃一驚:“你在同我說笑?”

苗良方知道陸曈腦子裡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新方子,那些藥方倒也不能說不對,隻是多少帶些毒性。深知醫官院保守習慣的苗良方在春試之前日日對陸曈耳提麵命,讓她千萬不能在答卷時靈機一動寫出那些新方子,而陸曈也乖巧應下了。

而眼下陸曈卻說,她不僅寫了,還一口氣寫了十副!

一時間,苗良方簡直不知道是先氣這姑娘陽奉陰違,還是該震驚她膽大包天。

人家是錚錚鐵骨,好家夥,她是錚錚反骨。

苗良方按著%e8%83%b8口兀自深呼吸平複心情,陸曈看了他一眼,主動解釋。

“當年崔岷盜走你的《苗氏良方》據為己有,以此博得功名升遷至醫官院院使。你曾說過,崔岷當上院使後,這些年不再研製新方。”

“也就是說,這十年來,崔岷自己無法研製新藥方,也無法竊取彆人的方子。

“我猜,是因為醫官院新進醫官多是太醫局學生,並非無背景之平人,崔岷不好下手。”

夜色中,她神色恬然,不疾不徐娓娓道來。

“一個貪慕名利,卻多年未有所出之人,縱然表現得再如何雲淡風輕,心中多半伴隨不安,尤其是先前名利還是由自己盜竊而來。”

“所以我寫了十副新方,來誘他上鉤。”

苗良方喃喃:“誘他上鉤?”

“我隻是個毫無背景的普通人,卻能寫出彆人寫不出的新方,崔岷謹慎之下,必然會選取其中幾副來嘗試,等他發現那些藥方是真的後……”

“在他眼裡,我就是下一個你。”

“我賭他,會為了更大的利益,點我入紅榜名。”

苗良方聽得心神大亂:“那可是那麼多方子!”

一副藥方有多珍貴,苗良方比誰都清楚。如果崔岷不願意為陸曈得罪董家,那些藥方就算白白送與他了。

尋常人得一好藥方總舍不得送出去,一副好藥方有時甚至能保一人富貴半生。陸曈倒好,大白菜也沒這麼給出去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陸曈笑笑,“況且,我賭贏了不是麼?”

苗良方說不出話來。

捫心自問,若換做是他自己,要為了報複接近仇人做到如此地步,恐怕沒有陸曈的決心與魄力。她明明還這樣年輕,看上去平靜理智,卻在某些事情上,有種不管不顧的堅持。

如果自己當年也有陸曈這份決心,或許這些年裡,他就不會跟老鼠一般龜縮在那間陰暗的草屋裡,整日與黃酒雜草為伴,過得渾渾噩噩吧。

心中驀然生出一股慚愧,躊躇半晌,苗良方攥緊褲%e8%85%bf,艱澀開口:“我承諾替你通過春試,你便替我複仇,不過,我沒能幫上什麼忙,所以,你也無需把我之前的話放在心上。”

心一橫,苗良方道:“小陸,咱們之前的話,就算了吧。”

陸曈能通過春試,同他確實沒什麼關係,苗良方到底要臉,做不出“挾恩圖報”的事。

說完這句話,苗良方就低下頭,心情很是複雜。

一方麵,他並不想將陸曈牽扯到自己的恩怨中來,另一方麵,眼看著希望再一次落空,說不失落也不可能。

到底不是聖人,私心難滅。

“不。我會遵守與苗先生的約定。”

苗良方訝然抬頭,心中頓時浮起一絲隱秘的欣喜,很快又被理智壓住,搖頭道:“不,你能上紅榜與我無關……”

“怎麼會無關?”陸曈打斷他的話。

暖色燈火淺淺覆在她臉上,卻把那雙清澈分明的黑眸映出幾分迷離冷色。

女子微微笑起來。

“苗先生。”

她開口:“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請您幫忙呢。”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仁心醫館空前熱鬨起來。

西街街鄰得知陸曈春試中榜,即將進翰林醫官院任職,除了杏林堂的白守義外,幾乎人人前來道喜。

銀箏收的醃肉鹹魚幾乎要堆不下,孫寡婦背著戴三郎把陸曈拉到角落裡,讓陸曈在醫官院裡給她尋年紀合適的俊男,無需財富背景,隻要高俊壯碩。

就連何瞎子都被胡員外請到醫館來,讓陸曈抽支行路簽,以挑個好兆頭。

漆黑簽筒被搖晃幾下,長簽在裡頭“嘩啦啦”作響。

何瞎子摸索著把簽筒往陸曈跟前一推:“姑娘請抽。”

眾目睽睽之下,陸曈也不好拂了胡員外一片好意,於是隨手從簽筒摸出一支。

長簽細長,黑底紅字寫著兩行字——

銀箏站在陸曈身後小聲念道:“棋逢敵手要藏機,黑白盤中未覺時這是什麼意思?”

“哎呀呀,姑娘竟然抽到一支‘謀’字簽!”不等陸曈開口,何瞎子就先喊起來。

陸曈:“‘謀’字簽?”

“嗯,這有些奇怪,”何瞎子一捋長須搖頭,“姑娘是進醫官院做醫官,怎會與人對峙藏機,此簽有殺伐之氣。怪哉,怪哉。”

陸曈神色微動。

一邊的杜長卿沒好氣開口:“姓何的,你該不會說陸大夫當官後會有血光之災吧?”他本就對西街算卦瞎子半信半疑,覺得是招搖撞騙的混子,聞言越發不悅,連帶著對胡員外也沒好臉色,“叔,大喜日子弄這麼出,晦不晦氣?”

胡員外趕忙道:“先生趕緊給解解。”

何瞎子輕撫長須:“雖是‘謀’字簽,卻是一枚上上簽,問題不大。隻是有此文提醒,加之簽上殺氣重,陸大夫年輕,理應畫枚化煞符,可保逢凶化吉、否極泰來。”

陸曈盯著他:“畫符?”

何瞎子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一枚三角黃符遞過去:“由貧道%e4%ba%b2自為姑娘畫的化煞符,有三清祖師保佑,魑魅魍魎遇則退散,亦可助你遇貴人護佑,辟結良緣。”

陸曈猶豫一下,接過黃符:“多謝何先生。”

何瞎子迅速攤手:“二兩銀子,不賒賬。”

眾人:“……”

等何瞎子拿了銀子心滿意足離去,杜長卿還在醫館裡罵罵咧咧。

“我就說了那是個騙子來騙銀子的,二兩銀子……他怎麼不去搶!我這醫館坐館一月才二兩,到底是誰瞎啊!”

“好啦好啦,”銀箏笑著打圓場,“破財消災,姑娘都要進宮了,放張黃符保平安,東家一向大方,不會是舍不得二兩銀子吧?”一麵對阿城使了個眼色。

阿城回過神,拉著杜長卿往裡鋪走:“東家,你不是說有東西要給陸大夫嘛?”

陸曈:“什麼?”

杜長卿輕咳一聲,走到裡鋪去,從桌櫃最下頭抽出一隻小匣子,把匣子往桌上一頓:“給你的。”

陸曈微微一怔。

匣子不大,看起來沉甸甸的,一打開,裡頭整整齊齊擺滿銀錠,最上頭一層是散碎銀踝,看著不少。

“這是……”

“你不是明日就要去醫官院了嘛,”杜長卿往躺椅上一歪,雙手抱%e8%83%b8。一副爛泥模樣:“我同從宮裡的兄弟打聽過了,你們醫官俸銀不多,還少不了四處打點。”

“本少爺好歹當了你一年東家,這二百兩銀子就當送你了。你可是西街第一個走出去的醫官,不能丟了仁心醫館的臉麵,出門在外大方些,彆讓人輕看了。”

阿城驚訝:“東家,您還有宮裡的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