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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27 字 2個月前

個漂亮的結,籃筐就多了幾分色彩。

他把裝點好的筐子往桌上一頓,招呼阿城:“走,跟我上老胡家一趟,馬上八月十五了,節禮還沒送。”

杜老爺子死後,每年中秋,杜長卿都要送胡員外些便宜節禮,以報答他照拂生意之恩。

今年醫館賺銀子了,節禮就豐厚了許多,要在往年,可沒有這麼大的螯蟹給他。

阿城撓了撓頭:“東家,胡員外今夜不在家啊。”

“嗯?為什麼?他這麼大把年紀還敢夜不歸宿?”

“昨日他不是說了嗎?吳大哥的屍身送回來了,他和詩社的人在吳家,幫著料理喪事哪!”

……

“吳有才的屍身現在何處?”

“傍晚送回吳家了。”

殿前司裡,亦有人在談論這樁官司。

已至秋日,院子裡桂花樹開了,搖曳樹影映在竹簾上,秋色也染上一層寒香。

雕花窗前,有人正坐著,半窗佳月灑下陣陣清光,將年輕人精致的眉眼渡上一層冷色。他眼底笑意不如往日真切,一言不發地盯著手中文卷,目光有些複雜。

在他對麵,殿前司副指揮使蕭逐風沉聲開口,“刑獄司已打點周全,陛下此次徹查朝舉,禮部上下一乾被牽連,我們的人替上去正好,你還有什麼疑處?”

貢舉這件案子,進行得比所有人預想中順利。

明麵上是科舉舞弊,實際皇帝借此徹查近些年朝中招權納賄、賣官鬻爵之風。且各方勢力下場,禮部侍郎是太子一派,如今太子與三皇子間正是明爭暗鬥,三皇子豈能放過這個機會?連帶所有涉案之人都不可能輕放。

對他們來說,是漁翁得利之事,但裴雲暎看起來卻並無半絲輕鬆。

裴雲暎放下手中文卷,望著桌上燈燭,哂道:“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何處巧合?”

“貢舉中有讀書人在號舍自戕,鬨出動靜,正好傳出院外,短時間裡,除去樞密院不提,兵馬司刑獄司三衙都得到消息。禮部涉案官員被查,審刑院官差去死者家中鬨事,激起讀書人與官府間矛盾,緊接著讀書人攔轎,禦史上奏朝堂,審刑院被查……”

他拿起桌上燭盞,盯著跳動的火苗,眼底掠過一絲深意。

“死了個讀書人,無論如何鬨不到如此地步。其中每一步都似有人背後推波助瀾,否則在貢院出人命的一開始,以禮部的手段,就該把此事壓下了。”

蕭逐風皺眉:“你懷疑是三皇子背後指使?”

裴雲暎搖頭:“三皇子生性自負,不會將安危係於一平人之身。”

恰好段小宴此時捧著繡服進來,聞言插嘴道:“那說起來還得多虧了太府寺卿那位夫人不是。要不是她以為中毒之人是她寶貝兒子,在貢院門口和主考拉扯,又一賭氣叫來兵馬司當差的妹夫,讓貢院的人連個遮掩的機會都沒有,怎麼可能有後麵這一連串的大戲?”

他說得隨意,裴雲暎卻眉眼一動。

他略一思忖,瞥一眼段小宴,問:“那個死了的讀書人情況,你知道多少?”

段小宴平日裡最喜歡記這些瑣事,聞言立刻滔滔不絕:“你說那個吳秀才?他也是個可憐人,和他娘相依為命,平日裡就在西街鮮魚行裡殺魚討生,聽說原本是考狀元的苗子……”

他兀自說得唾沫橫飛,冷不防被裴雲暎打斷。

“西街?”

“是啊,西街。”段小宴道:“西街怎麼了?”

倒是一邊的蕭逐風,見狀似有所悟,看向裴雲暎,“那位女大夫坐館的仁心醫館,就在西街。”

段小宴愣了一下:“這和陸大夫有什麼關係?”

裴雲暎沒說話。

一瞬間,毫無頭緒的線團仿佛找到了線頭,一切模糊都變得清晰起來。

死去的儒生吳秀才,是西街鮮魚行殺魚的讀書人。

將貢院自戕案鬨大的太府寺卿董夫人,曾請陸瞳替他兒子看過肺疾。

鋃鐺入獄的審刑院詳斷官範正廉,不久前,陸瞳曾為她夫人施診登門範府。

每一處鏈接的節點,都正好、恰好地出現了陸瞳的影子。

燭盞中火苗輕晃,將人的影子悠然拉長,年輕人靜靜看了良久,倏地笑了。

“原來如此。”

原來她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是為了這個。

什麼“纖纖”,什麼藥茶,一步步接近趙飛燕,甚至更早在萬恩寺救下董麟,或許從一開始,身在其中的人就已不知不覺步入她局。

真是耐心又謹慎。

段小宴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懷疑貢舉場上的案子,和陸大夫有關?”

“不是懷疑。”

裴雲暎放下手中燭盞,微微冷笑道:“此事一定和她%e8%84%b1不了乾係。”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侍衛青楓的聲音:“主子。”

“講。”

青楓猶豫一下,道:“剛剛軍巡鋪屋收到消息,有人舉告西街仁心醫館內殺人埋屍,步軍巡檢正帶人去西街拿人。”

此話一出,屋中三人都是一頓。

前頭才說貢舉一案和陸瞳有關,現下就收到巡檢去醫館拿人的消息。

段小宴張了張嘴:“不會真是陸大夫乾的吧?”

裴雲暎沉%e5%90%9f片刻,問:“何人舉告?”

“西街杏林堂掌櫃白守義。”

白守義?

他微微揚眉,一瞬明白過來。

蕭逐風看向他:“要我走一趟嗎?”

城中治安巡警一事,其實交給軍巡鋪屋也就罷了,但事關仁心醫館,又或許和貢舉一案有關,免不了多上幾分心。

裴雲暎笑笑,起身拿起桌上長刀佩緊,淡道:“我去吧。”

……

天色暗了下來。

進了秋,一過傍晚,西街沿街燈籠就一盞盞亮了起來。

西街不如城南熱鬨,今夜晴月,月色朗朗,照得老城牆也泛著一層雪亮。

杜長卿同阿城站在醫館門口,正打算關門回家,忽然聽得街道儘頭傳來一陣馬蹄聲。

馬蹄聲急促,在寂靜秋夜中如一道急鼓,聽得人心驚肉跳。杜長卿下意識回頭,就見一群穿皂衣的巡檢鋪兵自遠而近奔來,又在醫館門口“馭”地一聲勒馬停步。

為首的是個戴帽子的巡檢,生得凶神惡煞,不顧杜長卿和阿城二人尚站在眼前,下馬自顧走到醫館門口,把大門一推——

“哎哎哎,官爺這是乾什麼?”杜長卿茫然之餘不忘堆出一個笑,“這大晚上的要買藥,知會一聲就行,不必%e4%ba%b2自勞動……”

巡檢差頭一把將他推開,喝道:“巡檢司辦案,無關人士暫避!”

杜長卿愕然:“辦案?”

這時候,醫館裡鋪點上燈燭,陸瞳擎著燈盞和銀箏一同走了出來,似被這外頭動靜驚動,站在門口,疑惑望向眾人。

“這是…….”

見出來的是兩個年輕女子,差頭臉色比方才稍緩和了些,語氣仍冷酷,隻道:“有人舉告你們醫館殺人埋屍,巡檢司奉命緝查辦案!”他一揚手,身後鋪兵便一擁而上,團團將人圍住。

杜長卿定了定神:“這一定是弄錯了,我們這是醫館,怎麼可能殺人埋屍……”

他的話被陸瞳打斷了。

陸瞳站在醫館門口,看向為首的官差,平靜開口:“既是奉命辦案,仁心醫館自當配合。隻是我們也是入了籍的正經商鋪,大人要辦案,能否讓我們看看巡檢手令?”

軍巡鋪屋的申應奉一滯。

他收到消息,立刻就往帶人趕往西街,哪還來得及去拿手令。如今盛京貢舉一案後,朝中震蕩,若他能在這時候辦成一樁漂亮案子,升官指日可待。

而一般辦案時,平人也不會特意問起手令,誰知道這女子會突然提起?

正僵持著,忽而身後傳來一聲:“這裡。”

這聲音來得突然,眾人循聲回頭望去。

桂枝香氣撲鼻,明月斜上梢頭,迢迢良夜裡,有人馭馬馳行。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年輕人在西街門口提韁勒馬,下馬朝醫館走近,四周鋪兵漸次讓開,簷下朦朧燈色照亮了他緋色衣袍,也照亮了他俊美的眉眼。

申應奉一愣,隨即狂喜:“裴大人!”

陸瞳心下一沉。

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裴雲暎。

裴雲暎在陸瞳身前站定,取下腰間令牌,在她麵前晃了晃,旋即笑道:“陸大夫的《梁朝律》,果然背得很熟。”

短暫的沉默後,陸瞳抬眸,看向眼前青年。

“裴殿帥。”

第八十章 一顆頭顱

月上梧桐,風寒露重,長街簷下搖曳的樹影裡,緋袍銀刀的年輕人%e5%94%87角噙笑,眸色勝過清夜醉人。

豐神俊美的世宦子弟,無論處於何地都是引人注目的,然而在此刻醫館眾人眼中,卻如陰司之主、殿中閻君,笑容也泛著淡淡的冷。

杜長卿臉色很不好看。

且不提這些無中生有的罪名,為何今夜昭寧公世子也在場?須知這些事也並不歸殿前司管,他來湊什麼熱鬨?

杜長卿定了定神,笑道:“諸位大人,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小的經營醫館多年,從來都是兢兢業業,老實本分,殺人埋屍絕無可能,多半是弄錯了。”

裴雲暎不為所動:“軍巡鋪屋收到舉告,有人舉告貴醫館殺人,藏屍館中,本帥特來查看。”

“誰在胡說八道?”杜長卿聞言怒起,“誰?哪個王八蛋舉告的?”

裴雲暎沒理會他,倒是從鋪兵群中,漸漸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一身靛藍長衫,白皙和善的臉上滿是擔憂,走近了,喚了一聲“杜掌櫃”。

“白守義?”杜長卿一愣,隨即恍然大罵起來,“是你舉告的?好你個沒下稍的狗畜生,良心被你爹吃了!竟然平白無故誣陷我醫館!不要臉!”

“杜掌櫃,我說的是事實。”

“放%e5%b1%81!你哪隻眼睛看見醫館有人殺人了?”

“我是沒有看見,可其他人看見了。”

杜長卿冷笑:“那你倒說說是誰?”

白守義慢條斯理地一笑,眯眼看向杜長卿身後,杜長卿眉頭一皺,回身順著他目光看去,就見香草扶著夏蓉蓉站在裡鋪中,不知何時跟了出來。

“表妹?”

夏蓉蓉眼裡含著淚水,膽怯地看一眼陸瞳,小聲開口:“表哥,是我,是我%e4%ba%b2眼看見了陸大夫夜裡起來在院子裡殺人埋屍……屍體就藏在窗下的梅樹下……”

“什麼?”

杜長卿心頭一震,後退兩步,隻覺腦中一團亂麻。

夏蓉蓉%e4%ba%b2眼看見了陸瞳殺人?

他下意識抬頭,驚疑不定地望向站在門口擎著燈燭的女子。月光斜斜照過她身側,在地上透出一道極淡的剪影,風吹羅帶,玉顏皎潔,一如既往清冷。

陸瞳望著他,語氣平靜:“杜掌櫃,我沒有殺人。”

杜長卿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倒是一邊的裴雲暎見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