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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287 字 2個月前

麟的衣料與玉簪,實非尋常人所用般富貴。

無論是富貴人家還是官宦子弟,隻要身份不低,就能助她謀事。

她太不起眼了,身份也著實卑微。柯家尚能接近,但要謀算審刑院朝官和太師府,如今這樣的身份還不夠。

她需要更大的名氣,更多的人脈,才能接近自己的目標。

才能……複仇。

馬車簾被人撩起,一張婆子臉出現,她衝陸瞳笑笑:“陸大夫,老奴是董府下人,夫人讓老奴跟著陸大夫和銀箏姑娘一起,等會子到了醫館,順帶取回陸大夫開的藥方。”

陸瞳衝她頷首,那婆子便爬上馬車,進來坐好。銀箏也不再開口說話了。

下山路比上山路要好走,車程快了許多。那婆子起先還同陸瞳與銀箏寒暄,後來見二人都不甚熱絡的模樣,便自己住了嘴,隻半闔著眼打盹兒。

晌午出發,到了黃昏便至山腳,馬車沒有停留,一路疾行去往西街。

待到了西街,仁心醫館近在眼前,銀箏先下了馬車,正笑著同陸瞳說:“今日杜掌櫃倒勤勉,快至掌燈了也沒關門,不會是特意等著我們吧……”話語聲戛然而止。

陸瞳見狀,跟著下了馬車,待看清眼前情狀,不由微微一怔。

仁心醫館門口一片狼藉,大門被人扯壞了一扇,破破爛爛搭在一邊。牌匾也被拽得歪歪斜斜,掛在門口搖搖欲墜。

門前對街站著三五個路人,正對著鋪子指指點點。

陸瞳與銀箏走進鋪子裡,見最外頭堆在黃木桌上那一座小塔似的“春水生”已全部不見了。

牆上掛著的那幅銀箏寫的字“清坐無憀獨客來,一瓶春水自煎茶。寒梅幾樹迎春早,細雨微風看落花”被人撕掉,隻剩光禿牆皮。

藥櫃被粗暴拉開,藥材扔了一地,鋪子裡一片狼藉,仿佛剛被人打劫過。

銀箏小心翼翼喚了一聲:“杜掌櫃?”

裡鋪傳來“哐當”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倒下。

陸瞳繞過腳下藥材,走到了裡頭。

杜長卿素日裡常癱坐著吃茶的那隻竹編躺椅,此刻被放平,阿城躺在上頭,臉皮有些發腫,嘴角也破了皮,滲出些淤血,像是被人打過。

桌上半盞油燈晃著昏暗的火,杜長卿坐在阿城身邊,低著頭一言不發。

陸瞳靜了靜,問:“出什麼事了?”

鋪子裡深寂,過了一會兒,杜長卿沙啞的聲音傳來,帶著強自壓抑的疲憊:“熟藥所的人來了。”

“熟藥所?”

他抬起頭,露出一張鼻青眼腫的臉,恨恨道:“他們不讓我們賣‘春水生’。”

第五十一章 紀珣

裡鋪光線昏暗,細塵在空中漂浮飛舞。

阿城的聲音從椅子上緩慢傳來。

“……熟藥所是官府開辦,盛京醫行各藥鋪醫館所售成藥,都要通過熟藥所檢驗。”

“先前售賣藥茶時,仁心醫館分明已過了熟藥所官印,是可以自行售製成藥的。但今日……”

今日熟藥所的人前來,二話不說從醫館裡搜出“春水生”藥茶,隻說藥茶方子不對,成藥有假,沒收了仁心醫館售製藥茶的官印契子,日後都不許仁心醫館再售賣成藥了。

銀箏問:“那掌櫃的和阿城臉上的傷……”

“是那些混賬先動的手!”杜長卿咬牙。

起先熟藥所的人要沒收藥茶,阿城舍不得,伸手去搶,未料到那些人凶惡至極,不顧他一個小孩子也要下死手。杜長卿如何能看阿城吃虧,隻恨自己也是個沒力氣的公子哥兒,攪進戰局,不過是多一個人挨打而已。

陸曈看向杜長卿:“熟藥所的人為何會突然對醫館發難?”

杜長卿一拳擂在桌上,怒道:“還能為什麼?當然是那個老王八從中作祟了!”

“熟藥所的人從前和我爹相熟,新藥製成,從未多問,今天分明是提前得人消息故意砸店。”

“白守義卑鄙無恥,抄學春水生不成,我還以為他安穩了一段日子,沒想到在這等著。這個老王八!”

杜長卿說著,神情越發憤恨:“那些熟藥所的人也是,當初我爹在時,處處討好恭維,尾巴搖得比誰都歡,如今見人落魄了,個個上趕著來落井下石,呸,一群勢利小人!要是我爹還在,非叫他們全都下不來台……”

話雖說得惡狠狠,語調卻有些哽咽,杜長卿彆過臉,手在臉上胡亂拂了一下。

銀箏嚇了一跳,覷著他的臉色,安慰他道:“杜掌櫃也犯不著如此生氣,一個大男人,遇到點事情怎麼還哭上了?我家姑娘當初來盛京,錢快花光了也沒住的地方,比你落魄得多,那時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呢,杜掌櫃,你可要振作起來啊!”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杜長卿更忍不住悲戚了,鼻音越發濃重:“你一個丫頭懂什麼。想當初,本少爺走到哪都是前呼後擁、人人奉承,如今卻被這些人闖進來砸了鋪子,連個訴冤的地方都沒有,換伱你不憋屈啊!”

銀箏說不過他,和躺椅上的阿城對視一眼,轉向陸曈:“姑娘……”

陸曈道:“我不憋屈。”

杜長卿抽噎的聲音一頓,擦了把鼻涕,轉過臉來看她。

陸曈在桌前坐下來:“過去他們奉承你,是因為你是杜老爺最寵愛的兒子。杜老爺不在,你就隻是個什麼本事都沒有的廢物爛泥,自然不必花心思恭維。”

杜長卿怒視著她:“陸曈!”

“從前你高高在上,隻知錦衣玉食,不識人間疾苦。如今從雲端跌落,毫無仰仗,落魄潦倒,就隻能任人欺負。”

“白守義能欺負你,因為他有銀子有家業,有個能賺錢的杏林堂,還不忘用心經營人脈。熟藥局的人賣他麵子,就能給你下絆子對付你。”

她言語不疾不徐,語氣甚至稱得上和氣:“世道就是如此,你如今已不是備受寵愛的杜大少爺,想要彆人尊敬你,不敢欺負你,就要自己向上爬,爬到比他們更高的位置,讓他們討好你,恭維你,甚至忌憚你。”

“說得容易,”杜長卿沒好氣道:“你不是知道嗎?我就是個廢物,一灘爛泥,文不成武不就,怎麼向上爬?”

“怎麼不能?”陸曈反問他:“難道沒了杜大少爺這層皮,你就什麼都做不成了?你不是還有間醫館嗎?”

杜長卿看著她。

陸曈笑了笑:“你能哄得胡員外在這裡買藥,將醫館支撐幾年,當然也哄得了彆人。”

杜長卿皺眉:“但現在熟藥局不讓我們製售成藥了。”他忽的一頓,看向陸曈:“你有辦法,是不是?”

陸曈沒說話。

杜長卿陡然激動起來,一把握住陸曈的手腕:“陸大夫,你可得幫我!”

陸曈垂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杜長卿輕咳一聲,悻悻縮回手,望著她再次開口:“陸大夫,你有辦法幫我是不是?”

陸曈道:“我有辦法。”不等杜長卿露出笑容,她又繼續說道:“但我為何要幫你?”

杜長卿愣了一愣,下意識回道:“做朋友當然要講義氣啊!”

陸曈沉默。

微小油燈如凝固光團,將氣氛也停滯,銀箏與阿城謹慎地閉嘴,杜長卿望著桌前人,目光閃過一絲困惑。

陸曈是他認識的所有人中,最奇怪的一個。

杜長卿做廢物少爺做了多年,身邊往來都是如自己一般的狐朋狗友,隻知吃喝玩樂,不識人間疾苦。

陸曈卻不一樣。※思※兔※網※

這個年輕姑娘的心性和她嬌弱單薄的外表截然不同,總是冷淡又平靜。說她冷漠,她卻是以繼承師父遺誌為目標,寧願不收藥茶錢也要當坐館大夫。說她心善,看她對付杏林堂的手段,四兩撥千金,步步為營,狡猾如白守義也沒能在她手中討得了好。

他看著陸曈,斟酌著語句:“你我相識也有幾月,咱們也算同甘共苦了許多日子,我們不是朋友……嗎?”

最後一個“嗎”字,自己也說得底氣不足。

陸曈但笑不語。

他仍不死心:“咱們這鋪子要是賣不了成藥,定然撐不了多久,屆時這鋪子一關,你這坐館大夫也得流落街頭,就算你另謀高就,又上哪兒去找如本少爺這般知冷知熱、心明眼亮的東家呢……說吧,你想要什麼?”

陸曈道:“我需要銀子。”

杜長卿跳起來嚷道:“前幾日不是才給了你一百兩嗎?”

陸曈:“用光了。”

杜長卿立刻轉頭去看銀箏,銀箏若無其事地彆開眼,不與他對視。

“明人不說暗話,杜掌櫃,你不想做廢物少爺一事無成被人踐踏,我在盛京立足需要花用銀子。眼下既蒙難處,理應合作。今後我繼續在醫館坐館行醫,我製作售賣的成藥利潤,你我對半分成。”

杜長卿:“對半分成?”

說實話,這要求並不過分,畢竟成藥是陸曈所製,隻是這對如今捉襟見肘的杜大少爺來說,到底有些心梗。

阿城悄悄扯了下杜長卿衣角,腫著嘴角低聲提醒:“東家,隻要對半分,陸大夫已經很厚道了。”

“我知道。”杜長卿沒好氣回道,又看向陸曈,猶猶豫豫開口,“你這條件提得爽快,我要是答應了,你怎麼度過難關?你在盛京人生地不熟,如何能讓熟藥所那幫混蛋鬆口?彆隻會說大話。”

陸曈站起身,道:“簡單。”

杜長卿將信將疑地看向她。

陸曈已起身走到了鋪外。

仁心醫館外,董家的華蓋馬車尚停著,西街兩邊鋪子裡,各家都往這頭看來。畢竟自打杜老爺死後,除了胡員外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顯貴的馬車前來尋醫問藥了。

董家的那位婆子還在外等著,見陸曈出來,忙迎上前,笑道:“陸大夫。”

陸曈歉意地衝她一笑:“董少爺宿疾尚未大全,本想做幾味藥溫養,夫人令嬤嬤前來醫館取藥,隻是如今恐怕嬤嬤要白跑一趟了。”

婆子一怔,問:“這話怎麼說的?”

陸曈側了側身,好叫婆子看清鋪裡的一片狼藉,她歎口氣,一臉為難:“前些日子醫館做了味鼻窒新藥,愈效極好,不知怎麼驚動了熟藥所,東家和夥計都受了傷,暫且也不能繼續售賣成藥了。”她衝婆子致歉,“還請嬤嬤回府同夫人解釋一番。”

那婆子聽她說得無奈,又見走出來的杜長卿鼻青臉腫,心下兀自猜測幾分,隻笑著對陸曈回話:“陸大夫哪裡的話,這又不是您的錯。陸大夫也不必太過憂心,待老奴回頭與夫人說清楚,不是什麼大事。”

她與陸曈說了幾句,便同董家的馬車一同離開。杜長卿望著馬車影子,疑惑開口:“這誰家的人?聽說話口氣倒挺大。”

“太府寺卿董家。”

聞言,杜長卿瞪大眼睛:“董家?就那個、有個肺癆小兒子的董家?你怎麼和他家搭上關係了?”

杜長卿果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