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1 / 1)

燈花笑 千山茶客 4442 字 2個月前

,她說:“因為,這香,就是我做的。”

柯承興腦子一懵。

這香怎麼能是她做的呢?

這香明明是萬福令人備好的,為了使“賄神”看上去更誠心些,萬福還特意挑了幾根粗香。當時他還誇萬福辦事妥當。

不過……萬福怎麼到現在還沒進來?

他入法殿供奉,長時間不出去,以萬福的謹慎,絕對會進來瞧瞧。

還有這女子,這女子進來前,難道沒有見到萬福嗎?如果見到萬福,萬福為何不攔住她?

柯承興心裡隱隱浮起一個念頭,一個他不敢想的念頭。

女子背對著他,望著在青煙中若隱若現的神像,淡淡開口:“柯大老爺子夜拜神,看來實有畏心。隻是你憑何以為,神佛能救得了你?倘若世上真有神佛,我姐姐當初,也不會死在貴府花池了。”

姐姐?

柯承興瞳孔一縮。

她叫陸柔姐姐……她是陸柔的妹妹,可陸柔哪有什麼妹妹?

不對!陸柔有妹妹的!

前些日子,聽母%e4%ba%b2說陸家有個叫王鶯鶯的遠%e4%ba%b2來過府裡,被打發走了。陸柔在盛京並無其他%e4%ba%b2眷,想來這就是那個王鶯鶯了。

但王鶯鶯不過是個為陸柔嫁妝而來、妄圖打秋風的破落戶,又為何要夥同萬福將他引至此處?

他心中萬般思緒縈繞不絕,怎麼也理不清頭緒。

“王鶯鶯”卻繼續開口了,她回轉身來,看著靠著水缸動彈不得的柯承興,輕聲開口:“都雲天地在上,鬼神難欺。眼下既過午夜,已是四月初一,菩薩睜眼,善惡昭彰。”

“柯大老爺,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煩請你認真回答。”

說完,她走到柯承興身側,慢慢蹲下,伸出一隻手,扼住他的脖頸。

那隻手冰涼、潮濕,不似活人的手,盤上他的脖頸,讓他即刻起了一層%e9%b8%a1皮疙瘩。

這女子看起來柔弱纖細,力氣卻很大,抓著他的脖頸,粗暴地將他拖至水缸前。

水缸巨大,裡頭裝著明日放生要用的龜鱉,一股難聞水腥氣充斥鼻尖,他在幽暗燈火下看到了水麵中自己和對方的倒影。

女子容顏美麗,眉似新月,目若秋水,神仙玉骨落在水中,動人若水月觀音。

她的聲音也是溫柔的,在他耳邊輕聲地問:“柯大老爺,我姐姐是被你殺死的嗎?”

柯承興一愣。

下一刻,觀音圖倏然而碎,他感到自己的頭不受控製地被按入水中,一股鋪天水流往他口鼻中灌來。

柯承興奮力掙紮,隻他剛吸完“勝千觴”,哪還有力氣晃動,整個身子沉沉若木石,隻覺眼前身上一片黑暗,仿佛被人投入深淵。

正當他極度絕望之時,身子陡然一輕,他被人抓了起來,離開了水麵。

柯承興無力地咳嗽。

“王鶯鶯”抓著他的頭發,平靜開口:“你怎麼不回答?”

她明明知道自己吸了毒煙,動彈不得,也無法開口,偏還要如此認真地問自己。

柯承興說不出話來,看向王鶯鶯的目光充滿恐懼。

這女人是個瘋子!

“王鶯鶯”轉了轉眼球,視線與他對上,忽地輕聲一笑,這一笑,若芙蓉初開,美不勝收。

她歎道:“奇怪,人作惡時,總盼老天不知,行善時,又唯恐神仙不明。惡業文飾遮掩,善果昭行天下,這樣看來,菩薩睜不睜眼,並無區彆。”

她嘴角揚著,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站在空曠大殿中,蒼白美麗若豔鬼。

柯承興無法開口。

緊接著,抓著他頭發的手漸漸收緊,耳邊傳來“王鶯鶯”輕柔的聲音:“第二個問題,陸家四口的死,是不是戚太師府上指使?”

柯承興想要張嘴回答,奈何%e8%88%8c頭發僵,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下一刻,女子的手粗暴往下一按,他又被溺在水中。

耳邊似乎傳來“王鶯鶯”歎息的聲音,她道:“伱怎麼又不回答?”

無數冰冷的水灌入他的鼻腔、%e8%83%b8腔,柯承興感到沉悶喘不過氣來。他想要掙紮想要喊叫,聲音卻悶在這巨大水缸中,被龜鱉的亂撲、被山寺的夜雨、被遠處的鐘聲層層包裹,再也尋不到一絲縫隙。

“嘩啦——”一聲,水麵再次破開。

他看到了對方那張美麗的臉,神情依舊平靜而溫柔。

柯承興的眼淚流了下來。

他艱難地動一動身體,想同對對方求饒,隻求對方彆再這麼折磨自己。他想說話,“王鶯鶯”既是為陸氏而來,他可以告訴對方更多有關陸氏之死的事,還有太師府。

對,還有太師府!

這一切始作俑者都是太師府的人,她應當去找他們才是!

他費力地蠕動嘴%e5%94%87,“王鶯鶯”也瞧見了他的動作。

她有些驚訝,輕聲問:“柯大老爺是想告訴我新的線索嗎?”

柯承興眨了眨眼睛,代替點頭。隻要對方放了他,他可以幫忙告發太師府!

他期待著,希望對方能及時收手,放過他。然而下一刻,熟悉的溺水窒息感再次襲來。

女子站在水缸前,雪白的手抓著他的頭發,那雙手纖細柔軟,卻似有無窮大力,怎麼也掙紮不開,將他的臉粗暴地按進水缸裡。

她微笑著開口:“可是我不想聽。”

第四十六章 業報

夜雨寂寥,殘龕燈焰。

斑駁神像生了鏽跡,在青煙中半麵慈眉,半麵金剛。

殿中巨大水缸裡,不時響起龜鱉亂騰帶起的水花聲,間或藏著些壓抑的喘熄,被悄無人息地掩埋。

女子身姿單薄,站在神像腳下,扼著手中人的脖頸,不疾不徐地提問。

她問:“陸謙被汙蔑入獄,刑獄司提刑官範大人可知其中內情?”

她問:“柯老夫人說陸柔主動勾引太師府公子,太師府公子是否對陸柔淩辱玷汙?”

她問:“陸老爺進京路上路遇水禍,水禍是何人安排?”

她問:“常武縣中一場大火,陸夫人身死其中,你柯家可在其中出力?”

她每問一句,便將柯承興的頭按進水中一次,叫他體會被水溺的憋悶窒息感。

她一遍遍認真問,一遍遍將他往死裡折磨,末了,還要平靜地斥道:“你怎麼不回答?”

他中了毒,口%e8%88%8c發僵,他怎麼能回答?

他怎麼能回答!

柯承興渾身上下被水淋透,明明快至夏日,卻如凜冬般寒氣刺骨。他感到自己變成了旁人的案中魚肉,隻能任人宰割。絕望和恐懼縈繞著他,讓他隻覺比亡妻鬼魂纏上還要痛苦。

“王鶯鶯”拖著他,如拖著一攤爛泥死狗,看向佛龕前的神像,輕聲開口:“柯大老爺,你一心賄神拜佛,難道就沒有求過業報?”

她低頭笑笑,聲音似帶嘲諷:“也是,世上要真有業報,何至於你如今錦衣玉食高枕無憂。可見菩薩低眉,不見眾生。”

“既然菩薩不中用,我也隻好自己動手。”

柯承興懼到極致,不由地怒視著她,瞪著神龕前的佛像。

她怎麼敢?

怎麼敢當著菩薩的麵,在這莊嚴神聖的地方殺人滅口?難道她就不怕報應嗎?

王鶯鶯注意到他的眼神,似乎隻在瞬間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她道:“你想問我為何不懼神佛?”

柯承興渾身發抖,望著她像是望向世間最可怕的惡魔。#思#兔#在#線#閱#讀#

她莫名笑起來:“我不怕啊。”

“我今日上山,不是來祈福的。”

她微微靠近,聲音溫柔,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開口。

“我是來報仇的。”

“嘩啦——”一聲。

他的頭再次被按入水中,水中龜鱉被這動靜所驚,撲騰著竄開。不知是他的幻覺還是怎的,他像是在那最黑暗的深淵處瞧見了亡妻的影子。

亡妻神情溫柔明媚,秀麗純澈若百合,然而眉眼間竟與方才的豔鬼有三分相似。她笑著對他道:“我妹妹,與我性情確實不同。”

柯承興渾渾噩噩,亡妻在說什麼?她怎麼會有妹妹,是王鶯鶯嗎?

但王鶯鶯是陸家的遠房%e4%ba%b2戚,眉眼又怎會和陸柔相似?

還有性情——

陸柔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她走丟時還是個小姑娘,不過八九歲,尚未長開,表麵上驕縱任性些,實則膽子小得很,遇見個蛇兒蜂子都會被嚇哭。這些年不知過得如何。”

走丟……

猶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驀地,他突然想了起來。

不對!陸柔,是曾經有過一個妹妹的。

不是陸家遠%e4%ba%b2,不是王鶯鶯,是與陸柔陸謙一母同胞的%e4%ba%b2妹妹,陸家最小的女兒,那個在七年前被拐子拐走、不知所蹤的陸家小女兒!

柯承興徹底想了起來。

那時候陸柔剛剛嫁入柯家不久,與他恩愛纏綿後,說起了一樁舊事。

說是陸家原本有個小女兒,陸柔的妹妹,七年前常武縣瘟疫,陸家四口人都病倒,陸三姑娘一人撐著家,眼看當時陸家人都快活不成了,不知陸三姑娘從哪尋了幾包藥來,煎完飲下,陸家人竟漸漸地好了起來。

眼看著家中光景漸好,誰知陸三姑娘有一日出門沒回來。後來街口有人說,見她跟著一個戴著幕籬的陌生人上了馬車。陸家人忙派人去尋,什麼都沒尋到。

正因此事,陸夫人落下心病,一直鬱鬱寡歡,這些年陸家人也沒放棄尋找失蹤的小女兒,仍舊一無所獲。

妻子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夫君,我聽說柯家的窯瓷要送往各地,能否在送窯瓷的木箱上畫上我妹妹的畫像與名字呢?若是有熟人或是我妹妹見著了,說不準還能尋過來,此生亦有團聚之日。”

他隨口敷衍道“小事一樁”,實則並沒有放在心上。

一來,柯家在陸家人麵前刻意誇大生意聲勢,實則空有虛名,彆說送往各地,在盛京生意也隻是勉強維持。

二來,柯承興也不認為陸家小女兒還能被找到。這麼多年了,那小女兒多半是死了,要麼被賣到了花樓青窯,尋回來名聲也不好聽。

何必花那個冤枉銀子呢?柯承興想,尋畫師過來畫像也怪費事的。

所以他口頭上應承著,並未付諸行動。

後來又發生了豐樂樓一事,陸氏懷孕、身死,他又娶了秦氏,當初的夫妻閒話早已被他拋之腦後,偏在這時,他被人溺在水池中求死不得時,忽然想了起來。

王鶯鶯不過是陸家遠房%e4%ba%b2戚,何以為陸家做到如此地步,除非是陸家血%e4%ba%b2。

陸家的小女兒還活著麼?

這個女人,就是陸柔失蹤的妹妹嗎?

柯承興滿腹疑問,卻無從說出,隻覺得身子越來越沉,放生池的水缸似乎變得漫無邊際,深不見底,池水也是漆黑的,如同地獄的無池。

然而在那一片漆黑中,又有燦爛的光亮傳來。他看到一點火光,火光越來越大,越來越明亮,伴隨著鑼鼓喧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