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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323 字 2個月前

香氣很淡,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出來,佩戴這麼些日子倒也無性命之憂,除了讓人夜裡難眠,心悸不安。

對萬福來說,失眠固然算不得什麼大事。但對於心病纏身、一心擔心陸氏鬼魂前來索命的柯大老爺來說,這份心悸不安如同雪上加霜,實在是很要人命。

“鄭公子”要萬福在柯家裝神弄鬼,偽裝陸氏鬼魂前來索命的假象,好催折柯大老爺的心誌。

於是萬福就按信中所說,遠遠叫人做了兩隻木頭刻的鞋模,用水一淋,便顯出兩個潤濕的腳印。

陸氏的腳不大,繡鞋都是她自己做的,外頭不好買,鞋模子卻可輕而易舉地做到。他再時不時地幫柯承興疊疊衣裳,收拾收拾書,言語間暗示或有女子半夜啼哭,果真叫柯承興不久就嚇破了膽。

尋常丫鬟進不得柯承興屋子,萬福卻可以,陸氏疊衣收書的習慣旁人不知道,跟在柯承興身邊的萬福卻了然於心。隻是柯承興信任萬福,竟從未將懷疑的矛頭指向身邊小廝。於是萬福再趁熱打鐵,提議讓道士來做場法事驅邪。

驅邪那三日,萬福沒有扮鬼嚇人,柯承興更相信了邪不壓正,一切都是陸氏鬼魂作祟。而這動靜驚動了秦氏與柯老夫人,這二人不讓柯承興繼續在府中做這些鬼神之事,走投無路的柯承興,聽到青蓮盛會這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時,自會深信不疑。

萬福暗暗心驚。

“鄭公子”實在是可怕,他根本未曾進到柯家,卻似已料到柯家發生的每一步,這樣一步步將柯承興引入青蓮盛會。

至於青蓮盛會上會發生什麼,萬福想都不敢想。

他既已做到這步,想回頭都不可能了。

萬嬤嬤從外頭進來,瞧見萬福正將燒光的灰燼掃到一處,頓時沒好氣道:“成日做這些究竟是要乾什麼?”她往前走了兩步,悄聲急問,“你老實告訴我,全兒現在到底如何了?”

萬福沒有將所有事情告訴萬嬤嬤,隻告訴她萬全欠了賭債,他正想法子籌銀子去換人。隻因此事事關重大,萬嬤嬤本不清楚陸氏之死的內情,要是知道了反而危險。

都不說“鄭公子”,柯大老爺也饒不了她。

所以萬福瞞著萬嬤嬤,畢竟有時候,無知反而是一種福氣。

他站起身,將竹帚往萬嬤嬤手裡一塞:“快了,再過幾日就回來了。你彆被人瞧出來,大爺的銀子能瞞一時是一時。”

萬嬤嬤被他神情的嚴肅所感,下意識點了點頭。見萬福又出了門,忙向他背後追了幾步,問:“該吃飯了,你這是又上哪兒去?”

萬福沒答她的話,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外。

……

白日總是過得很快。

買藥茶的人少了些後,醫館裡就沒彆的什麼事,杜長卿帶著阿城早早地回家去,銀箏將鋪子裡的大門關好,將剩下的藥茶罐子盤點清楚後,已是掌燈時分。

院裡燈籠搖搖晃晃,前些日子下過場雨,燈籠被雨水打濕,上頭花案被洇得模糊,越發顯得陳舊。

廚房的小窗緊閉,窗縫間漏出些橙色燈火,給小院多添了幾分柔和與寧靜。

陸瞳在後廚做藥。

她近來總是很忙。杜長卿在鋪子裡發呆時,陸瞳常常先回後鋪的小院,鑽進廚房中,一鑽就是幾個時辰。有時候常常忙到深夜,第二日清晨又起來開門。

銀箏走到廊上,望著窗縫間的燈火,心中也很疑惑,自家姑娘難道不會感到累?尋常人操心至此,早已憊懶不堪,偏她每日神情清明,不見倦怠。

廊前的青石缸中盛滿清水,一隻葫蘆做的水瓢飄在水麵上,燈火下漾出淺淺漪紋。

銀箏定了定神,推門走進去,邊道:“姑娘……”

整個後廚間煙霧繚繞,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麵而來。

這香氣很古怪,似乎混合著某種鬆香,又像是寺廟裡的檀香,既馥鬱又清淺,既明澈又濃濁。一鑽進鼻尖,仿佛被人灌進一口擱置了許久的陳年烈酒,熏得人腦脹。

銀箏一怔,下一刻,耳邊傳來陸瞳厲聲的喝止:“出去!”

她鮮少用這般嚴厲的語氣對銀箏說話,銀箏嚇了一跳,快步退後幾步,順帶將屋門拉上,不知為何,心中砰砰亂跳幾下。

那屋中煙霧繚繞,不像是在做藥,還有那香……

外頭冷風吹散方才的驚悸,小院中夜色靜謐,銀箏一顆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她想了想,回頭尋了個杌子,搬在後廚前的廊下坐好,安心等待起來。

油燈的燈油燃了小半盞,後廚的門被打開了。

陸瞳從裡走了出來,她的褐色布衣被煙熏得發灰,眉眼間隱有倦色。

銀箏站起身,輕聲道:“姑娘,快活樓那邊回過消息,萬福說一切都準備妥當,明日一早,柯家大爺出發上萬恩寺。”

她絲毫不提方才後廚中聞到的異香,隻對陸瞳笑道:“柯家大爺對萬福的提議深信不疑,沒想到這頭居然如此順利。”

一開始陸瞳給萬福送去香餅子時,銀箏尚且有些不安。找人裝神弄鬼固然是個辦法,可柯家的那位老夫人看著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一旦被發現,找上門來,難免麻煩。

誰知陸瞳送去的香餅子裡,還送了一味涼膏。萬福偷偷在柯老夫人素日用的杯盞邊緣抹上幾次,柯老夫人一吹風,不久就受了涼。

拖著病體的柯老夫人不好再操勞府中事,也隻好由得萬福在柯承興身邊攛掇擺弄。

讓柯承興答應上萬恩寺,竟比預想中要容易許多。

銀箏看向陸瞳:“不過姑娘,我們何時出發呢?”

陸瞳淡道:“上山要半日時間,明日晌午出行,至寺中已是傍晚。過夜以後,第二日青蓮盛會。”

她垂下眼簾:“明日午後出發。”

第四十章 文郡王妃

盛京的青蓮盛會,熱鬨比過春節新年,不止平人關注,侯府官家也常顧香火。

城南文郡王府,今夜亦是燈火通明。

當今文郡王穆晟,世承其父爵位,老郡王與先皇當初情同手足。老郡王見背後,皇上體恤先臣,對郡王府百般榮寵,王府中格外顯貴尊榮。

院子裡寂然無聲,隻有琉璃風燈發出瑩瑩光影。有青衣嬤嬤端著木盤穿過院子,繞過珠簾繡幕,進了裡屋。

廣寒木七屏圍榻椅上,鋪了軟軟的墊子,上頭坐著個梳慵來髻的美人。美人穿一身蜜粉色鑲銀絲萬福蘇緞長裙,耳邊垂著兩粒淡粉色珍珠,襯得整個人粉腮紅潤,顧盼生輝。

這便是昭寧公嫡長女,當今的文郡王妃裴雲姝。

裴雲姝乃昭寧公嫡長女,與昭寧公世子裴雲暎乃一母同胞的%e4%ba%b2姐弟,年紀比昭寧公世子還要虛長兩歲。

嬤嬤將木盤放在桌上,從盤裡端出一個白瓷碗來,裡頭盛著褐色湯藥,還未湊近,便聞到一股難耐的苦氣。

裴雲姝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嬤嬤笑道:“王妃,這是熬好的安胎藥。”

文郡王妃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蹙眉道:“放這兒吧,我等下再喝。”

嬤嬤端起藥碗,仿佛沒聽到她的話般,握住勺子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笑盈盈道:“夫人彆嫌藥苦,這是郡王殿下吩咐熬下的,趁熱喝了方有好處。”

裴雲姝眸色冷了冷,身側婢子正欲說話,外頭有人來報:“王妃,昭寧公世子來了!”

裴雲姝麵色一喜,順手接過嬤嬤手中藥碗往桌上一放就要起身,婢子芳姿忙扶住她,才往外走了兩步,就見重重夜色裡,有人前來。

院中一庭明月,燈火幽微,那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忽隱忽現,待走近了,簷下風燈明亮了些,也將年輕人照得更加清晰。

是個華冠麗服的年輕人,穿一件烏色繡金紋的團花錦衣,長發以金冠高豎,越發顯得貌美奪人,在這春寒夜重裡,自成好景,似明珠熠熠生輝。~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裴雲姝被芳姿攙著往前走了兩步,年輕人已見了她,隻笑了笑,順手握住她手臂,將她扶進了屋裡。

待裴雲姝重新在屋裡坐下,裴雲暎才無奈說:“不是說了嗎?姐姐你身子重,不要到外頭來接我。”

“才剛懷上,都沒顯懷,哪有那麼嬌貴,走兩步都不得了?”裴雲姝嗔道。

裴雲暎掃了一眼屋內,突然輕笑一聲,聲音含著淡淡譏誚:“你堂堂一個郡王妃,查出有孕,屋中除了芳姿外,沒見幾個伺候的人,確實不夠‘嬌貴’。”

“尋常人家主母懷孕,還要多找幾人照顧,郡王府沒落至此,本世子也深感意外。”

他雖是含笑的,語氣卻有些冷意。身側送藥的嬤嬤不由地麵色一僵。

這位郡王妃雖生得美麗,又是昭寧公嫡女,身世容貌都不差,可惜性子並不溫柔小意,不得郡王寵愛。郡王妃又多年未曾有孕。在這府中,裴雲姝不過是擔著王妃的虛名,常被另一位騎到頭上。

如今郡王妃倒是有了身孕,可郡王瞧著也並不上心,府中下人難免怠慢。平日裡還好,郡王妃自己也掩著不叫旁人發現,偏偏今日被昭寧公世子抓了個正著。

要知道,那位昭寧公世子、殿前司的裴大人,看著和煦,又生得好看,實則手段厲害又高明,連郡王都要對他畏懼三分。事實上,若非這位裴大人護著,隻怕如今郡王妃的地位還要更低。

嬤嬤思忖著,眼下這位裴大人進屋到現在,看也沒看她一眼,分明是故意給她難堪。她不敢惹怒對方,隻好笑著與他行禮。

裴雲暎正眼也不看她,目光隻在桌前木盤上一掃,落在了那碗褐色湯藥上。

嬤嬤忙解釋道:“這是郡王殿下令後廚給王妃熬的安胎藥。”

“安胎藥啊……”他沉%e5%90%9f著,走到桌前,將藥碗拿起來放到鼻尖下,%e5%94%87角微微一扯。

裴雲姝看向他。

嬤嬤莫名有些緊張。

年輕人笑了笑,手臂微抬,那一碗湯藥儘數淋在桌角的水仙盆景中。

“不好。”他淡淡道:“太苦了,重熬一碗吧。”

嬤嬤心下一鬆,又賠著笑道:“世子殿下,藥哪有不苦的,良藥苦口……”

裴雲暎看向她,俊美的臉上笑容溫和,語氣卻帶著沁骨涼意:“那就熬到不苦為止。”

嬤嬤說不出話來。

裴雲姝默了默,開口道:“嬤嬤先下去吧,我與世子有話要說。”

那嬤嬤本就被裴雲暎迫得說不出話來,聞此特赦,求之不得,立刻帶著空碗走了。

待她走後,屋中氣氛才鬆弛了幾分。裴雲姝瞪了對麵人一眼:“好端端的,你嚇她做什麼?”

“這哪叫嚇,”裴雲暎不甚在意地一笑,“我今日當著郡王府上下一刀殺了她,這才叫嚇。”

“你又胡說。”裴雲姝不願與他說這個,隻將話頭岔開,“說起來,你今日怎麼突然過來了?不是說這些日子公務繁冗,%e8%84%b1不得身?”

裴雲暎笑道:“莊子上送來幾籃新鮮荔枝,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