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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296 字 2個月前

一時有些將信將疑,便令人去市井中打聽,果然聽說此藥茶療效顯著。於是陳四老爺放下心來,令小廝去買了幾包,認真煎服,想著等過幾日,也能清清爽爽地追窺春光。

一連喝了五日,陳四老爺自覺應當可以了,便換了一身精心準備的新衣,佩了香袋,甚至擦了一點桃花粉,打算在詩會上好好展露自己積攢了一個冬日的才華。

他笑著輕咳一聲,正欲回答,不想一陣風吹來,似有熟悉癢意倏然而起,令他不由自主地張大嘴巴。

“阿嚏——”

一聲驚天動地的噴嚏響起,眾目睽睽之下,陳四老爺鼻下如飛瀑肆流,眼淚橫飛,一簇鼻涕甚至飛到了最近一位年輕後生發絲上。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阿嚏——”

“阿嚏——”

“阿嚏——”

一個又一個噴嚏不受控製地從他嘴裡不斷飛出來,迎著眾人各異眼光,陳四老爺狼狽地捂住臉向後退,而後朝著馬車飛奔起來。

“老爺——”小廝在身後急切地喊。

陳四老爺眼淚鼻涕一把,心中悲憤交加。去他的胡賴子,果然沒安好心!這春陽生喝了五日,一點效用也沒有,方才在友人麵前大出洋相,他日後怎麼有臉出門了?

說什麼鼻窒神藥,分明是假藥!

他急急忙忙上了馬車,小廝從身後跟上來,小心翼翼地睨著他的臉色:“老爺……”

“去胡家!”陳四老爺恨恨咬牙:“我今日非要找姓胡的討個說法不可!”

這頭陳四老爺一腔怒火,馬車趕得飛快。那頭胡宅門口,胡員外正拿著一卷詩文欲出門訪友,還沒跨出大門,就聽得有人氣勢洶洶地喊他:“胡賴子!”

胡員外臉色變了變,待轉頭,看見了從馬車上下來的是陳四老爺,胡子險些氣豎了起來,高聲道:“陳扇子,你混說什麼?”

陳四老爺雖看著瘦弱,動作卻麻利,三兩步走到胡員外麵前,抓住胡員外的胡須就是一通亂搡,嘴裡嚷道:“你這騙子,滿口謊言!說什麼藥茶可治鼻窒,害我在友人麵前丟醜。那賣藥的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樣幫他騙人?”

胡員外一邊奮力將自己的胡須從他手中奪回來,爭辯道:“什麼騙子,那藥茶本就頗有奇效,老夫喝了幾罐,現在日日呼吸通泰,你自己鼻子不對勁,怪人家藥茶做什麼?有病!”

陳四老爺見他臨到現在都不知悔改,再想想自己方才在眾人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越發生氣,抓他胡須的動作陡然用力,直扯了一綹胡須下來,罵道:“老騙子!”

胡員外不甘示弱,反手拽住他的烏須:“死無賴!”

二人竟就此扭打在一起。

一邊的小廝想要將二人分開,奈何兩人明明都是半老頭子,力道卻挺大。胡宅門前,便響起他二人的對罵聲。

“老騙子,聯同醫館賣藥茶騙錢,一點用都沒有!”

“死無賴,將靈丹妙藥說成破爛玩意兒,我看你就是想訛錢!”

“混說,那藥茶喝了五日我依舊連連噴嚏!”

“胡攪,老夫隻喝了三日就能楊花拂臉麵不改色!”

“春陽生一點鳥用都沒有!”

“春水生就是最好的!”

“哎?”胡員外一愣,下意識地停下動作,被陳四老爺趁機將最後一綹羊須連根拔掉,他疼得“哎唷”一聲,偏還記得方才陳四老爺的話,隻問:“你剛剛說什麼,春陽生?”

“可不是嗎?”陳四老爺臉上的桃花粉掉了一層,衣裳頭發被扯得亂七八糟,手裡舉著一綹羊須,仍不解氣,罵道:“什麼春陽生,分明就是借故罵買藥的人蠢樣生,好歹毒的醫家!”

“不對啊?”胡員外呆了呆,問身邊小廝:“你去將我屋裡那罐藥茶拿出來。”又問陳四老爺,“你說你買的藥茶叫春陽生?”

陳四老爺:“還要我說幾次!”

胡員外不言,待小廝拿回藥茶罐,便將罐子舉起,好叫陳四老爺、也叫圍在一邊看熱鬨的人看清楚:“你看清楚,老夫買的是春水生!你自個兒買了假藥,不去找那賣假藥的算賬,來我這裡發一通脾氣,是甚道理!”

陳四老爺聞言,一時愣住,下意識地想要上前看清楚那罐子:“春水生?”

“陳扇子,你從前是鼻子有毛病,怎麼現在連眼睛也不好使了?”胡員外冷笑,“你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老夫這罐子上到底是什麼字!”

陳四老爺亦是不可置信。

這罐子與他買藥茶的的罐子十分相似,做得很是小巧,上頭貼張極小的白紙,用墨筆寫著一首小詩,十分風雅。他當初看見這罐子時,還為這巧思讚歎了一番。

不過……

這上頭確實寫著春水生三字。

不是春陽生啊?

莫不是真買了假貨?

陳四老爺猛地看向身側小廝,高聲喝問:“你這奴才,是去哪裡買了假藥來混騙主子?”

小廝唬了一跳,忙不迭地跪下`身來喊冤:“不可能啊老爺,小的是在西街杏林堂買的藥茶。那杏林堂是老字號,醫館名氣很大,不可能有假貨的!”

“杏林堂?”胡員外訝然開口:“那不是白掌櫃的醫館麼?”

第二十三章 打臉

胡員外站在原地,神情有些發懵。

他有些日子沒去西街了,不知道西街又出了味新藥叫春陽生,更不知道這春陽生是杏林堂所出。

杏林堂是白守義在經營。

胡員外對白守義的印象,是個和和氣氣、慈眉善目的老好人。除了他家藥材賣的比彆家貴,對西街一些窮人來說有些吃不消外,還算是個不錯的商人。

如今陡然聽聞春陽生的消息,胡員外也著實驚訝。

他雖是個酸腐文人,卻並不傻得透頂。春陽生和春水生隻有一字之差,又都是緩治鼻窒的藥茶,旁人聽來聽去,難免混淆,背靠杏林堂這樣的大醫館,到最後,旁人多會隻聞春陽生,不知春水生。

這白守義,分明就是故意要抄學仁心醫館的藥茶。

抄學一事,本就落了下乘,尤其是大家都是一條街上的鄰坊,抬頭不見低頭見。這般寡廉鮮恥之舉,與白守義過去老好人形象大相徑庭。

但白守義為何要這樣做?要知杏林堂紅紅火火,白守義自己又家資豐厚,而杜長卿一個落魄公子,好容易才靠春水生揚眉吐氣,眼看著醫館就要起死回生,他白守義來這麼一遭。

對一個處處都比不上自己、又沒甚麼威脅的杜長卿,犯得著往死裡相逼麼?

胡員外想不明白。

正思忖著,那頭的陳四老爺已經整了整衣領,跺腳道:“原來如此,必是那杏林堂學人家醫館賣藥茶,學藝又不精,既是假貨,還四處宣揚奇效。這等沒良心醫館,本老爺今日非得上門討個說法不可!”說罷,兀自招呼小廝起來,就要乘馬車往前去。

胡員外一個激靈回過神,道:“陳兄等等!”

“乾什麼?”

胡員外三兩步跨進馬車,將他往旁邊擠了一擠,這時也顧不上方才拔胡子之仇,一心隻想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便道:“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麼?”

胡員外摸著自己腫起來的下巴,振振有詞道:“春水生最先是由老夫發現推崇,如今有假貨搞鬼,連帶著老夫的名聲也被連累,若不說清楚,豈不委屈?自然要去一去的。”

他一拂袖:“走!”

……~思~兔~網~

卻說胡員外和陳四老爺二人坐了馬車,一路直奔西街杏林堂。待到了西街門口,二人方下馬車,走了幾步,遠遠地就瞧見了杏林堂那塊金字牌匾。

陳四老爺深吸口氣,一甩袍角就往醫館門口走,邊道:“這混賬好大的招牌!”

胡員外趕緊跟上,又顧念著這其中一條街的鄰坊吵起來麵上不好看,免不得要勸慰幾句:“好好說,千萬莫打起來。”

二人正說話間,忽地一陣風旋過,從旁走來個膀大腰圓的高壯婦人,將胡員外撞得往旁邊一歪。

他站住,正待發怒,一抬眼,就見那婦人氣勢洶洶衝進了杏林堂,一拍藥櫃前桌子:“有人嗎,給老娘滾出來!”

胡員外和陳四老爺的腳步同時一停。

這又是唱哪出?

……

杏林堂裡間,白守義正小心翼翼地將君子蘭移到了屋內。

近來盛京夜裡常雨水連綿,一夜間便將院子裡的芍藥摧折不少。這君子蘭嬌貴,不敢再放在院外。

君子蘭是他前些日子他花一兩銀子高價買來的,蘭花香氣幽洌馥鬱,將鋪子裡藥味衝淡了一些,深嗅一口,頓覺心曠神怡。

誠然,他最近心情也不錯。

杏林堂的“春陽生”賣得很好。

同樣效用的藥茶,杏林堂比仁心醫館還要便宜一兩銀子,何況杏林堂又是聲譽頗響的老店,需買藥茶的人都不必衡量,自然會走進這裡。

聽說仁心醫館的生意一落千丈,這幾日門前都沒見著幾個人來,想到這裡,白守義便心中順意。

杜長卿一個廢物紈絝,能有多大本事。縱是一時錦繡,也不過是水月鏡花,長久不了,實在不值得正眼相待。

白守義望著麵前的花枝,盤算著本月進項。不得不說,這藥茶頗有賺頭,才十來日,已抵得上過去數月進項。藥茶的材料並不昂貴,瞧著如今供不應求的模樣,想來整個春季一過,杏林堂收益必定可觀。

多賺些銀子自然是好,待他將仁心醫館收為己有,整個西街的醫館唯他一家。屆時將診金與藥材錢提高,那些平人不想買也隻能買,何愁日後賺不得銀子?

白守義這般盤算著,笑容越發透著股春風得意,正想著,忽聽見杏林堂外頭有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似是有人鬨事。

他眉頭一皺,撩開氈簾往外看,見是個包著頭巾的高壯婦人,正站在周濟麵前粗聲喊道:“叫你們掌櫃出來!”

許是來扯事的,這些賤民……

白守義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麵上卻露出%e4%ba%b2切笑意,從裡間走出來,和和氣氣地開口:“這位嬸子,在下白守義……”

“呸”的一聲,一口濃痰吐到了白守義臉上。

白守義驚呆了。

他在西街開醫館開了多年,又在盛京醫行頗有名氣,因醫館藥材不便宜,來得起杏林堂瞧病的多是些富裕之家,言談間總要顧及些體麵。何曾遇過這樣的潑婦?一時間竟頭腦發茫,隻覺一股惡心湧上胃裡。

那婦人卻絲毫不在意白守義神情,衝他罵道:“好一個杏林堂,說什麼春陽生藥茶,喝了鼻窒立解,原來都是騙人的!吹得天花亂墜,害得老娘省吃儉用買了三罐回去煎服,沒見著一絲半點功效,還妙手回春呢,我看是閻王爺貼告示——鬼話連篇!”

這婦人身形高壯,口齒伶俐,一番話說完,半點不帶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