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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千山茶客 4342 字 2個月前

去泡茶!”又對跟前人假意斥責道:“沒眼色的兔崽子,叔你彆跟他計較!”

胡員外放下手中帕子,擺了擺手,從懷中掏出一張藥方來,道:“長卿啊……”

“這月藥材是吧?”杜長卿抓起藥方往櫃前走去,“小侄這就去給您抓!”

阿城將泡好的茶放到胡員外跟前,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世上冤大頭並不少,但做冤大頭還自認占了便宜的,胡員外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

胡員外是杜老爺的好友,二人家境相仿,幼時相交,表麵上春風和睦,私下裡暗暗較勁。從夫人容貌到兒女課業,從身長腰圍到穿衣戴帽,總要比個高低。

杜老爺子去世後,胡員外沒了較勁的人,一時有些無趣,便將目光投到杜老爺的兒子杜長卿身上。隔兩月便來抓藥,順帶以世叔的身份教訓一下小輩,尋得一些心靈的慰藉。

杜長卿每每擺出一幅洗耳恭聽的乖巧模樣,這叫胡員外感到很滿意。反正他每月都要買一些補養的藥品,這點銀子對胡員外來說不值一提,對於落魄的杜少爺來說,卻能讓仁心醫館再多撐個把月。

可以說,杜老爺死後,胡員外就是杜長卿的衣食父母。

對待衣食父母,態度總要擺得謙恭些。

杜長卿抓完藥,又坐到了胡員外身邊。果然,胡員外喝了幾口茶,又開始教訓起杜長卿來。

“長卿啊,當年令尊病重,囑托我在他過世後多加照顧你。我與令尊相交多年,也就拿你當半個兒子,今日就與你說說知心話。”

“彆人到你這個年紀,都已成家立業。令尊在世時,家業頗多,一間醫館進項不豐也無礙。現在就不同了。你靠醫館過活,這醫館位置雖好,但鋪麵太小,來抓藥的人也少。長此以往,必然開不下去。就算將醫館賣掉,換成銀錢,坐吃山空,也不是個辦法。”

“我看你人是伶俐,也有幾分才情,何不考取功名,謀個一官半職?你瞧我家裡兩個不孝子,是及不上你聰慧,可家中自小教他讀書,如今,也算小有事業。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兒子,前些日子又升了俸祿……”

杜長卿洗耳恭聽了半天,直叫胡員外將半壺茶喝光了,說得口乾%e8%88%8c燥才罷休。待胡員外要離開時,杜長卿將屋裡剩下的半盒雲片糕包了,一瞥眼瞧見桌上剩下的一包藥茶——這是上回那個賣蒲黃炭的姑娘送的搭頭。阿城舍不得扔,喝了兩日沒什麼毛病,就留了下來。

杜長卿將這包藥茶和方才吃剩的雲片糕一同用紅紙包了,塞到正在上馬車的胡員外手中,嘴上笑道:“叔忙得很,小侄也就不遠送。剛過春日,特意給您備的春禮。裡頭的藥茶可緩解鼻窒鼻淵。您老一定保重身體。”

胡員外哈哈大笑:“長卿有心了。”吩咐馬車,揚長而去。

馬車一走,杜長卿臉上的笑容就垮了下來,邊往屋裡去邊氣不順道:“這老酸儒,總算送走了。”

阿城道:“其實胡員外說得也沒錯,東家,您可以去考個功名……”

杜長卿瞪他一眼:“說得容易,我不考功名是因為我不想嗎?”又罵罵咧咧地開口,“我老子都沒這麼教訓過我!”

“俗話說,狗對著主人都要搖尾巴呢,如今醫館裡進項都靠著人家,”阿城笑,“東家就多擔待些唄。”

杜長卿一腳朝他%e5%b1%81%e8%82%a1踢過去:“誰是狗?你說誰是狗?”

阿城揉揉%e5%b1%81%e8%82%a1,嘿嘿一笑:“我是。”

……

胡員外回到胡宅時,夫人正在屋裡看管家送來的帳薄。

瞧見胡員外手中拎的油紙包,胡夫人哼了一聲:“又去仁心醫館了?”

“杜兄臨終時的囑托,我怎麼好推辭得?”

胡夫人皮笑肉不笑道:“你是上趕著給人送銀子,人家拿你當冤大頭。他自己都不上進,你去操得哪門子心?”

“你這婦道人家不懂!”胡員外擺了擺手,不欲與她多說,“再說,人家每次都送茶禮,什麼冤大頭,說話這般難聽!”

胡夫人睨他一眼,諷刺道:“不過是幾封吃剩的糕點,再送點茶葉渣子罷了,什麼春禮,就你實誠。”

“說不過你,我懶得與你說。”胡員外將油紙包打開,往日也都是一些不值錢的茶點,今日也是一樣。

他將雲片糕拿出來,目光落在那包包好的茶葉上。

這紙包用粗紅線綁了,白油紙上還寫著字。胡員外眼睛不好,湊近了去瞧,發現是兩行詩“楊花也笑人情淺,故故沾衣撲麵”。

字跡是女子的簪花小楷,一筆一畫,娟秀動人。

胡員外眼睛一亮,他最愛這些風雅之物。這寫了詩的油紙包茶葉,哪怕是茶葉渣子,也顯得多了幾分情致。

他吩咐下人:“把這藥茶煎了。這兩日我就喝這個。”

胡夫人看他一眼,有些奇怪:“往日送來的茶不是都給下人了?今日怎麼又想起自己喝了?”又看了那茶包一眼,“放著屋裡的好茶不喝,偏喝這個,什麼毛病。”

“風雅滋味,豈是銀錢能衡量?”胡員外一展袖子,正要張口辯駁,瞥見老妻神情,忙輕咳一聲,“長卿說這茶可調理鼻淵鼻窒……”

他小聲道:“先喝幾日瞧瞧。”

第九章 尋人

越至盛春,天氣回暖,上京做生意的往來遊商開始變多,來儀客棧每日都人滿為患。

陸瞳沒有再繼續借用客棧後廚炮製藥材了。

一來是住店客人增多了後,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她一個年輕姑娘,深夜在客棧走動到底危險。二來,日日去借後廚,再好性子的掌櫃縱是嘴上不說,恐怕心中也會生出不滿。

好在先前賣蒲黃炭的銀錢又能多撐半月,不至於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銀箏趴在桌前,百無聊賴地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字。

她的字寫得很漂亮,端雅娟秀,是漂亮的簪花小楷。陸瞳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銀箏瞧見陸瞳的目光,愣了一下,忙用袖子將桌上的水痕擦了,道:“姑娘,我……”

“很好看。”陸瞳輕聲道。

銀箏麵上一紅:“原先在樓裡,姑娘們琴棋書畫都要學的。奴家彆的學得不好,唯獨寫字勉強能看,隻是……”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陸瞳心中了然,上花樓尋歡的客人,可以為一曲琵琶一擲千金,可以奉上百斛明珠與清倌棋盤廝殺,但未必願意付上銀子看姑娘寫字。

大儒名士一字千金,妓子筆墨一文不值。三六九等,貧富貴賤,人們早已明明白白地區分出來。

銀箏很喜歡寫字,因此陸瞳讓她在那些包裹藥茶的白油紙上寫字時,她總是寫得格外認真。她問陸瞳:“不過姑娘,為什麼要在那些包藥茶的白紙上寫字呢?”

陸瞳想了想:“你我進京時,路上街道隨處可見茶社茶攤。盛京人愛吃茶。”

銀箏點了點頭。

“而再小的茶攤前,總插有時鮮花朵,茶點講究,亦有儒生%e5%90%9f詩論文,可見風雅。”

銀箏若有所思:“所以姑娘才會做藥茶。”

陸瞳淡淡一笑。

她沒有做藥丸,也沒有做藥粉,而是做了藥茶。又讓銀箏在包藥茶的紙上寫了詩文,既是講求禮樂風雅,賣相做得好些,總會有人願意一試。

隻要有人願意試一試,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銀箏懵懵懂懂明白了一些,不過仍有些擔憂,歎氣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人來找咱們買藥茶。”

陸瞳看向窗外。

對麵酒館處,酒幡被風卷得飛揚,楊花穿戶,燕子低回。來來往往的人群裡,不知將有哪一位找上門來。

她收回目光,%e5%94%87角一彎,露出一絲極輕的笑意。

“快了。”②思②兔②網②

……

銀箏在為陸瞳送出去的藥茶得不到回應而擔憂,另一頭仁心醫館裡,杜長卿這個少東家也並不輕鬆。

長櫃前,帳薄隻有薄薄的一本,這薄薄的一本,從年關到現在,也不過就寫了幾頁——進項實在可憐。

杜長卿拎著帳薄翻來覆去地看,看著看著,從喉間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要完!”

阿城見怪不怪,東家每月都要盤算一下離倒閉日子還有多久。從老爺去世後算到現在,倒計時日越來越近,估摸著再算個把月,也就不必算了。

杜長卿也有些犯愁。

仁心醫館如今沒有大夫,為了儉省開支,他連抓藥的夥計都送走了,隻留了阿城和自己。然而光靠幾個老主顧來維持生意並不現實,何況人走茶涼,杜老爺子去世後,他這個廢物紈絝打回原形,隨著家產越發稀薄,往日那些狐朋狗友也不再買帳。不再捧著貼上來結交。

世情看冷暖,人麵逐高低。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他這邊長籲短歎著,那頭擦桌子的阿城動作一頓,望向門口訝然開口:“胡員外?”

杜長卿愣住,抬眼一看,果然見胡家馬車停在外頭,胡員外匆匆下了馬車,正往店裡走。

胡員外五六日前才來過一次,按時間,不該這個時候過來。

他心中狐疑,麵上卻泛起一個%e4%ba%b2熱的笑容,隻喊道:“叔,您怎麼突然來了?”

胡員外三兩步邁進藥鋪,目光在藥鋪裡逡巡,隻道:“藥茶……”

杜長卿一頭霧水:“什麼藥茶?”

“你……前幾日……給我包的春禮裡……那封藥、藥、藥茶!”胡員外一著急就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杜長卿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就想著莫不是藥茶出了什麼問題?本來就是,藥鋪裡最忌諱來路不明的東西,那個女的他是第一次見,三錢銀子的蒲黃炭本就少有,她還送了自己兩幅搭頭,必有圖謀。

他不該貪便宜將藥茶封給胡員外的!

不過……剩下的另一包藥茶他和阿城也喝了幾日,也沒出什麼問題。莫非隻有一包有毒?呸,早知這樣,還不如他和阿城喝了有毒的這包呢。真要吃死了人,賣了他這間醫館也賠不起!

心中這般想著,杜長卿嘴上卻道:“叔,其實那藥茶是彆人做的,那人送了藥茶就跑了,我們也是被……”

“……那藥茶好得很!”

杜長卿到嘴的話登時哽住。

胡員外喝了口阿城遞上的水,吐字流利了些:“我喝了五日,鼻窒好了許多!去河堤都沒問題了!”胡員外很是激動,“長卿啊,你這藥茶好得很,緩了我多年舊疾!”

杜長卿愣在當場。

胡員外握著他的手,第一次看他的目光裡充滿了真切的慈愛:“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慣有孝心,隻是老夫怎麼好占你一個晚輩的便宜?這裡是二十兩銀子,”他從懷裡摸出兩個銀錠來,塞到杜長卿手裡,“老夫還要再買五包。”

阿城站在杜長卿身後,看著眼前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胡員外見杜長卿沒說話,又道:“對了,你剛剛說什麼,送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