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頭”的冰雪少年“撲通”一聲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一枚花生也落在了地上。
——她用花生把傅紅雪%e8%85%bf上的麻筋給打中了。
傅紅雪咬著牙,掙紮地站起來,嘶聲道:“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他總是我的父%e4%ba%b2!替父報仇,天經地義!你要阻止一個兒子為他的父%e4%ba%b2報仇嗎?”
羅敷冷冷道:“不錯,血%e4%ba%b2複仇本是天下最正當的事情,可是彆人的父%e4%ba%b2,同你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替他複仇?”
屋子裡一片寂靜。
傅紅雪愣住了,他無法理解……他理解不了這句話的意思。
過了半晌,他才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羅敷平靜地道:“白天羽不是你爹,聽明白了麼?”
這個世界上絕沒有任何一句話,能比這句話對傅紅雪的傷害更深。
他的雙目在死死瞪著羅敷,嘴%e5%94%87翕動著,渾身止不住
的發抖,他臉上那種奇異的血色又漸漸擴散開了,這是他發病的前兆。
他非常非常勉強地說了一句話:“我不懂。”
羅敷道:“你不懂,這不怪你,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你犯下的錯。”
這不過是個很簡單的故事,“真假少爺”或者“狸貓換太子”。
隻是很可惜,被換來的這個假少爺,他的人生沒享受到一點福氣。
葉開站了出來,雙拳緊握,道:“公主姨姨,這件事……應該我來說。”
羅敷道:“那麼你就說吧,我本來也沒興趣再講一遍白家夫妻的無恥。”
不錯,無恥。
當丈夫的無恥,明明有家室卻還在外沾花惹草,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私生子;當妻子的也無恥,她明知錯的更多的人是她的丈夫,但她把所有惡毒的心思都花在了女人的身上,她明知骨肉分離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卻偏偏要買通花白鳳的穩婆,讓她把孩子換掉,還要她將一個陌生孩子撫養長大。
如果白天羽不出事的話,那麼事情就會像白夫人預想的那樣發展。
白夫人很會對付她的丈夫,她知道他是個花天酒地,且對女人很薄情的男人,她有很多種法子,讓白天羽離開花白鳳。
花白鳳會守著一個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像守著寶貝一樣等他長大,而當她知道真相之後……她一定會發瘋,說不定還會自殺什麼的。
白夫人倒真是個合格的“當家主母”,對勾引丈夫的“狐媚子”這般殘忍,對自己“白家的骨肉”倒還有幾分責任心,她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李尋歡。
葉開原原本本地把真相告訴了傅紅雪。
傅紅雪的血液在凍結。
他的身子在晃。
他正在一步步地往後退,似乎連站都站不住了,他想要衝上來,重重一拳擊在葉開臉上,斥責他“胡說八道”,可是,那種淒涼的神色,還有葉開瞧著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歉疚和痛苦。
傅紅雪隻瞧了葉開一眼,就無法忍受,迅速的把目光移開了,他的嘴%e5%94%87翕動著,用一種極其虛弱,近乎祈求的語氣說:“這……這不是真的……”
葉開沉默了半晌,說:“當年那個穩婆,還活著。”
傅紅雪的%e5%94%87角流下了一絲鮮血。
羅敷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找她,當年白家雖然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但白夫人的陪房卻還活著,當年就是她,負責和穩婆交接,將葉開帶給葉夫人的。”
葉夫人,就是葉開的養母,她和白夫人是閨中密友。
一瞬間,傅紅雪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失重感,好似被推落山崖,前後左右全無落腳的地方。他原本是為了仇恨而生的,這種仇恨令他痛苦……但痛苦好似已經成了他生命的底色,不痛苦,他會被強烈的負罪感所擊垮。
現在,他終於知道什麼東西比痛苦更可怕了。
是虛無,是滑稽。
他豈非是世界上最可笑的
人?
他的眼前陣陣發黑,腳下輕飄飄的,好似一腳踩入泥潭,他的雙耳隻能聽見心臟在急速跳動的咚咚聲,好似鐵杵正在捶打銅鐘,他感覺自己的胃袋很重,喘不上氣,想要嘔吐……真奇怪,一個人居然可以這麼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五臟六腑麼?
他的大腦裡突然就蹦出來這樣一個奇怪的,沒有關係的疑問。
這或許是他的自我保護機製,在這種時刻,他不想去思考……他真的不想去思考……
羅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傅紅雪茫然地看著她。
他茫然,他隻覺得非常茫然,無論是情感還是理智,他都難以接受,都痛苦到胃裡翻江倒海,可是……另一種情緒湧上來,像是鬆了口氣一樣。
羅敷也在瞧著她,瞧著這被仇恨折磨了十九年的孩子。
他看起來搖搖欲墜。
他的瞳孔都似乎已經沒有焦距,看起來像是一隻遊魂野鬼。
他看著羅敷,有點渴求似得……即便連他自己都不曉得,他到底在渴求什麼。
她看起來好溫柔……
葉開……葉開管她叫公主姨姨,因為他是李尋歡的徒弟,是飛劍客的小輩。
而他呢……?
他不是白天羽的孩子,不是故人的孩子,他隻是一個……彆人家的孩子。
彆人家……是誰?
他沒有父母……那是彆人家的父母,這位公主姨姨,也不是他的長輩。
他沒有資格,他不配。
他不配有%e4%ba%b2人朋友,不配在正常的世界裡生活,他本來以為他還有仇恨,還有那種神聖而嚴肅的職責,但他其實也沒有。
他是……彆人家的孩子,他甚至沒有來曆,這個神通廣大,叱吒江湖的華陽公主,她也不知道他的來曆,無法告訴他一個答案。
傅紅雪眼眶通紅,麵色蒼白,忽然像是中了毒一樣,蒼白的臉開始發紅,呼吸變得急促而顫唞,他忽然扭頭就走,踉踉蹌蹌,想要逃跑……可是卻沒有逃開。
他再一次屈辱地跌倒,身體僵直,四肢痙攣著,以一種奇異而滑稽的方式扭曲起來。
在他跌倒的一瞬間,羅敷已經動了。
她一掠而過,伸手就扶住了傅紅雪。
傅紅雪跌進了她的懷裡,她的手輕輕地撫摸過了這少年滿是冷汗的額頭,她歎了口氣,溫柔地說:“你已經不必把自己逼得那麼緊了。”
傅紅雪的眼淚已經流下。
他的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從口中湧出,將她的白荷衣染成了紅色。
他極度慌亂,極度自責,他胡亂地抹著她衣袖上的血,語無倫次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羅敷的手溫柔撫摸上了他的脊背。
她輕輕地說:“已經沒事了……”
她的聲音這樣柔和,像是……母%e4%ba%b2,像是傅紅雪一直渴望的母%e4%ba%b2的樣子,他的眼淚不斷地流下,四肢卻好像被泡在了溫水裡,冰冷而僵硬的感覺
褪去,他隻聽見她說:沒事了,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覺,是不是?”
傅紅雪的眼皮很沉重。
可是他的手,卻緊緊地抓住了羅敷的衣袖。
羅敷道:“我會在你身邊守著你的。”
傅紅雪的鼻頭抽了抽,聲音好像有點哽咽。
他喃喃地說:“是……”
他睡著了,也不知道該說是睡著了,還是昏死過去了。
隻有葉開瞧見了羅敷方才在他睡%e7%a9%b4上輕輕點的那一下,她站起來,像是拎小貓一樣,拎著個百把斤的少年絲毫不費勁……啊,對了,飛叔叔還說過,公主姨姨她的怪力也是江湖罕見的……
怪力公主姨姨若無其事地拎著傅紅雪,把他扔榻上了,隨即就要若無其事地走,葉開趕緊說:“公主姨姨,您去哪裡?”
羅敷道:“換衣服洗澡啊,我身上都是血腥味,難聞……哦,對了,換完衣服,我要睡一會兒。”
葉開立刻道:“傅紅雪就交給我吧!”
羅敷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道:“當然交給你,不然我叫你過來乾什麼,當然是當男仆啊!”
葉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好……好直白!
而且,您這是管撿不管養啊!唔……所以當年飛叔叔被撿到之後是放養的麼?
唯一一個真的被養過的,應該是荊先生吧。
說起來,荊先生和飛叔叔……唔……關係很差……
說到男仆……當年那號稱“愛管閒事的四條眉毛”,好像也當過……這是十三叔叔來找飛叔叔的時候告訴他的秘辛。
葉開的大腦裡頓時充滿了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胡思亂想之間,羅敷已經乾脆利落地走了,葉開瞧了瞧躺在榻上的傅紅雪,長長地歎了口氣,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可彆發燒了才好。
好,並沒有。
他的手預備撤回。
傅紅雪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葉開的手,口中喃喃道:“母%e4%ba%b2……公主……姨姨……”
葉開:“…………”
葉開乾巴巴地說:“誒,乖孩子,你先鬆鬆手好不好……”
此時此刻,羅敷換下了舊衣,準備一會兒讓男仆葉開去扔掉,她換上了裡衣,躺在了榻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毫無心理負擔的睡了。
另一頭,萬馬堂。
萬馬堂易主了,馬空群的兒子小虎子,被馬空群的女兒馬芳鈴帶走,二人逃走。
——馬芳鈴必須逃走,身為萬馬堂堂主的女兒,如果她不逃走,下場隻有兩個,第一,嫁給雲在天或者花漫天,讓他們有正當的理由繼承萬馬堂;第二,死!
而小虎子的結局隻會有一個,那就是死!
兩個場主大概沒想到她的反應這樣的快,他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一時沒注意到這小丫頭片子,就被她逃出了邊城。
馬芳鈴甚至還把馬空群的絕
大多數銀票都帶走了,捆了一捆。
她的父%e4%ba%b2死了。
她的父%e4%ba%b2死在了一個名叫傅紅雪的人的手上。
——雲在天,花漫天要奪取萬馬堂,馬空群的死是個繞不過去的檻,他們必須要解釋,且要最快的在堂中立威,他們還要打出“給三老板報仇”的旗號來。
羅敷,他們惹不起,他們甚至不想讓人知道羅敷來了。所以,兩個人一塊兒把她的身份瞞的滴水不漏——這江湖上見過她的人畢竟很少。
傅紅雪……羅敷帶走了傅紅雪,她要罩著傅紅雪,誰敢同她作對?不要命啦?
葉開……也惹不起。
所以,這兩個人最後選中的替罪羊是飛天蜘蛛與慕容明珠,樂樂山眼力見絕佳,趁著羅敷走的那個亂子空當,溜得飛快。
飛天蜘蛛和慕容明珠也有意思,慕容明珠本和花,雲二場主合起夥來,準備奪取萬馬堂,飛天蜘蛛則是馬空群雇傭來調查事情的人,這兩個人正好一起去死!
但花,雲二人騙不了馬芳鈴!因為馬芳鈴是馬空群的%e4%ba%b2女兒!
馬芳鈴知道有人會來找父%e4%ba%b2報仇!也知道那人就在宴會上!
父%e4%ba%b2死後,她作為女兒,瞧見了他的屍首,看見了傷口,那是被一刀砍下的頭顱!
她立刻就想起了傅紅雪手上的那把刀,漆黑而不祥。
她要複仇,她要複仇,她要為自己的父%e4%ba%b2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