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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罷啦……姑娘千萬莫要生氣,老奴給您剁手指頭玩事小,姑娘氣壞了身子事大呀!”

這李掌櫃也是個身段柔軟、長袖善舞之人,瞧見羅敷的排場、與一次性能拿出三十萬兩白銀的財力,就知道這人絕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他當即就把自己的臉麵放在地上踩,隻求過了今日這一關。

看著沒皮沒臉的樣子,恐怕羅敷就是往他臉上啐一口唾沫,他都能麵不改色地等著唾麵自乾。

羅敷覺得很有趣似得笑了兩聲,道:“老匹夫,嘴巴倒甜。”

她接著又補充說:“隻是,你嘴巴再甜,今天我的銀子也要交出來,難不成你們要吞了我的錢不成?”

李掌櫃道:“啊呀!羅姑娘呀,羅大小姐呀!您可放一百個心吧,咱們霍氏錢莊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才做到了今天這份兒上,我們要是敢吞錢,豈不是不把江湖朋友的信任放在眼裡麼?不瞞您說,對咱們這種做錢莊的來說,信譽可比天都大。”

那個機靈的小廝不知道什麼時候沏了茶來,李掌櫃的雙手捧茶,給羅敷奉上。

羅敷玩著自己的手指頭,隻當沒看見。

李掌櫃的也不亂動,就保持著這奉茶的姿勢,繼續道:“隻是羅姑娘,三十萬兩白銀起出來,帶在路上,也要防備著什麼水匪山賊不長眼不是?

姑娘要支取銀子,咱們再不敢有什麼置喙的,隻是山高路遠,姑娘可請了鏢局押送沒有?要不這樣,我姓李的忙活一趟,為姑娘請鎮遠鏢局的常漫天常副總鏢頭出山押鏢可好?他押的鏢,再沒有出過問題的!”

羅敷裝模作樣的聽著,伸手接過了他奉上的茶。

李掌櫃立刻又道:“隻是鎮遠鏢局這幾日剛出了趟鏢,還需十一二日方能返回。老奴知道,姑娘再不想等的,不若這樣,我姓李的鬥膽做個東,請姑娘去城外虎丘山上的淄川彆業小住兩日。那地方又可跑馬、又有溫泉私湯、環境又好,吃食也是姑蘇一絕,姑娘若肯賞臉,就再好不過啦!”

老實說,他這說服人的能力還真不錯,一番話說的是又妥帖又周全,十分火氣的人聽完,也隻剩三分氣了,難怪能做到霍氏錢莊姑蘇分莊的掌櫃。

羅敷斜睨著他,一隻手端著茶杯,另一隻手掀開茶蓋,輕輕撥弄兩下茶湯,悠然道:“你這主意倒是出的好,誰要是拒絕,簡直就是不知好歹。”

李掌櫃忙道:“不敢、不敢。”

羅敷道:“但是我拒絕。”①

李掌櫃一呆:“啊?”

羅敷收斂了笑容,冷冷地道:“三十萬兩銀子,一分不少,現在就要!”

她變臉簡直比翻書還快,李掌櫃驟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盯著她看,似乎終於明白,這人原本就是來找茬的,所以,無論他的態度有多麼的恭敬、提出的法子有多麼的好,她都不會接受!

李掌櫃色變道:“你!你!……羅姑娘,你真的要得罪我們霍休霍老板?!你可知我們霍老板在江湖上有多少朋友!”

羅敷冷冷道:“少爺,給他放放血。”

少爺,指的自然就是站在羅敷身後、壓低鬥笠、一直沒說過話的荊無命。

她發號施令的語氣實在太過自然,以至於荊無命有種自己在被上官金虹命令的錯覺。這錯覺並沒有令他恍惚,他立刻拔出了劍、立刻向前踏出了一步。

此刻站在院子裡的霍氏錢莊打手護院,加起來有幾十人,竟然沒一個人敢出手阻攔。

荊無命步步逼近,李掌櫃汗出如漿、兩股戰戰,步步往後退去。

快退到牆邊時,他忽然叫道:“開金庫!數銀子!快,快!還愣著做什麼,敢叫羅姑娘好等!”

李掌櫃就算再忠誠於霍休,也不肯為了霍休的規矩放放血的。

況且,三十萬兩銀子……金庫裡其實是夠的,隻不過支取了之後,金庫裡的錢就不大夠給彆人支取了。

這單子取了之後,也隻好暫時歇業幾日,等銀錢流轉回來再說……

羅敷淡淡道:“好啦,少爺,停手吧。”

荊無命倏地停下,極快地收回了劍。

李掌櫃顫顫巍巍地從袖子裡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出的冷汗。

霍氏錢莊的後堂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運行起來,十幾個賬房劈裡啪啦地打著算盤,一箱一箱的銀子被提了出來,整整齊齊地碼在庭院裡。

羅敷舒舒服服地坐著,舒展著自己的兩條長%e8%85%bf,還支使一個金錢幫黑衣大漢把準備的食盒拿出來,裡頭又是桂花赤豆糊、又是嫩生生的紅菱……她倒是什麼時候都委屈不了自己的胃口。

足足一個來時辰,清點工作才算進入了尾聲,羅敷麵色平靜地坐在太師椅上,瞧見幾十箱白銀,麵色緩和了許多,李掌櫃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伸手擦了擦自己額頭的冷汗。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位羅大小姐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難道真就為了好玩?

難道真是因為年輕人不知深淺、來了江湖上,也當是家裡一樣肆意妄為?

他想不明白,實在想不明白。

而正因為想不明白,所以他從剛才開始,就隱隱約約覺得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麼地方……總覺得有種格外不祥的感覺——或許這不祥的感覺,來自於幾乎被搬空了的金庫。

李掌櫃定了定神,賠笑道:“三十萬兩雪花紋銀,一分不多、一兩不少,都在這裡了,請羅姑娘過目。”

羅敷看都沒看一眼,道:“嗯。”

李掌櫃道:“如若沒有問題,還請姑娘留下花押。”

羅敷痛快地接過毛筆,筆走龍蛇地簽下了自己的花押。

簽完了字,交割清楚了銀兩,這事兒就算完了。

但羅敷大剌剌地坐在李掌櫃的太師椅上,一隻手撐在桌子上,撥弄著自己耳朵上的珍珠耳璫,居然完全沒有想走的意思。

李掌櫃:“…………”

李掌櫃又忍不住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勉強笑道:“羅姑娘,你看這時候也不早……”

正在這時,一個錢莊夥計忽然驚慌地衝了進來,臉色慘白地看了看羅敷,又看了看李掌櫃,開口道:“掌櫃的,大事、大事不好了!”

李掌櫃臉色一變,把那夥計拉拽到一邊,低聲問:“出什麼事了?”

夥計就窸窸窣窣地說了一氣,每說一句,李掌櫃的麵色就變得難看一點,等那夥計說完之後,他的臉色居然變得比紙還要白,那汗出的,簡直比被荊無命的劍指著的時候還多!

羅敷笑道:“怎麼了?出什麼大事了?李掌櫃,臉色有點難看啊。”

李掌櫃霍然抬頭,死死瞪著羅敷!

前頭忽然傳來一陣騷亂的聲音,幾個大漢氣如洪鐘,厲聲地道:“霍氏錢莊怎麼拿不出錢來給我們支取!霍休到底有沒有錢?!是不是要卷錢跑了!”

這陣騷亂已經持續了好一會兒了。

原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街上突然多了一陣流言,說是霍氏錢莊其實早就成了空架子,霍休強裝大尾巴狼,其實已快完蛋了,霍氏的銀票就快變成廢紙了。

所以……趁著霍氏還有些銀兩,趕緊把銀子都取出來吧!

這流言原本沒激起多大的風浪,隻是有那麼十幾個人將信將疑,拿著銀票來兌取銀子,金額也不算很大。

本來,隻要能正常的支取,流言必然不攻自破,可惜的是,羅敷幾乎把霍氏錢莊內所有能支取的現銀全都扣死在了這裡。

那些揣著銀票的人取不到錢,惶恐迅速的蔓延開來,霍氏錢莊果然沒錢的消息立刻席卷全城,現下錢莊已被幾百號取不到錢的人包圍了起來!要知道,手上隻有幾個銅板的小老百姓一般都把錢放自家房梁上的,銅錢金銀本不會黴爛,真要換成銀票才不好保存。有銀票需求的,大都是走南闖北的江湖客,力求輕便,現下圍在外頭的人,可真沒一個好惹的!

第17章

外頭的騷亂聲音大的已壓不住了,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騷亂,對於人心的拿捏十分到位,被煽動起來的憤怒和惶恐的情緒,就像是漩渦一般,能將人越卷越多。

前頭的錢莊活計們在苦苦支撐,後堂白花花的銀子擺了一地,箱子都大剌剌地開著,銀光倒映在李掌櫃臉上,映出他慘白的臉與不斷顫唞的肉。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太師椅上的男裝麗人似乎是坐的有點太久了,有點不大舒服,她如同一隻貓一樣的舒展著身子,懶洋洋地往嘴裡丟了個剝好的紅菱,哢嚓哢嚓地嚼起來。

李掌櫃的臉上閃過凶光——!

忽然有人顫唞著道:“留、留下銀子!不然我宰了她!”

霍氏錢莊的一個打手,不知什麼時候從懷中摸出個匕首來,又趁著自己站在羅敷身後不遠,竟是用匕首抵住了她的咽喉,隻是聲音和匕首都抖得厲害。

羅敷覺得好笑似得,噗嗤一聲笑了。

荊無命霍然抬頭,冷冷地盯著那個打手,那打手渾身打了個寒戰,湧上了一股憋悶、喘不過氣的感覺。

下一秒,他就倒下了,而坐在太師椅上的男裝麗人,卻隻是嗔怪道:“少爺,你瞧,血都濺到桌子上了,我這紅菱可沒法再吃了。”

李掌櫃雙%e8%85%bf一軟,跪倒在地,哭求道:“羅姑娘,這三十萬兩銀子,再寬限老奴七日吧!”

他說出的話,居然同那借了高利貸的倒黴蛋繡坊老板徐聞一模一樣。

羅敷慢條斯理道:“說實在的,你李掌櫃不過是公事公辦,遵霍老板的規矩、給霍老板乾活兒,一片赤心,實在叫人敬佩……”

“——可是話又說回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若是每家錢莊都讓我寬限十幾日,加起來我的錢還要不要啦?你李掌櫃的錢莊,你霍老板的生意,關我%e5%b1%81事?”

她說出的話,居然也同當初逼債徐聞時的李掌櫃一模一樣。

李掌櫃聽見這熟悉的話語,心裡簡直驚懼到了極點!

——她到底想乾什麼?她到底為什麼要搞他?她是為了徐聞而來?可徐聞那小子一個商戶,到底哪裡來這麼大後台?霍老板……今天錢莊如果出了事,霍老板會殺了他的、一定會殺了他的……

李掌櫃抖如篩糠,一個響頭磕下去,顫聲道:“老奴有眼不識泰山!老奴膽敢冒犯姑娘,冒犯徐聞,罪該萬死!罪該萬死!羅姑娘大人有大量,寬恕則個!寬恕則個!”

羅敷“咦”了一聲,問:“徐聞是誰?”

李掌櫃的喉嚨頓時被卡住了。

但這也不打緊了,現下真是十萬火急的要命時候,李掌櫃無暇顧及羅敷針對他的理由,隻能不住地求饒哀求,沒有任何法子。

羅敷道:“五千兩。”

李掌櫃霍然抬頭。

羅敷道:“我也想放貸試試看,三十萬兩白銀,寬限七天,利息五千。”

李掌櫃忙道:“來呀!快!快取五千兩給羅姑娘!”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幾個小廝從金庫裡拎出一箱銀子來,恭恭敬敬地奉上。

羅敷一腳踢翻了那個銀箱子:“金子。”

李掌櫃一呆:“啊?”

羅敷冷笑:“你打發叫花子呢?五千兩銀子就想%e8%84%b1身?我要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