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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拎了回來。隻是未料這屍體是個麻煩,楚國人自己殺了此人,卻又不肯棄了屍體而走。最後得了這具屍體,他們這一小仗吃敗,但國師大人不介意,他也就不在乎。

後來這具楚人屍體被國師大人帶回去,做成了偶人。所謂偶人都是死屍做成,不會動不笑,唯麵目宛如生前。上一任的國師喜愛這些東西,可國師大人卻是不喜的,所以國師府裡以前沒有偶人。而這楚人是第一例,當然也同樣是最後一例。他是知道這偶人一事,但彆人都不知曉。後來楚國施壓,要國師大人交出這具楚人的屍體,國師大人對此隻說了一句:“燒了。”等再被施壓時,國師大人便多說了一句謊話,“骨灰撒在九龍坡上,你們若現在去尋,說不得還能撈得一抹骨灰。

他不是不好奇那偶人形貌,隻是當初骨雕將人見過來時,那楚人戰甲加身,他並未著意去看那人模樣,再後來國師大人給楚人的穿戴,又總是密密地遮了容貌,幕籬輕紗垂下來都是特意改製過的,外人窺不得一絲半點。

護得這樣緊。

五年之後,國破。

國君同朝臣準備要出城遞交降書的前夜,他陪在一旁一直看著國師大人枯坐至天明。他對國師大人說了很多話,對方一直靜靜地看著窗外,也不知聽進沒有,隻許久之後,拿了一支筆,對他說:“若能活著,自然還是活著好。你該活著,便當此後替我活著。”

待到東方天明之時,國師大人燃了一把火,那火蔓延開來,吞噬了整個國師府,燒光了所有人,燒光了所有物,燒光了所有事,連同國師大人和那楚國偶人一起,將所有一切都化為了灰燼。

而他便站在火海之外,看著國師大人端坐國師府中,手裡牽著那個偶人。被火光扭曲的景物裡,他看到火%e8%88%8c%e8%88%94舐上了那個偶人的衣角,國師大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伸手隔著幕籬輕輕觸了觸那人的臉。再後頭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因為燒毀的朽木砸落下來,撲入火海之中,激起更洶湧的火勢,視線被熊熊大火阻斷。

即便是今時今日,他也懷有著如此想法——

那偶人何德何能入了國師大人的眼。

恍惚裡曾經當年那月,城春草木漸深,大火驚起了一片喧囂之聲,彼時他木愣愣地站在國師府前,感覺自己的眼睛似乎濕了,卻不知為何要哭。看著那眼前的洶湧火海,看著看著,他心中忽然想起的,是自己與此毫不相乾的身世故事。

他本是賤/奴,因得了國師一句“這雙眼睛極好”,才%e8%84%b1離賤籍從此侍奉國師左右。那時正逢國師大人養一隻骨雕,白骨身軀,無血無肉,是食生人之混,偏少一位飼主,從此,他便成了照顧飼養骨雕的雕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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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二當家*

遇上這個人是他的劫數。而劫數劫數,就是你明知是劫數,卻也明白地撤回不了手。因為倘若能讓人這麼容易就收手了,不付出代價,那就不叫劫數。

他是山匪,從來不講道理,看上了就搶過來,沒有什麼前來後到的順序,也沒什麼倫理束縛。年幼時他一家老少都死了隻剩了他一個,寨裡的小孩無論是不是缺爹少父%e4%ba%b2,總歸家裡人比他的齊全,所以吵起架來,鬨了矛盾了,就叫他“沒人要”。既然沒有人要他,那他總要對自己好一點,所以誰讓他不開心了,他就讓對方加倍不開心。

吵得最凶的一次,他把對方耳朵都咬下半隻來,含在嘴裡,鹹鹹的。那小孩哭得死去活來,可寨裡的大人都不敢對他如何。他知道,這種特權都是因為他已死的阿爹和父%e4%ba%b2的緣故。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行事無所顧忌,因為他清楚地明白,已故之人是他的免死金牌。他才不管彆人死活,心中一股怨氣,誰讓他是沒人要的小孩。可有一天,年少時的大當家跟他說,他不是沒人要,他拉住他的手,說喜歡他。

彼時年少,談愛隻覺羞慚,再多情感也隻敢用“喜歡”二字。他明明也歡喜,可從來彆彆扭扭不肯直說,然從此行事卻是漸漸有了拘束,再不做以前那般無法無天的模樣。後來有一年大當家出去一趟,搶回來一個人,然後大當家說要娶這個人。他感覺自己被辜負,可他不願意做被拋棄的那一個,於是他殺了大當家,搶了那個人。

從那個時候開始所有一切都瘋魔。但不瘋魔,不成活。他握著那個人的手將匕首紮進自己的心口,這是他的大喜之日,觸目皆紅,但成婚的對象撐在他身上將匕首紮進他的%e8%83%b8腔。其實他一直覺得對方很好看,穿著紅色特彆好看,這個人以前逗著他玩的時候,他又羞又惱的,雖然動手打了對方,但其實心裡從來沒有生過這個人的氣。倘若他先遇到的是這個人,他一定會先喜歡對方的。

但凡事先來後到,他先遇到的是大當家,然後才是那人。

所有的一切要一筆筆清算。

大當家欠他的情,他要大當家的命來還;而他欠大當家的命,那就拿自己的來還。

至於他和那人之間,本就互不相欠,隻是心有不甘裡,他不願自己就這樣輕易地被對方遺忘,是要那人%e4%ba%b2手殺了自己。所以原來他用這生死,無非也就是要換得那人一星半點的不得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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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江獨秀*

第一次初見時,是他去查抄那個人的家,他將人從床榻上提起,卻被掙%e8%84%b1了。那人披過衣裳,冷眉冷目地看著他:“你什麼人?”

他本忠於皇室,也隻忠於皇室,最後卻和太後聯算,棄了皇權正統,有負江家名聲。是那人揉碎他一紙和風煙雨的理想。隻是當他們牢獄裡再見之時,那人遇著他,表情困頓裡顯得迷離,像梅子酒青:“我們是不是哪裡見過?”

他忽然就心裡頭軟了一軟,不知道被刺中哪個點,隻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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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禦史*

那是牆頭馬上遙相望,一見知君既斷腸。

煎熬是由此而起,卻筆墨難書,所以,到底此生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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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將軍*

當日楚館一事,他抱著上官宴看那人離去。那人自轉過身後,便半步未曾遲疑,連一點停頓都沒有,更彆說是回頭了。哪想原來這竟是最後一麵相見。此後是悠悠生死彆經年,無由一見,於是連對方混魄也不曾入他夢裡,竟是後會無期。

曾是許多年前,蟬發一聲時,槐花便壓滿了枝椏。然而許多年後的如今,槐花早謝,秋蟬已死,他也再尋不得那個當年與他同乘一騎的錦衣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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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那人是反複謀劃思量之後,仍遇見了的意外。他第一眼見著那個人,首先入眼看見的,便是那人的冤孽色相。此後沉淪的是空想妄念,引誘的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無可自拔是一場春/夢了然無痕,偏偏要做出的是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

然而那個人的人生軌跡裡並沒有自己什麼事情。他是太後,是局外之人,所以合該是遠遠看上那個人一眼就足夠了。就像他曾經第一眼看到的,這少年人的皮相,那第一眼入目的,冤孽,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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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餅*

宋丞相那一日暗自離家遠赴邊疆的時候,小餅是知道的,甚至當時他還將人攔了下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路邊繁花一樹開儘,丞相被他攔下之後,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開口說了一句話,說的是:“我知道你是大哥那邊的人。”

他聞言心間一顫,沒有開口。

宋丞相繼續道:“我還知道,你喜歡大哥,甚至這份感情還影響了你往日執行任務的進程,所以大哥將你調到我這邊來。你知道這是被遺棄,所以這些年一直不甘心。”他咬緊下%e5%94%87,隻聽到丞相繼續不緊不慢地道,“古人有言,委質為臣,無有二心,我自問待你不薄,但你何曾忠於我過。往日如何,我不想再提,然今日之事,是我畢生所執。我這般說了,你可果真還是要攔我?”

一陣風吹過,身側的花樹荼蘼得似要焚燒殆儘,他終歸沒攔著宋丞相,還幫忙掩了行跡,事後受到監護不力的責罰,他隻字不言。然宋丞相此去一彆,便再未回來,於是他心裡有一句想要對宋丞相說的話,也沒可能再說出口。

其實他後來在丞相府留下的意義,早已和最初不同。

可一彆死生,他想要說這句話,但那個應該聽到這句話的人,卻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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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瞻*

上官宴這個名字,是宋瞻在宋觀死去了有一段時日之後才得知的。那時他在宋觀的書房內胡凡翻著,便翻出了一疊畫稿,丹青墨筆,匆匆畫就,是一個人物剪影,上頭提筆寫著三個字,正是“上官宴”這個名字。他先前不知此人是誰,隻這一疊畫稿叫人心堵得很,撕了兩張,然去看了一次上官宴,再後來皇宮裡,無意間聽得皇族宗室子弟低聲交談時,有一言:“也不知是否隻我看差了,總覺得那個新提拔上來的言官上官宴,是同太後有幾分相似的。”

他聞言手一顫,幾乎翻撒了手中茶盞。

而他與太後的一場與之相關的對話,已是許久之後的事情了,那時太後一把將桌上的東西都掃到地上了,丁零當啷的一片,隔著桌子,太後直直地望著他,眼眸裡仿佛燃著一簇火:“你當真覺得上官宴是像我?因為那一顆淚痣?哈,宋瞻啊宋瞻,你知道我為什麼笑?我笑你竟然什麼都看不清。你以為上官宴平日喝茶習慣,還有那些喜歡的菜色都是像誰?你以為上官宴平日裡喜歡刻印章的習慣,又是像誰?宋二他自小一直跟個小尾巴一樣地在某人亂轉,你以為那個某人又是誰了?你又以為宋二他以前經常和我侄兒鬨得不可開交,是為的什麼?你誇過我侄子一句‘若我弟弟有一半像你就好了’,這些你難道一點都不記得?”

他退了一步。

恍惚裡想起秋日府邸的水榭上,少年看棋譜看了一半睡著了,趴在地上睡得像一隻大貓。秋日高爽,一旁樹影橫掠投了一段影子在宋觀的麵上,他在旁靜靜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將人抱起來。宋觀被驚動睜了一回眼,往後縮了一下,不願叫他抱著。大約睡糊塗了,口氣也沒有平日裡那般端著的敬重,隻說:“哥,我還要再睡。”

“回去再睡。”

“不啊,我要睡這裡,我就是要在這裡睡,我想趴在這裡睡,你讓我睡一會兒。”

“……”

宋觀平日裡見他總像是被主人打怕了的阿貓阿狗,小心翼翼地將人觀望著,不敢靠得太近了,卻又徘徊不曾離去。大約難得見到對方這麼使小性子的樣子,所以他想縱容一下。回屋取了一件薄毯,蓋在了對方身上。揀了一本書,他靠著一旁廊柱看著,偶爾見宋觀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