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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了事務回家,才到府上門口,就見著一個侍從一臉緊張地跑出來,告訴他說,府上來了朱雀帝君。

陸仁甲一聽,腦袋有些疼。

朱雀帝君乃是遠古的上神,其身上所帶的氣息,總是讓他看到了,就忍不住想跪一跪。感覺實在太不好了!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小方麵,最重要的是,他爺爺和朱雀帝君他老人家一湊在一起,就很能生事,拆了整座府邸都算是小事,上一回還搞得平昌之地的靈力走向全部逆流,弄得他很是為此焦頭爛額了一陣。

他爺爺倒是對此一點都沒不好意思,隻說:“仁甲啊,爺爺這也是為了鍛煉你啊。”

對此他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爺爺你的臉皮還真是厚得沒邊了……

回憶到此為止,陸仁甲木著臉跟侍從說了“我知道了”,瀟灑一轉身,待走過幾步,便焦急地飛奔起來打定了主意要去聽壁角,倘若知道了他爺爺和朱雀帝君又要做些什麼不好的事情,雖然不一定有用,但勉力阻一阻,他能阻一點是一點,因為這兩人實在太能惹事了,且惹出來的爛攤子,還不是等閒能隨便解決的,委實殺傷力太大,他得未雨綢繆啊……

蹲到牆角,陸仁甲注意到裡頭有三個人。

爺爺,朱雀帝君,還有他那剛滿十歲的弟弟。

而他爺爺正在逗弟弟說話:“剛剛講到哪裡了。”

弟弟咬著爺爺的手指磨牙:“七……七龍……”

爺爺糾正道:“是青龍帝君。”

弟弟點頭:“嗯嗯嗯,七龍七龍。”

一旁的朱雀帝君自斟了一杯酒,微笑:“哪裡擔得起帝君這樣的稱呼,倒不如叫青龍蠢貨還來得貼切些。”

爺爺說:“正說到三千年前那場大戰……”

朱雀插話:“隻是兩個蠢貨在發瘋而已。”

爺爺不接朱雀這茬,繼續說:“青龍帝君以自身骨血作祭,直接與滅世神同歸於儘。爺爺當時也在,其時血雨逆流,天地同悲,青龍帝君執著白骨之傘,諸神莫可直視其顏容……”

朱雀又涼涼道:“說得跟什麼似得,其實隻是他當時用了什麼咒語,導致金光閃閃的一片,很多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所以差點被閃瞎眼睛罷……”

爺爺合上嘴不說話了。

朱雀帝君喝下一杯酒,道:“你怎麼不接著講了?”

爺爺摸了摸胡子:“你總打斷我,我這要怎麼接。”

朱雀否認:“我是給你做補充啊!”

爺爺:“……這哪裡是補充。”

朱雀:“我說的可有哪條不屬實了?”

爺爺:“……這個……”

“如今這些後輩是將他太神化了,其實他根本就是個——”將被子往桌上重重一擱,朱雀道,“——蠢貨。”

他爺爺是無了言語了,偏巧爺爺懷裡的弟弟此時倒是十分應景地拍掌咯咯笑道:“蠢貨!蠢貨!”

怕也隻是學著說話而已,並不知曉其中含義。

朱雀聞言倒是笑開來,那眉梢眼角漾開的笑,硬是將身後大片的連翹春/色都壓了下去,帝君有一副難得的好相貌,便是在這普遍美貌值杠杠的九重天上,仍是能占得上位。

“你這孫子倒是可愛。”

爺爺忙道:“一般一般,其實也不是太可愛。”

朱雀傾過身,一隻手握住了弟弟軟綿綿的小手,“怎麼會不可愛呢。這年頭要找個一起和我罵青龍的都沒有,”低頭看著弟弟,很是情深的模樣,“唯君知我意。”

他爺爺忙伸手遮了弟弟的眼睛:“唉,帝君大人,不帶你這麼玩的啊,萬一我小孫孫對你一見鐘情了可怎麼辦。”

朱雀不知想起什麼,沒了捉弄人的興致,收回手懶洋洋道:“要一見鐘情早乾嘛去了,哪裡會留到現在。”

院子裡那兩個大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胡侃,陸仁甲見這兩人今日隻是閒聊的架勢,便稍微放下了一點懸著的心,想著,他們便是將府上都拆了也不打緊的,彆到外頭禍害去更大的事情就萬幸了。

不過說起那位青龍帝君,陸仁甲倒是知道的不多,隻知道洪荒誕生之初,天地有“二神四神獸”,三千年前一場大戰卻歿了三位,青龍帝君便是在那個時候歿了的。當年的那一場大戰,如今老一輩的神君少有提及,多半的態度都是諱莫如深。他爺爺也很少提及,隻囫圇同他說了個大概。他無意間聽得他爺爺說過,關於青龍帝君的,大概也隻有兩件細節上的事,一件是陸仁甲他爹當年滿月,據說便是被青龍帝君抱過;另一件是當年瓊華宴,他爺爺負責刷碗,便從酒壇子裡撈出過帝君。

這位甚少被人提及的帝君,如今隻留下一些隱約可尋得一點痕跡的傳說。譬如千年前的那場大戰,譬如十指獄裡那開滿了青蓮的冰川湖泊,又譬如一位老一輩神君的酒後失言:“都說如今那新一輩的神君裡,那舞酌神君的小女兒連入神君,是如何的姿色出眾,以我陋見,怕是不及當年青龍帝君半分神采。他們是未曾見過帝君,才能將連入神君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他們哪裡知道,帝君那是占斷八荒春/色,若他們見過帝君,便該知道,自帝君歿後,這**之間再無殊色。”

其實傳說中的東西,多半都是過於誇大了的。陸仁甲倒是對這位隻存在於傳聞裡的帝君,並無太多興趣。倒是一年之前,有神君提議,要為這位已逝的青龍帝君,造一尊神像。

陸仁甲自己拿不下主意,當時便將這事稟告給了當今這世上還剩下的三位帝君,待得了一致的同意,才批準了此項決策,說起來近日也該是神像快完成了的時候……

陸仁甲這麼想著,回了屋裡收拾了東西,準備就寢休息了,卻不想他手下一個協助他處理事務的小神君卻於此刻急匆匆地現身來尋他:“天帝大人,不好啦,不好啦!”

陸仁甲心裡頭跳了一跳,他如今最怕聽到“不好了”這三個字:“有事慢慢說,莫慌張。”

小神君道:“青龍帝君的神像今早是建好了,我們本是準備通知大家一起來慶祝祭拜的,可是,白虎帝君,白虎帝君……”

陸仁甲知道這尊神像還是花了諸人不少心思和心血的:“白虎帝君如何了?”

小神君簡直要哭出來:“可是白虎帝君方才路過的時候,他,他一掌把青龍帝君神像的腦袋給打掉啦!”

陸仁甲:“……”

陸仁甲深深呼出一口氣:“白虎帝君可是有說原因?是因為我們造得不像青龍帝君本人,還是彆的什麼?”

小神君哭喪的臉越發哭喪:“沒有……白虎帝君給我們道歉了。”

陸仁甲揉了揉眉頭:“倒是奇怪了。所以這到底是個什麼原因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小神君哭出來:“白虎帝君說,‘對不住,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神像的時候,總覺得很生氣’。嗚嗚嗚,天帝大人,這就是白虎帝君的原話啊……”

陸仁甲:“……”

***

極西之地,十指獄。千裡山河,萬裡雪原。

由雪狐幻化成的少年仙君,抱著一籃“相思果”,候在白虎帝君的府邸外。他支著耳朵,聽到門開的聲音的時候,立刻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護住懷裡的籃子,歡喜地道:“帝君大人,帝君大人,這是我們新從九嶷山摘來的‘相思果’,上回多虧了大人,我們雪狐一族才渡河成功,我們族人想要報答大人,聽說帝君大人很愛九嶷山的‘相思果’,便采了些來給帝君大人。這隻是些小小的心意,不成敬,還請帝君笑納。”頓了頓,抬頭滿目希冀的,“帝君大人需要我幫忙將果子搬進去麼?”

白虎的一身白衣,幾乎與這外頭的雪色溶成一處,他垂目看了眼雪狐少年懷裡的“相思果”,片刻後,淡淡道:“進來吧。”

雪狐族的少年,聞言眼睛都亮了,歡喜雀躍地應了一聲:“是!”

他覺得帝君大人很好,並不像外頭傳言裡的那樣不近人情。其實帝君大人隻是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吧。他懷抱著裝著“相思果”的籃子,覺得帝君大人其實有些像他那不愛說話的弟弟,這樣一聯想的話,就一點都不怕帝君大人了呢。

不同於府外的冰封雪覆,白虎府上重重花瓣逶迤,枝影橫斜,馥鬱芬芳。少年的仙君跟在白衣帝君身後,一路拂花分柳,他告訴自己這個時候其實不應該四處打量的,可還是有些忍不住地好奇。圖蘭花層層疊疊擁簇著開遍,他跟著帝君進入廳室之後,一眼注意到桌上擺的碗筷,是兩副。

也是他多嘴,他看到了之後,忍不住就問了一句:“帝君可是還有客人嗎?”

白衣帝君聽到這句話,腳步微頓,麵上神色未有變化,仍是那般清清冷冷的模樣,一句話沒有聲調起伏,隻兩個字:“並無。”

雪狐少年雖並未感到來自於帝君身上的太過迫人的氣息,卻仍是後悔了自己不該嘴快,到底是僭越了,是以後頭他沒敢再多話,將裝著“相思果”的籃子放下後,便告退離開。

白虎府上,百花開儘,冰原上的朔風穿入府中,便化作春風旖旎。細小的圖蘭花瓣被風吹得漫天飛舞,紛紛揚揚的一片。此刻白虎立於廳室之內,望著桌上擺著的兩副碗筷,若有所思。

很多時候,他都有種似乎自己忘記了什麼的感覺,但又覺得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可以不用去管它。

是了,他不記得了。他不會知道,在三千年前的時候,他是這樣忘記關於另一個人的全部三千年光陰。那個人挑起他的下巴,當時說話的聲音算得上輕柔,有一瞬他是覺得對方是在說什麼甜言蜜語,其實並不是,他不曾聽過任何甜言蜜語,自他誕生之後到如今,也不曾有人敢和他說過任何甜言蜜語,他怎麼會知道甜言蜜語是個什麼模樣,而對方說的,也全然不是甜言蜜語,隻是一句言咒之語。那人念著言咒之詞的時候都是同一般的語氣,和念著“四方結界,破”的時候一樣,彼時就這麼笑也笑得含笑無波地跟他說:“這三千年裡,關於青龍的所有事情,你全忘了吧。”

於是他就真的全部忘了。

忘記了九嶷山裡那段相處的歲月,忘記了自己最後握著對方手時的不能置信。

天地生成之初,他和其餘五人一並誕生,他神智其實開得晚,之前一直木木地不說話,不是不搭理人,隻是神智未開罷了。且他身為白虎,身上自帶殺伐之氣,便襯得整個人都冰冷冷的,等他懵懵懂懂地神智清楚過來,四神獸裡的其餘三隻,已然玩在一起,都當他是不好相處,不怎麼理他。他那時很羨慕,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融入大家,於是隻好默不作聲地在一旁靜靜看著。

直到有一天,青衣的小孩子來找他玩,手裡抱著阿衍給的一個球。他當時有點緊張,一不留神沒控製好手上的力道,就將球給弄破了。青龍張了張嘴,竟然哭了出來。聞聲匆匆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