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頁(1 / 1)

旁觀者。

宋觀看著白虎衣袖領口處以銀色絲線著筆的圖蘭花紋圖案重重開遍,他看著主角攻笑得這樣漫不經心地帶一種惡劣。白雪紛雜的飛舞裡,孩童一個抬手間,就有更多的駁雜黑影被幻化而出。

這樣擠擠挨挨,拉拉扯扯形態猙獰的黑影,它們嘶叫著呐喊著扭曲著撲殺過來,帶來陰風血腥味,震天動地的響聲。它們在白衣帝君邁步而出的刹那,聲音越發可怖,那樣扭曲的身影,卻始終因為無形的神力阻隔,無法退後也無法再逼近,最終的結果隻能是被擠壓得消散成虛空裡的星星點點。

這是一場沒有正麵交手的對打,情勢呈一麵倒的趨向。一方實力完全碾壓另一方,結局毫無懸念。白色的錦鞋所過之處皆成淨土,沒有任何招式,步履也沒有停頓,宋觀看見白虎指尖點在猶帶狸子耳朵的孩子眉間,清冷的神情,連殺人都殺得仿佛賜福一般,不見任何血地結束了這一切。

合眼倒地的一刹那,那個孩童的麵上浮起了一個微弱而顯得詭秘的笑意,似乎是對這一場並不能傷及他根本的死亡的不屑,又或是彆的什麼。

這具孩子的軀殼自腳底向上緩慢散成塵芥,麵上仍殘留著那般隱秘的笑容,終於瞬息之間湮滅成灰。耳邊驀然響起一聲短促哭聲,才起了一個音,就戛然而止地斷去,夷光仙子靠著一側殘留的半截石壁,緩緩垂滑,終跌坐在地上,她捂住嘴,麵上全是淚。

方才的那一刹,心裡頭那點血脈相連的感知徹底無蹤無影,她知道,無比明確地知道,她的弟弟,她之前還想著要等著回來好好教育一番的弟弟,這一回,是真的死了。

這時,空中傳來一陣神力波動,如水紋四蕩開來般,像是虛空被人用力劃開了一道口子,狹長的空間裂痕,就這麼無憑無依地出現在半空之中,然後裡頭先躍出一個紅色的身影,再一個玄色,然後是赭色。

朱雀落地就化成了人形,他看著麵前的景象愣了一下,空中的妖氣黑影還未散全,黑跡點點混著被風卷起逆向而上的白雪,一如水墨畫麵,可他隻看見宋觀半身染血的模樣,青色的衣袍都是血,然後朱雀想起自己之前同宋觀的那一句笑言,那時他開玩笑地對宋觀說,你拜訪完了厚華神君,還可去尋白虎找茬,打上一架。

阿衍之前說是感到宋觀有生命危險,他還未有所覺,此刻%e4%ba%b2眼看見了,原來是這一般的衝擊力。朱雀腳步有些不穩地過去一把將跪著的宋觀抱住了,回頭看著白虎,聲音都氣得發抖:“你同宋觀切磋,怎麼將人弄成這樣。”

這般詰問著,手上也沒停地握住了宋觀的手,朱雀將自身神力輸送到宋觀體內,卻錯愕地發現宋觀的身子像是漏了而一個洞般,一點都儲不住神力,一輸入進去,就又漏出來,再一查看,便發現其自身本來的神力,也在一點點地,一種可以明顯察覺出來的速度,在緩慢流散消逝。

神力是人之存在根本,倘若神力消散完了,那這個人也就是該死了的時候。朱雀臉色大變,一時連維持冷靜都做不到了,周遭空氣的溫度都往上浮了一浮,那張一貫含笑的麵容沉鬱下來:“白虎!”

緊接而來的玄武和主角受阿衍,麵對跟前這番對峙都有些愣怔。

白虎冷眼看著,一句話都沒有說。

宋觀又吐出一口血,扯住了朱雀道:“不是他。”又咳血,“是那個,那個……”

朱雀看著吐血不止的宋觀,心中大急,忙摟住了,宋觀將血吐了又吐,才勉強擠出一句完整的話:“是……仐靊凬。”

朱雀玄武同阿衍,聽到宋觀口裡的這三個字,皆是臉色驟變。

而一側的夷光仙子癡癡傻傻地坐於地上,對眼前的一切變故都仿若未知。

空氣裡的妖氣黑影終於散儘趨於無,那些之前滔天紛飛的被風吹向高空的積雪,重又無聲地靜靜飄落,白虎於這一片雪中望著一身青衣皆是血的宋觀,冷冷道:“他的元神若不能再放回本尊的身子休養,怕是過不了今日就得歿。”

宋觀又吐了一口血,此時他神智已經很有些不清了,隻覺得%e8%83%b8口悶得慌,腦子裡一片漿糊的,大半還停在他方才剛醒悟過來的,那些個關於這個係統遊戲的重新認知。炮灰攻,遊戲主線。其實已經思考不能,卻固執得抓著腦海裡殘留的這些個詞彙。於是宋觀聽到白虎的這句話,隻說了一個字:“不。”

然後又吐血。

誠然《劇情♀大綱》裡,並沒有如今鬨出來的這麼一出,於是主角受半途頂著青龍本尊的殼子,就一直頂到在他還是神君的時候,和主角攻一起同歸於儘。而眼下鬨出這麼一出,自當引起一係列變故。

隻是宋觀如今這已經僵直了得不能再思考的大腦,就令他被磕絆在“要按照大綱來”的死胡同裡。這裡其實可以有這樣的變故調整,先回本尊殼子裡,和主角受的元神公用一個殼子擠一擠,將元神調養,養完了,再銷毀如今這已經被玩壞了的分/身殼子,創造出一個新的分/身,然後他再用新的分/身殼子,繼續走那剩下的劇情。雖說中間出了一個岔子,但如果宋觀這樣做的話,興許也能將大致的劇情搶救回來。

可惜,宋觀現在他是如同大腦被門擠過一樣的狀態。

是朱雀最先發現事態的無可挽回,發現那一瞬間,朱雀的表情變得很有些可怕,可以毫不懷疑,倘若不是眼下宋觀傷得慘重,一副再折騰一下搞不好就得立馬咽氣了的模樣,朱雀一定會毫不遲疑地把宋觀吊起來狠狠抽上一頓。他抬起頭,咬牙切齒的,不自覺中帶出的語調,居然比白虎還要冰冷,不過這句話不是同宋觀這已經腦子已經思考不能的貨講,而是同其餘三個人:“宋觀這白癡,把自己的元神同這身殼子纏死了,怎麼辦?”

沒錯,之前學法術的時候,宋觀學得要死要活,始終參悟不透什麼叫使用法術的本能,如今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新的技能,卻是在快死的時候,而且給自己挖了好大一個坑,本來明明不用死,雖出了岔子,但仍有挽回的餘地,前景也不算太糟糕……如果宋觀眼下他就這麼真的因此掛掉,這真是他自作的。

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發展,全愣住了。

一時無人開口,而空中洋洋灑灑的雪花,於此刻,終於是飄落殆儘了,白虎垂下眼簾,視線落在宋觀麵上,半晌,道:“便隻能‘抽骨’了。”

朱雀聞言怔了怔。

玄武和阿衍皆是不語。

以上便是宋觀陷入昏迷之前聽到的全部對話。

而閉目之前,他覺得%e8%83%b8口很悶很悶,不是痛,很難形容這個感覺,仿佛抓心撓肺。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此刻麵上浮起了繁複的黑色印記花紋。

那些花紋從衣領之下交錯著延展出來,從脖頸,到臉頰。朱雀見狀一把將他領口扯開了,看到的就是宋觀%e8%83%b8口印著的一個纖小的手掌印,紫青色,映著那肌膚顏色頗為驚心怵目。那些大片黑色的印記花紋,便是從這裡開始蔓延擴散開來,仿佛枝椏蔓蔓的生長。

宋觀未曾聽到的,是朱雀那怔然的低語:“心魔結。”

不過聽不聽到,都是一樣的。宋觀閉上眼,昏沉沉地睡去。他應該是做了一個夢。夢裡沒有章節地自成一片天地。有流光交錯,麥子拔節,蘆葦浸在水中,鋪天蓋地的藍鳳蝶。都是些不明意義的雜亂無邊的景象。宋觀置身於當中,茫然地看著,一幕一幕交錯,然後這些景色交疊,又如同色彩流逝一般自他身側掠過。仿佛時間洪流奔湧不歇。

最後畫麵的定格,是一扇門。

宋觀立在門前,他不知道門後又什麼,卻冥冥中仿佛有什麼催促著他必須要將此門打開。推吧,推吧,推吧。門背後有什麼呢?好的壞的都沒有意義,明明並不知道背後是什麼,卻不知為何滿心期待。多奇怪的心思。卻又讓人無法抗拒。而他果然將門推開。

那是門裡門外兩個世界,身後的光影全部沉寂下來,推開門看清屋子裡景象的刹那,宋觀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他看見他久違的家人。他的媽媽和爸爸正坐在沙發上說著什麼,兩廂挨著,媽媽一直在笑,然後因為聽到響動,兩人便都回過頭朝門這邊的方向看過來。

那些細微的動作都看得分明。

“這麼早回來?”手指撫過發鬢,嘴角揚起,看清是宋觀,媽媽麵上露出了一個相當溫柔繾綣的笑來,本就是美人,帶著這樣的笑容,自是越發地賞心悅目,聲音也是溫柔,“哥哥呢?他不是說今天沒有其他事情的麼,怎麼沒同你一起回來?”

這是夢。

宋觀知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因為他的父母——

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周目的意義在於:讓宋觀徹底渣化。

☆、第73章 第六彈 龍戰於野

宋觀做了一個夢,這夢十分不真實。他明知道沒可能的事情,那些追不回來的人事物,卻又都在夢裡發生了。那些人麵目栩栩如生地問他,留下來嗎?他迷茫了很久,最後說了“不”。

因為這些都是假的。

一切再美好又有什麼用,還不都是假的。

夢裡的時間失去了原本分明的界限,它們曖昧又模糊不清地混雜在一起。感知變得不可靠,這一夢在他看來似乎至短,這一夢卻又似乎至長,宋觀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十指獄裡煩惱海,千裡冰原。宋觀徹底醒來的時候,是冷月如霜的夜景。他發現自己又被人浸在冰水之下,周身圍困著各種密密麻麻的咒符,隻要身子微動,就觸動了當中好些個的咒符。他伸手撥開它們,於是幽冷冷的水波裡,頓時一片星光點點的閃爍,仿佛天河之上的星子落儘了這萬頃碧波之下。

宋觀覺得自己此刻特彆像水鬼,若有人類看到他,想必是會嚇得大喊“救命”的吧。他這般想著,是有點類似於苦中作樂,閒得沒事的自我瞎調侃。嘴裡吐出了一串氣泡,宋觀慢吞吞地往上放遊,雖然他如今待在水底下,是不存在呼吸困難這種問題的,且如今也不像當初泡在水裡那般覺得冷。然而,那麼多年作為一個沒有超能力的普通人類,他果然還是覺得爬上岸最讓人安心。

於是浮光明滅裡,宋觀破開冰層浮出水麵,碎冰碰撞著發出泠泠的聲響,他仰頭這一眼望見的便是天空一輪殘月如鉤。

這冷冷月光萬裡,有落雪自天幕裡飄墜而下,天空是黑緞一般的墨色。倘若一個人做出一個大決定的時候,那就勢必要有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去支撐他去完成這個決定。是傷筋動骨。而最終結果,無論是喜是憂,在塵埃落定的刹那,大鬆一口氣也好,又或者絕望無助也好,相同的是那時被掏取而空的感覺,儘力得仿佛透支。

眼前的荒原白雪映著孤冷月光,兩廂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