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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孫倆相依為命那麼多年,攜手走過風風雨雨,到頭來卻落得一個貌合神離。

她與先帝和當今都是至%e4%ba%b2骨肉,卻不如皇後和太子這對繼母子感情深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也許蘇麻喇姑經常勸自己的那些話是對的,皇上長大了,該放手的就要放手。

罷了,她年近古稀,還能活多久。

隻要帝後齊心,皇子們能夠平安長大,愛新覺羅家不至後繼無人,她便是死了,到地下也有臉去見列祖列宗了。

皇上的事,她不管了,皇後的事,她也不管了,都隨他們去吧。

後宮一派和諧,難得前朝也是。

今日早朝,朝臣們全都明顯地察覺到,皇上心情好,心情極好。好到聽明相和圖相吵架都聽得津津有味,%e5%94%87角就沒壓下去過。

往日禦門聽政,皇上總是板著一張臉。剛平了三藩,又要商議收台灣,全都是花錢的事,皇上能高興才怪。

而今天,早朝議題沒變,皇上卻變了。

“皇上,朝廷才平三藩,不管是軍隊還是民生都亟需休養,實在不宜為了彈丸之地,再起狼煙。”明黨有人站出來說。

早朝才開始,火藥味就很濃了。

“皇上,台灣彈丸之地,孤懸海外,應以招撫、綏靖為主,不宜大動乾戈。”又一明黨出班啟奏。

沒錯,當年力主撤藩的明珠,現在對收台灣持反對意見。

說起明珠的發跡史,就不得不提平三藩了。

八年前,皇上要撤藩,以索額圖為首的索黨,堅決反對,主張和平談判,等熬死吳三桂,再考慮撤藩。

索相如日中天的時候,明珠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兵部尚書,連內閣都進不去。

怎奈明珠善於體察聖心,知道皇上鐵了心要撤藩,便頂著索黨的巨大壓力,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並且%e8%88%8c燦蓮花,主動與索黨周旋。

一番周旋下來,明珠躋身內閣,漸漸有了擁護者。

索相權傾一時,明珠簡在帝心,從此朝堂上就沒消停過。

平三藩打了八年,索相和明相吵了六年半,最後以索相落敗作結。

忽然沒了對手的明珠老實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圖海取代索額圖,並且繼承了一部分索黨黨徒,形成圖黨。

於是圍繞收台灣這事,明黨和圖黨吵得不可開交,朝堂再現兩黨博弈。

讓明黨接連兩人出班,簡直是圖黨的恥辱。就在明黨第三人打算站出來的時候,圖黨已然有人說話了:“皇上,《左傳》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朝廷之兵,多數都在南邊,不如趁勢拿下台灣!”

此時說話這人,正是從前的索黨中人。平三藩時,索黨主和,他便主和。現而今,加入圖黨,圖黨主戰,他亦主戰。

人嘴兩張皮,怎麼說怎麼是。

不等明黨反撲,圖黨又有人站出來:“從皇上禦極開始,朝廷九次招撫台灣,都被鄭經以各種荒謬的理由拒絕。現鄭經暴斃,正是一統天下的絕好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二比二戰平。

明珠和圖海一左一右站在乾清門的台階之下,兩人對視一眼,各自鼻孔朝天。正要%e4%ba%b2自下場,忽然聽皇上問:“李光地,無定河什麼時候能變成永定河?”

此時李光地因治水有功,早已升任工部侍郎,仍舊主管河道。

李光地沒想到皇上會在這時候點自己的名字,趕緊出班:“回皇上的話,臣已有對策,今年夏天便可給無定河套上籠頭。”

至於變成永定河,可能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李光地是福建人,而收台灣的奏疏便是福建官員提報上來的。皇上這時候點名李光地,也算是另一種表態了。

明珠靠揣摩聖心起家,按理說皇上都表態了,他就不該站出來反對。

可他沒有,仍舊硬著頭皮上:“皇上,天下苦戰久矣,合該休養生息!”

話音未落,圖海站出來說:“皇上,前明鄭氏割據台灣多年,但凡朝廷有戰事,他們必然要摻和進來,與反賊勾結。此賊不除,終留後患!”

朝議與黨爭,在明珠和圖海出班之後進入白熱化。

“你們冷不冷?”康熙插進一句話之後吩咐梁九功,“爭來爭去也沒個完,你去,讓大膳房熬點薑湯送過來。”

說著又把梁九功叫到身邊,耳語了幾句。

朝臣們:啊?不能下班?還要喝薑湯嗎?

昨天是怎麼散朝的,所有人都還記得。就是等到明相和圖相%e4%ba%b2自下場吵架,皇上煩了,站起身就走。

今天簡直就是昨天的複刻,怎麼皇上沒走,還賞了薑湯?

梁九功走後,爭論仍在繼續,一直到他帶著薑湯回來。

明珠接過內侍遞來的薑湯,吹了吹,喝下一口,白皙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沒加糖,又熱又辣。

若不是怕在禦前失儀,他真想吐出來。

但薑湯是皇上賞的,誰敢不喝完。明珠一咬牙一閉眼,仰頭飲儘,這才將碗還給內侍。

早朝隻有開始的時間,沒有結束的時間,什麼時候說完什麼時候散。

再加上這段時間都是大事,且兩黨分歧很大,爭論起來沒完沒了,根本停不下來。

早晨用膳的時候,明珠連水都很少喝,生怕上朝的時候內急。

這會兒說了太多話,嗓子都冒煙了,再灌下一碗熱辣滾燙的薑湯,明珠輕咳一聲,發現自己失聲了。

偷眼看圖海,也是滿臉通紅,額上都見了汗。

再看其他人,除了國仗噶布喇,都好不到哪裡去。

康熙滿意地看著下麵,抬抬手說:“怎麼了?繼續啊。”

朝臣們:“……”

回到家中,明珠牛飲了兩大碗涼茶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覺羅氏問他怎麼了,明珠苦笑著把今日早朝的事說了,覺羅氏不解:“明知皇上要收台灣,你為何非唱反調?”

忘記自己是怎麼發達的了?

明珠費力地啞著嗓子說:“我也不想啊,奈何被圖海搶了先!索額圖倒台,皇上故意把圖海換回來牽製我。圖海讚成收台灣,我必須反對,而且要堅決反對。若我與圖海站在一邊,你猜皇上會怎樣想?”

所以這個反派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為我何求,不僅是覺羅氏,很多明黨的人同樣不理解。

除此以外,收台灣可不是打下來就完了,還得出人出錢地治理,其中利弊他作為內閣大學士有責任提醒皇上。

但願他這一番苦心,皇上能懂。

第108章 顯懷

就在明珠跟覺羅氏吐槽時,圖海也在安撫自己的人。

圖黨的中堅力量是原來的索黨,還有一些武將。有仗打,武將自然歡喜,但原來的索黨大多都是上三旗的貴族,他們保守慣了,總覺得現在就很好,沒必要掏空國庫去打仗。

朝廷招撫台灣都招撫那麼多年,鄭經死了,接著派人去招撫唄,為什麼非要打仗?

撤藩的時候,他們就是主和派。甚至在皇上一錘定音之後,南邊戰場推進不順時,他們還會站出來給皇上出主意,打不過就議和吧。

至少能保住現有的利益。

在叛軍打到湖南的時候,他們還提出過與吳三桂劃江而治的想法。

三藩的封地本來就是朝廷給的,三藩反叛,朝廷有實力平叛自是應該。且三藩的封地雖然不是什麼魚米之鄉,礦產倒也不少,拿回來很有必要。

可台灣不過打彈丸之地,與內陸相隔海峽,打起仗來又要組建水軍,又要建造海船,還要與極擅海戰的前明鄭家打擂台,怎麼算都得不償失。*思*兔*網*

做了半輩子的主和派,忽然要跟著圖海主戰,他們一時半會兒角色都轉換不過來。

最可笑的是,明黨從前主戰,現在主和,兩邊因為收台灣的事掐起來,經常吵著吵著就互換陣營,不知所謂。

圖海喝下一碗不加糖的濃薑水,嘴辣心苦。

當初福建那邊寫奏疏鼓搗皇上收台灣的時候,他就不讚成。

平三藩說起來簡單,隻有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才知道有多難。

八年,那可是八年啊,不是上嘴%e5%94%87碰下嘴%e5%94%87的彈指一揮間。

皇上把明珠和他一起留下,將奏疏拿給他們傳閱,當時他站得靠前一些,奏疏便先傳到他手上。

對上皇上殷切的目光,圖海知道皇上有野心,想要收台灣,一統天下。

他能說什麼,他敢說什麼,隻能硬著頭皮表示支持。

明珠與他互為牽製,他讚成,明珠隻能反對。

兩人當天就在皇上麵前吵了一架。

在南書房與明珠吵完,回去還得跟自己的黨徒們吵架。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收台灣的好處,不得已用自己高貴的出身和朝中的威望,才算把這些八旗老爺們的反對情緒壓下。

再加上與明黨的黨爭勢同水火,圖海和他的圖黨稀裡糊塗就從原來的主和派變成了現在的主戰派。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變態,每天上朝都非常割裂。

腦子裡想著,收台灣有什麼用,嘴上卻在羅列收台灣之後的一二三四五條好處。

還得時刻提醒自己,你是主戰派,不能被明黨的人帶亂了節奏。

大膳房管著後宮的吃喝,郝如月很快知道了無糖薑湯的事,笑著問皇上:“臣妾的阿瑪最不愛喝薑糖水,嫌辣,他也有份不成?”

本來噶布喇世襲罔替的一等公是虛銜,不必上朝議事,便是議事也是充人頭,根本說不出多少建設性意見。

奈何皇上非要抬舉,準他上朝充人頭。噶布喇還特彆願意旁聽,說比待在家中有意思多了,郝如月就隨他去了。

康熙隔著小幾握住郝如月的手:“你懷著朕的嫡子,如此辛苦,朕可舍不得迫害國丈。獨國丈那一碗是加了糖的。”

“臣妾謝主隆恩。”郝如月邊笑邊說。

加了糖,阿瑪也不愛喝,真是難為他了。

不過更為難的恐怕還是明相和圖相吧,把原來的主和派硬逼成主戰派,然後利用黨爭再將原來的主戰派倒逼成主和派。

大清的根本是八旗,八旗說了算的都集中在上三旗。上三旗聯起手來,皇上也要忌憚三分。

所以撤藩時,代表上三旗的索黨反對,皇上才要故意打壓索黨,扶明珠上位,坐視他吸納黨徒,與索黨對抗。

便是撤藩的聖旨頒下,當南邊戰場不順利的時候,索額圖還敢站出來建議朝廷與叛軍議和。

在任何時代,既得利者永遠是阻礙新生事物發展的罪魁。

郝如月可以想見,當時康熙的處境有多艱難,遠不是後人簡簡單單用一個“力排眾議”就能形容的。

吃一塹長一智,這回康熙絕不允許上三旗主和。於是非常巧妙地利用黨爭將代表上三旗的圖黨牢牢地綁在了自己的戰船上,替他衝鋒陷陣。

明珠是靠著揣摩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