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等郝如月給出反應,康熙抬眸問:“是不是誰說了什麼?”
他以為是皇貴妃。
明日是先皇後的祭日,以皇貴妃謹慎的性格,多半會提醒後宮眾人注意穿戴。
如果真是這樣,皇貴妃未免小題大做,甚至有故意為難的嫌疑。
換個發飾而已,郝如月不願計較:“沒有人說什麼,是臣膩了,想換一換。”
康熙還是覺得不對勁兒,轉頭問芍藥:“你來說。”
芍藥正氣呢,跪下說:“皇上明鑒,是張貴人和董貴人在皇貴妃麵前說起,姑娘不願與她們計較,這才換了發飾。”
丁香也跪下說:“這十顆紅珊瑚珠和五顆綠鬆石珠,是姑娘十五歲時皇後娘娘所賜。”
康熙聞言心中一痛,彆人十五及笄,她卻在十五歲時鉸了頭發,這十五顆珠子大約是皇後給妹妹準備的及笄禮。
“皇貴妃怎麼說?”康熙垂下眼瞼問,隻留給眾人一個淩厲上揚的眼尾弧線。
郝如月抬眸看過去:“皇貴妃什麼都沒說,是臣聽說的,做不得準。”
“聽誰說的?”
康熙也抬眸注視著郝如月的眼睛,看得郝如月有些不自在:“是惠嬪過來串門時說的。”
康熙“啪”地一拍炕桌,站起身往外走:“那錯不了了。”
當日張貴人和董貴人被連降兩級,貶為答應,理由是對皇後大不敬。
這個理由非常玄幻,張貴人和董貴人接旨的時候都懷疑聖旨出了差錯。明日便是先皇後的祭日,繼後的接班人佟佳氏也隻封了皇貴妃,宮裡哪兒來的皇後?
宮裡沒有皇後,她們如何對皇後大不敬?
張貴人,哦不,現在已經是張答應了,位份比從前還低,可以說是一夜回到解放前的之前。
哭喪著臉領旨謝恩,等傳旨太監走了,轉身便去了董答應屋中。
董答應此時已然哭濕了兩條手絹,見張答應來了,又與她抱頭痛哭了一場。
聖旨已下,她們又被打回原形成了答應,再沒資格住在永和宮,哭過之後趕緊收拾東西搬去內務府臨時安排的圍房居住。
受太後提拔之前,她們是常在,還能跟著貴人們住偏殿,這會子變成答應了,再想回到原來的住處已經不能夠。
因為太後提拔了她們兩個做貴人,同時也在答應裡麵挑人補上了她們走後的常在空缺。
她們原先住的屋子,已經被人占了。而占了屋子的人比她們現在的位份還要高一級,想讓常在給答應騰屋子,絕無可能。
後宮人少,本來答應也有機會跟著那些不受寵的貴人住,可內務府給她們安排的住處,在乾清宮後身的圍房裡,與宮女無異,她們也隻能忍著。
搬家之後,周圍的人多起來,兩人不敢再哭,生怕彆人說她們怨懟皇上。
乾清宮是皇上的寢宮,離皇上最近,萬一有什麼不好的話傳到皇上耳中,說不定她們就沒了。
其實住在乾清宮的圍房,是機遇與挑戰並存的。這裡離皇上更近,若皇上乏了想要人伺候,卻又懶得走流程召幸妃嬪,便會拿住在圍房的答應和官女子泄火。
很多出身卑微的宮女都是在這裡侍寢出頭的。
後宮人少,主位娘娘更少,於是常在、答應都有資格去給皇貴妃請安,聽皇貴妃教誨,可住在乾清宮圍房裡的人沒資格去。
於是董答應痛定思痛,決定在圍房裡好好表現,爭取早日爬上龍床,東山再起。
然樹欲靜,而風不止。才搬到圍房裡安頓好,張答應便來找董答應,壓低聲音問出了心裡的疑問:“董姐姐,咱們的罪名來得蹊蹺,宮裡哪有皇後?”
董答應也不理解,可事已至此,她不想再追究這些:“許是旨意下得急,少寫了一個先字。第二日便是先皇後的祭日,咱們在前一日佩戴鮮豔的首飾,還出言頂撞了皇貴妃,這才惹惱了皇上。”
說起這事,董答應悔得腸子都青了,張答應卻是個氣性大的:“慈仁宮的赫舍裡女官不是一直都戴著珊瑚和綠鬆石,便是給先皇後哭靈的時候,她都是這副裝扮,怎麼不見罰她!”
她的紅珊瑚珠釵和董姐姐的綠鬆石耳墜是上一次侍寢之後,皇上賞的。她們被禁足之後戴出去給皇貴妃請安,不過是想提醒眾人她們還很得寵,千萬不要因為禁足就看輕了人。
誰知皇貴妃隻掃了一眼,便訓斥她們,她這才委婉提醒皇貴妃,敢在這個當口戴珊瑚和綠鬆的可不止她們兩個,請皇貴妃務必一碗水端平。
得寵之後,她曾經好幾次委婉提醒皇貴妃,皇貴妃也拿她沒辦法。這一次她才被放出來,措辭自認比前幾次溫和多了,誰知就踢到了硬板上。
張貴人總結了一下自己受寵以來的種種遭遇,很快便得出結論:“咱們這一回受罰,未必是皇貴妃從中作梗。”
事已至此,董答應隻想朝前看,找機會翻身,不想再翻舊賬:“除了皇貴妃還能有誰,你快彆胡思亂想了。”
張答應堅信自己的判斷,並且懷恨在心:“多半是慈仁宮後殿那位聽到風聲,在皇上耳邊嚼了%e8%88%8c根。”
董貴人很怕她再瞎折騰:“那位不過是個女官,能有多大作為。”
張答應掰著手指頭算:“滿後宮咱們最得寵,三個主位娘娘都對咱們禮讓三分,便是咱們出言頂撞,她們終日見不到皇上,想告狀都難。”
“可慈仁宮的那位女官有機會。”張答應越想越是那麼回事,“我派人打聽過了,皇上罰咱們之前,剛剛從慈仁宮回來。”
“咱們既然知道了她的厲害,不去招惹便是。”董答應勸。
她們這兩個最受寵的,都不過是人家的替身。事實證明,家花到底香不過野花,何苦自討沒趣。
張答應哪裡肯聽:“我還打聽到,慈仁宮這位女官並不乾淨,與皇上身邊最得臉的禦前侍衛有私情。當年若不是那個禦前侍衛忽然染上重病,兩人的孩子恐怕都滿地跑了。”
見董答應瞪圓了眼睛,張答應心中越發得意。她剛入宮時便在乾清宮當差,也是在這裡被皇上臨幸才成了答應,之後又從答應晉升為常在,這才搬出去住。
董答應出身高些,從大選入宮,進宮便是答應,與不得寵的通貴人住在一處。
驟然搬到乾清宮圍房,自然兩眼一抹黑,沒有她這個曾經的地頭蛇消息靈通。
“富貴險中求,姐姐想不想搏上一搏。”
見董答應搖頭,張答應冷笑一聲:“姐姐不會以為住在乾清宮圍房,離皇上進,機會更多吧?”
張答應嗬嗬笑起來,忽然止住,靜靜盯著董答應的眼睛,輕聲說:“姐姐聽說過燈下黑麼?”
不等董答應回答,自顧自道:“這乾清宮的圍房便是個燈下黑的地方,不,這裡是整座皇宮最黑暗的地方,陽光都照不進來。”
她曾經在這片黑暗中生活過三年,每天睡的是大通鋪,吃的是粗茶淡飯,見證了一批又一批地貴女入夜被抬進來侍寢,事後又被抬出去。
太監問留不留,皇上若說留,還好些,能直接被抬回自己的住處。為了儘早懷上龍胎,睡覺的時候墊在%e5%b1%81%e8%82%a1下麵的軟枕都不敢取出,就這樣墊著睡一夜,第二日少不得腰酸背疼。
若皇上說不留,沒錯,她就是每次被召幸,皇上都會說不留的那個倒黴蛋,便會被暫時安置在圍房的一個房間裡,等著司寢的嬤嬤過來給她揉肚子。
司寢嬤嬤的手勁兒很大,要將皇上留在她身體裡的東西全都揉出去,再灌下一碗避子湯,確保她不會懷孕才能交差。◎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前幾次,她不知其中關竅,每一次都痛到暈厥,怕吵了皇上休息,不敢哭更不敢喊,生生將木床板摳出個洞來。
後來,她學會給司寢嬤嬤塞銀子,這才沒有再摳床板,可還是很疼。
她身子骨強健,被磋磨幾次還能活,更有那當真弱柳扶風的,被司寢嬤嬤伺候過一次,沒過多久人便沒了。
人沒了便沒了,反正侍寢的時候皇上很少說話,一上來就直奔主題,完事之後皇上便睡了,根本不記得誰是誰。
乾清宮圍房裡的宮女、官女子和答應,就像夏天的韭菜,割完這一茬永遠還有下一茬。
然而有機會被臨幸的宮女還是幸運的,因為有盼頭,沒準兒哪回皇上高興了,給了更高的位份,便能逃出這裡住到彆出去。
最最悲催的還是那些被皇上厭棄了的。她們侍寢過,不能像普通宮女那樣被放出宮。等熬到出宮的年齡,隻會被打發去浣衣局那種地方做苦力,直到老病而死。
聽張答應講完,董答應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聽她誘惑道:“咱們先後兩次折在了同一個人身上,可見皇上對她有多寶貝。當局者迷,若咱們能幫皇上看清那女人的水性楊花,沒準兒就能重獲聖心,住回寬敞明亮的永和宮去。”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由不得董答應不心動。不過心動歸心動,她還是有理智在的:“僅憑咱們兩個……能行嗎?”
張答應搖搖頭:“事涉禦前侍衛,當然不可能隻有咱們兩個,侍衛那邊有人策應。”
禦前侍衛之間也有競爭,得臉與不得臉,之後的前程會差很多。
即便同樣得臉,誰不想一枝獨秀。
董答應權衡再三,還是點了點頭:“全聽你的。”
張答應和董答應被罰的同時,皇貴妃也接到了一個大活兒,皇上說乾清宮人手不夠,將明年春天的小選提前到今年秋天了。
“娘娘,張答應和董答應降了位份,罪名是對皇後大不敬,可宮裡沒有皇後,您說是旨意錯了,還是……”
“反正不是嬤嬤想的那個意思。”皇貴妃開口打斷了邢嬤嬤的癡心妄想。
邢嬤嬤應了一聲是,卻還不死心:“可那兩位確實頂撞了娘娘,說是大不敬也過得去。”
皇貴妃雖然不得寵,可料理後宮諸事井井有條,養育皇子也有功勞,如何當不得皇後。
皇貴妃早將這件事的始末原委梳理了一遍,又想起張、董二人之前被禁足的原因,心中有了計較,對邢嬤嬤說:“八月便要小選,我頭一回經手,恐怕%e8%84%b1不開身,以後讓惠嬪帶大阿哥去慈仁宮玩吧。”
這一日,惠嬪正帶著大阿哥來慈仁宮串門,丁香忽然走進來趴在郝如月耳邊說:“大爺派人來說,家中有事,想見姑娘一麵。”
郝如月給惠嬪說自己有事,得出去一趟,惠嬪便說讓她儘管去,自己可以帶著太子和大阿哥玩。
郝如月走出門,見這回來送信的小太監並不是從前那一個,便在心裡打上了問號。
不是她謹慎過頭,而是在穿越前被家裡人坑過太多回,遇到反常的情況,心中下意識便會警鈴大作。
寧願謹慎過頭,最後發現是一場虛驚,也不想傻乎乎掉進彆人挖好的陷阱,甚至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