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1 / 1)

現在的年輕人,想法真是難懂,想要針得疼,又不能太疼,還得規定是哪種疼,你這不是難為我嗎?”

“不、不,大夫,我、我錯了……”

他不再繼續進針,隻把已下的針稍稍撚動調整後不再碰,“其實我理解你,身體某部位失去感覺的人,都或多或少渴望得到一點刺激。以後讓俞衡給你針,沒準能針得疼一點。”

我看向俞衡,他沒說話,而是微微垂下了視線。

“俞衡,我覺得以你的手法,完全可以做得來。當年你可是同屆裡手最穩、針下得最準的一個。今天一定要把我請來,是什麼理由?”

俞衡抿了抿%e5%94%87:“我……畢竟沒什麼實踐經驗,如果盲目給他施針恐怕……”

“你就是不敢。”大夫打斷了他,“什麼沒有經驗,你實習的時候我帶你針灸得還少了?同屆裡麵你怕是接觸病人最多的一個。現在你不敢,隻因為是你重要的人,所以下不去手。你如果克服不了這個心理,是永遠也學不好針灸的,等什麼時候你連自己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e7%a9%b4位也敢下手了,並且毫無失誤地針好,那將不會再有什麼能難倒你。”

“……是,老師。”

“他這個病需要長期針灸,而我不可能經常往你們這裡跑,所以以後還得靠你。你去找彆的大夫,不如你%e4%ba%b2自來。這一次你記住了我的手法,下次便自己動手吧。”

俞衡點頭:“我明白。”

我有些好奇,不由問道:“大夫,為什麼你這麼相信俞衡?”

“畢竟是我%e4%ba%b2自帶出來的學生,這點自信還是有的。我要是不相信他,豈不是等於不相信我自己了?”

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老師,其實我一直有一個困擾,想問您,但始終沒有找到機會。”俞衡突然道。

“你問。”

“當年跟我同屆的學生裡,資質好的人那麼多,手法不比我差的也大有人在,您為什麼會選中我?”

大夫瞧了他一眼:“資質隻是一方麵,我看中你,主要還是因為你手穩,最謹慎,也最謙遜。”

俞衡沒有接話。

“我隻喜歡教不斷求取上進的學生,而不喜歡稍有成績就沾沾自喜的學生。他們都在互相攀比的時候,你卻在默默無聞地繼續學習和練習。這樣的學生我不找,那我還要找什麼樣的學生?”

俞衡歎了口氣:“老師,您彆再誇我了。您對我抱這麼大希望,可到最後我也還是沒能往您期望的方向發展。”

“你還在因為你母%e4%ba%b2的事而自責?”

“……老師!”

俞衡麵色陡變,竟低喝了一聲,好像非常不願意被提起這個話題。

“到今天了,我一提她你還是這個反應,可見你根本從沒有放下過。”

俞衡深吸了一口氣,我看到他的拳頭攥起又鬆開:“我從您要收我為學生的第一天就跟您說過了,我很自私,我學醫不是為了心懷天下治病救人,我隻是為了我自己。我從沒有過任何想當醫生的打算,我隻是為了學,為了學會。隻要學會了我想要的,我就不會再繼續下去了,您也是……答應了我的。”

他上次還跟我說是上到一半不想當醫生了,現在又說壓根就沒想當過,看來他還有不少事情瞞著我。

老大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現在又是為了什麼?你上一個為她而學醫的人已經不在了,現在又是為了誰,才答應跟我去中醫院?”

等等,什麼?俞衡要去中醫院?

“是為了他嗎?如果你隻是想給他針灸,以你現在的水平已經足夠了。還是說這一次的人比以前更加重要,情況也更複雜,你的要求又提升了?”

那個“他”……莫非是我?

俞衡張了張嘴,但沒說話。

“你這又是何苦?永遠為了彆人,而不去在乎自己的前途嗎?”

“……您明明知道我是什麼性格什麼脾氣,也沒必要再用這種話挖苦我了吧?”

老大夫歎口氣,搖頭道:“罷了。我尊重你的選擇,那你可決定好,要繼續跟著我學了?會很辛苦,工資會給你,但絕對不會高。”

“是。我知道。”

“還是跟以前一樣,學成身退?”

“是。”

大夫沒再說話,不過我能感覺出他有些無奈。

俞衡家裡……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嗎?我隻知道他母%e4%ba%b2在多年前去世,卻不知道他學醫跟他母%e4%ba%b2有什麼關聯。

我得找個機會問問他,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告訴我。

Chapter 27

留針留了二十來分鐘,我感覺我整個腰部都酸爽得要飛天,經絡間好像有電流似的竄動,渾身都忍不住要時時顫上兩顫。

大夫說這在中醫上叫什麼“得氣”,我能感到酸麻脹就說明是刺得對了。我又問他如果我不說我有什麼感覺,那他能知道是刺對了嗎?他答我可以,若行針得當,施針者就會感到針很“沉”,好像%e7%a9%b4位自己就要把針吞進去,撚針吃力而提針沉滯,有種“如魚吞鉤”之感。

……可我特麼又沒釣過魚,我哪知道什麼叫如魚吞鉤。

他一邊跟我解釋,一邊開始起針,把用過的針扔進一個小塑料盒裡。我問他道:

“這些針就不要了?”

“這是一次性針,隻用一次,免得感染。不過你自己在家也用不著,一會兒我給俞衡一套針,那個不是一次性的,用完之後高溫加酒精消毒,可以重複使用。你這長期針灸,用一次性針成本太高了。”

“謝謝大夫。”我說。

他“嗯”了一聲,“不謝,反正針灸和針的費用都要算在你頭上的。”

“……哦。”

他又給我紮了大%e8%85%bf和小%e8%85%bf肚子,不過這次我就完全沒有感覺了,他也沒再留針,行過針便起。

然後他拍拍我的背,跟我說:“翻個身。”

我平常確實可以自己翻身,但我現在被他紮得渾身酸軟,尤其是腰,完全一點力量都使不上。

“翻、翻不動。”我十分尷尬。

“俞衡幫他一把。”

俞衡過來把我翻了個麵,我仰躺著,又聽見老大夫對我道:“給你針個刺激點的,不過你也不見得有感覺。”

我稍稍偏頭,看見他正給我紮腳底。我並沒覺得疼,也沒覺得酸脹,總之什麼反應都沒有就是了。

他看我一眼,又繼續撚、插、提,這樣持續了兩三分鐘,我看到我的腳突然抽[dòng]了一下,不由睜大眼睛,但我自己卻完全沒有感覺到它抽[dòng]。

他還在繼續,又過了幾分鐘,我忽然感到那裡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隨後傳來一絲絲麻意,但緊接著又迅速消失了。

“有感覺了?”他問我。

那感覺來得太快也走得太快,我甚至不太確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感覺。因為下`身失去知覺太久,我也不太能判斷出來是否是腳底傳來的感覺,是否與他的針灸有關。

“我……我也不知道。”

他笑了笑,起掉了那根針,“沒關係,慢慢來,如果一次就能恢複知覺,那針灸就成神了。那樣的話世上也沒有那麼多癱瘓的病人了。”

我怔愣著看他,他又說:“不過我這一路針過來,‘得氣’的感覺倒是挺明顯,你經絡基本暢通著,隻是神經還沒有恢複。好在你這不是完全性損傷,不然針灸也沒有任何用處。”

我眨了眨眼:“也就是說,我還有希望是嗎?”

“當然。以你的情況,就算不針灸,自己鍛煉和複健也是可以慢慢好的,針灸隻是輔助作用,多給你一些刺激,多對受傷的神經進行疏導,可以幫你好得更快一點。不過你也不要以為針灸就萬事大吉了,你自己不去積極進行康複訓練,針灸得再好也沒用。”

“那我……是不是有了知覺,就可以控製我的%e8%85%bf了?”

“那不見得,感覺神經和運動神經可不是一回事,有人一直有知覺也動不了,有人部分無知覺也能拄著拐慢慢行走。”他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奇怪,你以前的西醫大夫沒跟你說過這些嗎?”

“啊……那個……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俞衡坐在我床邊,笑得無奈:“他從來不好好聽。大夫說什麼都是我聽,他覺得我聽懂了,就是他聽懂了。”

我尷尬地摸摸鼻子,扭過頭去,麵皮微燙。

“好吧,那就繼續吧。俞衡再幫一把。”

他又讓我側過來,在我%e8%87%80側、膝蓋下、腳腕和腳背取%e7%a9%b4。由於我這個姿勢不太能呆得住,所以隻好讓俞衡扶著我。

“剛才你腳底的那個%e7%a9%b4位叫湧泉,刺激感很強,對腎也有一定作用。可以經常針灸它刺激神經的恢複,等你有了知覺,就改成按摩,那樣會比較好。”

他說給我聽,我也記不住,主要還是俞衡聽。

“取哪些%e7%a9%b4位你都知道,我就不說了,記得根據他恢複的情況做些變動。同時也能延緩腎竭的趨勢,減輕身體疲勞,讓他過得舒服一點。”

“我記下了。”俞衡道。

針灸了一個多小時,總算徹底結束了,我已經渾身軟得連跟手指都不想動,但又同時覺得很舒服,身體很輕,很過癮。

稍稍有些困,有點想睡,大夫把我拍醒,問我道:“很累嗎?”

我搖搖頭:“不是累,就是……有點酸軟,沒什麼力氣。”

“一會兒就會好了。如果持續時間太長的話,你就告訴俞衡,他知道怎麼給你調整。”

我點頭。

“三小時內不要洗澡。你這個長期針灸,就隔天一次或者三天一次吧,天天針肯定受不了。到一個療程結束就休息一陣,讓%e7%a9%b4位也恢複一下,省得以後越紮越不敏[gǎn]。我就不給你開中藥了,你腎的毛病不能隨便吃藥,吃得不好反而加重負擔。你要是以後覺得身體虛弱再來找我,我給你開些滋補的藥,不傷腎的。”

他說著起身,我以為他準備走了,結果他突然板起臉來,麵向俞衡:“你,過來坐下。”

他這表情……是要訓俞衡?我瞌睡蟲頓時全跑了,把胳膊墊在腦後準備看好戲。

俞衡頓時一愣,又迅速反應過來,偏過頭乾咳一聲,心虛地移開視線。

他自覺地伸出雙手,老大夫給他把了脈,臉色更不好看了:“你怎麼回事?是想挨針了還是想喝藥了?身為我的學生,把自己弄到休克,你丟不丟人?”

俞衡露出驚訝的神情:“您是怎麼知道的?這都過去這麼久了,您摸出我虛我認了,能摸出我之前休克過也太過分了吧?”

“摸不出來,姓馮的小子告訴我的。”

“誰?馮深?您什麼時候認得他?”

這回不光俞衡,連我都錯愕了,這世界這麼小嗎?俞衡的老師認得我主治醫生?

“那有什麼奇怪,他們醫院跟我們醫院本來就有過合作,那姓馮的小子幾年前差點抑鬱,身體糟得一塌糊塗,還來我們中醫院調理過一陣。”

俞衡乾笑一聲:“哈,難怪他當時強烈要求我給硯之針灸,還對我那麼關心,原來知道我是您學生。”

“總之,你自己的身體自己注意好了,再被我發現,絕不是罵一頓這麼簡單。”他看了一眼時間,站起身,“我得走了,你暫時在家休息,一周之後再來醫院學習。”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