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首領?
顏鳶沒有想到,連鬱公公送的這份禮居然如此之大。
這半個月以來,帝都城已經安定,城防軍的主力都調遣到了禦庭山,連同灰騎在內好幾股兵力想要攻破禦庭山的防線,卻意外地都沒有成功。
究其根由,是因為遇到了魁羽營設下的詭異的陣法與陷阱。
魁羽營原本是闕氏手底下尋金的隊伍,千裡追殺其實還不算是他們的強項,他們最擅長的還是下到地宮尋金問保。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在禦庭山附近設下陷阱,逼得城防軍與灰騎生生半個月都無法上道山腰。
而如今有了原安,一切都不同了。
原安知曉魁羽營的所有伎倆。
五日之內,城防軍破除陷阱,大軍逼臨禦庭山,灰騎趁夜摸上山腰,一夜攻破山腰的防守。
待到第六日的天明時分,楚驚禦的守衛就隻剩下了山頂,真正成了畫地為牢的籠中困獸。
初陽照耀山地。
血腥味連同晨霧一起慢慢消散。
顏鳶便是在這時候上的山。
她並非第一次到皇陵,然而上到山腰的時候,還是驚呆了:
原來齊整的道路已經不見了,山腰之上儘是壘成堆的黃土,荒土之上還橫陳著屍體。
就這樣一路到了山頂。
顏鳶徹底僵在了當場。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慘白無比,就連楚淩沉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皇陵呢?
山頂之上皇陵入口已經消失不見,從前百官朝跪的坦地,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大坑,坑不知有多深,坑邊懸掛著許多張軟梯,山風吹來,四野都散發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氣息。
大坑邊上,鬱行知煢煢孑立。
他雙手合揖,朝著楚淩沉所在的方向,躬身深深行了個禮。
這是一股詭異的畫麵。
周遭黃土狼藉,大坑口傳來陣陣異味,身穿青衣朝服的當朝丞相纖塵不染,如同一枝插在亂葬崗上的柳枝。
所有人都在心中打了一個寒戰。
一時間竟無人靠近。
第168章 我有鑰匙
青山肅穆,萬籟俱寂。
鬱行知緩緩直起身來,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楚淩沉的身上。
他輕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平安歸來,真是萬民之幸。”
他形容端莊,語氣端莊,全然看不出半點亂臣賊子的囂張,仿佛依舊是那個斯文雋永的清流之首,白衣卿相。
鬱行知深深看著楚淩沉,聲音越發柔緩:
“可惜了,人總不能走一輩子運。”
“今日必定要委屈聖上,長眠於此了。”
威脅的話從他口中緩緩吞吐出,依然像是清風過崗。
在場的人一怔,城防軍統領率先反應了過來,他大聲嗬斥了一聲“放肆”,便率領著手下人馬把大坑團團圍住。所有人向前逼近,弓箭手儘數就位,隻需楚淩沉一聲令下,鬱行知就會被亂箭穿心而死。
可惜事情最終出現了意外。
一個先鋒的探子匆匆跑到了城防軍統領的麵前,在他耳畔耳語了幾句。
頓時城防軍統領臉色大變,他迅速走到了顏宙身旁,低聲向他和楚淩沉稟報:“陛下,侯爺,這逆賊在地下埋了火藥……”
火藥?!
顏鳶震驚望向鬱行知。
鬱行知對上了她的目光,居然微微笑了出來。
“既然聖上已經知曉了,微臣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微臣偶得藍城藏寶圖,圖謀已久,卻沒有想到棋差一著。”
鬱行知皺起眉頭,仿佛真是碰到了棘手的難題,正與人好聲好氣地商量:
“所以微臣自上山前便知此行可能有去無回,所以早在山上三十處埋下炸藥,待到這一座山都夷為平地,總能勉強拚個和局之勢。”
“此舉實乃被迫無奈,還望諸位諒解。”
山頂上噤若寒蟬。
顏鳶也倒吸了一口氣涼氣。
禦庭山是一座小山,上下也不過是一個時辰的事情,這樣一座小山埋了三十處火藥……
意味著不論多麼好的運氣,都不可能逃得炸藥的範圍。
鬱行知竟是想要玉石俱焚。
山頂上沒有人敢呼吸,就這樣僵持了片刻,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坑裡響起來:“鬱行知!你明明與我說不會用炸藥的!你騙我!”
那是楚驚禦的聲音。
大坑旁的繩梯開始翻動。
過不多久,滿身狼狽的楚驚禦便從下麵爬了上來。
他疾步走到鬱行知的身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襟質問,卻不想手還沒有挨到鬱行知,就他身後的黑甲護衛阻攔。
楚驚禦唯有狂怒:“鬱行知!你瘋了嗎?!你要炸的是我楚家的皇陵!你想讓孤遺臭萬年嗎?!”
鬱行知臉色不變,隻是譏諷道:“橫豎你挖都挖了,炸與不炸又有什麼區彆?”
楚驚禦頓時咋%e8%88%8c:“你……”
他無話可說,隻能青白著一張臉,從牙縫裡擠出質問:
“就算要炸開地宮的門,也用不著滿山的炸藥!”
“你到底想乾什麼?孤已經被你拖累得……拖累得快遺臭萬年了!你引燃炸藥,是想要拖著孤一起死嗎?!”
“你明明說過你隻是想取回先人遺骨……”
楚驚禦已經失了理智,紅著眼睛朝著鬱行知吼。
鬱行知等他吼完,才淡道:“嗯,我騙了你。”
他的聲音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不相乾的事。
楚驚禦雙眼幾乎瞪裂。
他就這樣與鬱行知僵持了許久,才終於頹然地耷拉下了肩膀。
他其實也並非全然沒有感覺。
最開始,鬱行知隻是讓他在江南的族人問他收購一些屬地的特產。他人在西南,花錢的脾氣不大好,朝廷的俸祿根本不夠用,錢銀虧空原本就多,有了鬱行知給的商路,他的產業也日漸做大。
生意越做越大,錢卻是越來越不夠用,後來他偶得一批假銀錢,起初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通過朝廷的門路過了遍手,居然當真洗乾淨了那批假銀錢。
那時他並不知曉是鬱行知開了方便之門,隻是被狂喜衝昏了頭腦,於是從四處收假銀錢,逐漸變成了私開作坊做假銀錢。
再後來便是東窗事發,塗山公公露出了馬腳,他慌不擇路想要補漏,可是虧空數額之大,即便他散儘家財也是不可能補上這空缺的……
鬱行知便是這時候%e4%ba%b2自找上了他。
從前他們隻是書信往來,見麵時那個斯文雋永的當朝首輔,根本連眼神都不會給他一個。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與鬱行知會麵。
鬱行知告知了他關於藍城寶藏的事。
楚驚禦心裡也清楚,早在多年之前,他第一次接受他族人的訂單之時,他就已經跌入了鬱行知的陷阱。
他說他原來姓闕。
他說他的家人連同寶藏一起被埋進了地底,他費儘周折隻是想要取回先人的遺骨好好安葬。
他信了。
他真的信過他。
他騎虎難下,與鬱行知同行。
楚驚禦佝僂著肩膀,紅著眼睛笑起來:
“鬱行知!你若點燃炸藥,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你當真以為我沒有留後手?”
“我知道你在城外養了一個女人還生了個孩子,我告訴你,我死了他們一個都彆想活!我一定把他們碎屍萬段!”
楚驚禦高傲地抬起頭顱。
他準備欣賞鬱行知臉上的驚慌,看他知道自己小心保護著的要害,暴露在所有人前的無措。
可是並沒有。
鬱行知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
他輕道:“可惜了,城外的女子與孩子,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楚驚禦怔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思△兔△網△
鬱行知歎了口氣:“楚驚禦,你還是不了解我。”
他盯著楚驚禦的眼睛笑了笑:“若非你自以為捏住我軟肋,你又怎麼會安心聽憑我差遣?”
楚驚禦:“你……”
鬱行知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些許遺憾的表情,他對身旁的黑甲守衛道:“送暄王殿下去休息。”
他的話音剛落,黑甲守衛就把暄王直接推進了大坑。
顏鳶幾乎是本能地想要衝上去拉他。
千鈞一發之際楚淩沉拽住了她的手腕,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楚驚禦慘叫著跌向坑裡,然後聽見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鬱行知又望向了顏鳶:“皇後方才是想要救他麼?”
他的目光依然很溫和。
顏鳶隻覺得全身上下的寒毛都林立了起來。
她咬牙道:“我不是想要救他,我是來與你做交易的。”
鬱行知眯起眼:“哦?”
顏鳶與楚淩沉交換了一下眼色,而後向前踏出,對著鬱行知道:“鬱相不是也在等麼?”
若隻是想要同歸於儘,不必這樣大費周折。
他多半也是在賭。
賭他們或許有籌碼。
他必定是用儘了方法都開不了寶藏大門。
顏鳶道:“炸藥不一定能炸開地宮入口的斷龍石,但一定能把地宮門口的人炸死。”
顏鳶盯著鬱行知,緩緩道:“鬱相死之前都沒有看到過寶藏一眼,不會覺得太可惜麼?”
鬱行知的眼裡閃過一縷光亮:“皇後此話何解?”
顏鳶摘下脖頸上的金絲玉墜,舉到鬱行知眼前:“要進地宮不一定需要炸藥,有鑰匙就夠了。”
……
鬱行知終究是放了行。
他開出條件來,必須先把鑰匙交到他的手上,且隻有楚淩沉與顏鳶能隨他入地宮,其餘人等隻能在外麵等,如若不答應,他即刻命人點燃炸藥。
自然沒有人會答應這樣的條件,但眼下似乎也沒有彆的辦法,進退都是死路,顏鳶便把金絲玉墜交給到了鬱行知的手上,但也提出了一個條件。
顏鳶道:“我想要帶上弓箭。”
鬱行知笑了起來:“娘娘其實可以要求帶上守衛。”
顏鳶在這方麵向來沒有什麼臉皮,真誠問:“可以嗎?”
鬱行知冷道:“不可以。”
顏鳶:“……”
雖然被拒絕了,但好歹用玉墜交換到了弓箭。
顏鳶背著弓箭,與鬱楚淩沉一同跟隨著他慢慢下到了大坑。
他們順著繩梯緩緩往下,約莫下了二三十丈,才終於落了地。
地上光線已經昏暗了許多,一身朝服的楚驚禦就無聲無息地躺在坑底,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了。
顏鳶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查看。
鬱行知如同沒有看見他一樣,隻是拂袖道:“陛下娘娘請。”
他說著便獨自走向大坑的邊沿,邊沿上挖了一個洞%e7%a9%b4,漆黑的甬道延展向大山深處,鬱行知取了一個火把朝裡麵走。
顏鳶楚淩沉對視了一眼,跟上了他鬱行知的腳步。
走進山洞,顏鳶才發現裡麵倒也沒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