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眼神也淡得像是夜露。
顏鳶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山洞中見到他的第一眼。那時火把剛剛照亮他的臉,她第一眼見著的楚淩沉,也是這樣的安靜的模樣,仿佛連呼吸都不曾有。
顏鳶在心底默默地歎了口氣:
“楚淩沉。”
“沒有得到理所應當的感情,隻是倒黴,不是過錯,也並不羞恥。”
楚淩沉忽然短促地呼出一口氣。
月色下他的脊背微微佝僂,僵硬的弧度就像是久藏的弓。
顏鳶覺得有些心軟,於是踮起腳尖,淺淺擁抱他。
她在他耳畔低聲告訴他:“不被愛,不是你的罪業。”
第150章 隻是想哄你
楚淩沉被動地承受著擁抱。
這許多年來他未曾有過這樣的疲軟。
似乎也不需要什麼言語,他緩緩地低下了頭顱,把額頭輕輕抵在了顏鳶的肩膀上,感受到她傳來的溫熱的觸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顏鳶的聲音才又在他的耳畔響起:“楚淩沉,有點冷。”
楚淩沉終於低頭笑了笑:“嗯。”
夜色已經很深了。
顏鳶帶著楚淩沉走進望舒宮。
天氣太冷,顏鳶的腦袋也沒有多作轉動,順著習慣就領著楚淩沉到了書房,把他安置在了書案對麵的小榻上,又喚人送來了新的被褥與枕頭。
然後叮囑他:“扶靈之事定然還有波瀾,你今夜先休息。”
今日壽宴突生變故,明日朝堂上就是另一番局勢了,以他的脾氣忙起來估計又是不眠不休,不如趁今夜搶險休息。
床榻上楚淩沉緩緩眨了眨眼,卻沒有躺下。
顏鳶:?
楚淩沉皺起眉頭:“你呢?”
顏鳶愣了愣道:“我坐案前啊。”
楚淩沉補眠,她寫作業。
這本就是他們長久以來的相處模式。
更何況今日她確有要事。
她需要給顏老頭寫一封信,告知他扶靈之事,讓他小心晏晉邊關異動,尤其是要探一探那個女帝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捎帶著也嘲諷了一嘴老頭,當初費儘心機隻拚湊出一張磕人的椅墊,不若女王一出手便是一張暖玉床。
書信不短,橫亙兩三頁。
顏鳶寫完書信抬頭,發現楚淩沉依然坐在榻邊。
燭火映襯他的眼瞳,安靜而又幽深。
顏鳶遲疑問他:“……還不困?”
楚淩沉低聲道:“困。”
顏鳶:“既然困怎麼……”
就在她困惑間,楚淩沉已經走到了她的身旁,奪下了她手裡的筆隨意扔在了地上,而後拉著她的手走出了書房,一路走過漫長的回廊,停在了她的寢殿門口。
楚淩沉的肩膀低垂,看上去有幾分可憐樣。
顏鳶:“……”
原來是想睡她寢殿。
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本來也並非抵觸,隻是前些日子夜夜被他逼著熬夜寫作業,她都已經差點忘了,寢宮才是正經睡覺的地方。
阮竹得知皇帝要落榻望舒宮,隻片刻的功夫便變戲法似的,變出了一桌點心宵夜與美酒,還在房間裡點了兩根龍鳳紅燭,最後兩眼放光地闔上了房間門。
顏鳶:“…………”
房間裡紅燭冉冉,床榻上被褥上繡著精細的花紋。
顏鳶的心裡原本坦蕩得很,眼下卻有些緊張了起來。
那夜的記憶重回腦海,她的手心出了汗,心跳胡亂踐踏理智。
楚淩沉牽著她上了床榻,在紅燭下解她的衣衫。
顏鳶按住了他的手:“不行。”
楚淩沉低聲問:“為何?”
顏鳶血氣上湧,臉漲得通紅,艱難地擠出理由:“……太疼。”
那夜的記憶雖然一片混亂,但是初時的疼痛卻是刻骨銘心。
再加上那樣的失態……實在太過失控,她實在有些畏懼。
楚淩沉的指尖微頓。
他的皇後已經窘迫快要鑽進地縫裡。
楚淩沉及時托住了她的腦袋,自己也低垂下了眼睫,呼吸微微亂了幾分。
他低聲問:“一直都疼麼?”
顏鳶:“……”
顏鳶想要回書房。
她可以看兩個時辰的內折,然後把文武百官的資料再手抄上一遍,多出來的時辰全部用來背金剛經。隻要不繼續在床上丟人,不論做什麼都可以。
好在楚淩沉沒有再追問,也沒有繼續得寸進尺。
他隻是解了她的外衣,吹滅了紅燭,抱著她躺倒在床上。
黑暗中顏鳶什麼都看不見,耳畔隻有楚淩沉均勻的呼吸,還有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又過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光線,她依稀可以看見眼前楚淩沉瘦削的臉頰,高挺的鼻梁,還有微微開闔著的眼睫。
他是睡不著麼?
顏鳶心中微微一沉。
今夜失眠的話,恐怕未來少有能休息的時候了。
她嘗試著說些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方才是在給爹爹寫信。”
“我讀過爹爹書房裡的許多書,卻從未看到過關於藍城寶藏的記載,可既然這藍城寶藏是民間早已有的傳聞,便不可能在我家書房毫無痕跡……所以我猜想,我爹爹應當是集中轉移了那些東西。”
“寶藏圖也未必隻有一份,說不定他那邊會有彆的線索可以幫到我們。”
“我還請爹爹代為調查晉國那位女王的用意,倘若她真的隻是想要我扶靈,其實去一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我曾經去過晉國,倒是也曾聽過故人送靈一說,他們應該也並非全然瞎編的……”
顏鳶的聲音隔著棉絮,悶悶的地傳到楚淩沉的耳中。
楚淩沉的指尖落到顏鳶的頭頂,指腹輕輕撫蹭柔軟的發絲。
“顏鳶。”
“嗯?”
“你想說什麼?”
她說的這些事看似樁樁重要,實則卻思維跳%e8%84%b1,很顯然是臨時起意。
顏鳶沒有想到會被發現那麼快,頓時沉默了。
楚淩沉在黑暗中看著她。
她歎了口氣,語氣有些沮喪:“我隻是想哄你睡覺。”
今日晉國使臣步步緊逼,他又與太後算是決裂,內憂外患一同爆發,想要安眠哪有那麼容易?她東拚西湊,不過是想借著他可能有興趣的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而已,騙他入眠而已。
楚淩沉的指尖微微一頓,呼吸都輕軟了下來。
擁抱卻是越發的用力,就好像要把她嵌進身體裡。
楚淩沉低聲道:“你可以對我更差一些的……”
顏鳶聽得糊塗,懵懂抬頭。
楚淩沉%e5%90%bb就輕柔地落在她的額頭:“否則我……總會想著把你吃進肚子裡,才能安心。”
顏鳶:“……”
顏鳶手忙腳亂捂住自己的衣襟:“不行不行!”
楚淩沉愣了愣,低聲笑了出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顏鳶:“……”
不是那個意思是哪個意思?
顏鳶心中充滿戒備,身體悄悄往後挪了一點,卻被楚淩沉抓了回去。
楚淩沉抓著她的手腕,覆上她的身體,低笑抵住她的額頭:“但你既已經想到了,顏鳶,這確實是更好的入眠方法。”
顏鳶冷道:“不行。”
楚淩沉輕柔道:“也有不是那麼疼的法子。”
顏鳶:“……”
楚淩沉低頭咬住她的%e5%94%87,手指循著那時的記憶挑起她的喘意,等她發軟,他再在她耳邊輕聲哄:“或者我們循序漸進,先挑著不疼的部分來,好不好?”
怎麼循序漸進?
哪部分不疼?
顏鳶渾渾噩噩,一時間當真認真思考了片刻。◆思◆兔◆網◆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為時已晚,被迫跌入了楚淩沉的陷阱中。
她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隨意拉過了被子蓋住腦袋,咬著嘴%e5%94%87忍著聲兒。
確實……不算疼。
……
顏鳶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楚淩沉早已經不在床上。
顏鳶獨自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腦海中嗡嗡作響,記憶翻湧著一遍遍淩遲。
那種方式……和那夜到底有什麼質的區彆?
不僅沒什麼區彆,反而更……
顏鳶默默扯過了被子,繼續蓋住頭頂。
外間的太監聽見聲響,朝著內間細聲細氣道:“皇後娘娘晨安,奴才奉聖上令,在此等著娘娘,告知娘娘聖上行蹤。”
顏鳶的腦海中還是亂糟糟的。
胡亂聽了一通太監的話,隻聽懂了一項:楚淩沉上朝去了。
上朝好啊。
至少不用直麵難堪了。
顏鳶麻木臉想。
……
朝堂之上,變故已經橫生。
晉國進獻的藍城寶藏圖,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沒有人料想到外戚與清流在藏寶圖一事上居然達成了默契,一同向楚淩沉進言,讚成請皇後扶靈送月容公主回故國。
藍城寶藏圖乾係重大,但也並非整個朝堂都眾口鑠金,以尉遲尚書代表的頑固老臣們堅決反對顏鳶入晉,扶靈事小,若是皇後入晉之後被晉國扣留便是奇恥大辱,史書當如何記這一筆?
兩方爭執不下,在朝堂上吵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
一晃數日,誰也不肯讓步。
顏鳶作為當時反倒清閒。
畢竟並沒有人在意真正在意她本人的看法。
她去織造司料理了壽宴的收尾工作,清點了壽宴上的物品,能再利用的東西就拆解下來重新入庫,無法再利用的就整理出來一部分給內務府,感謝他們之前慷慨解囊的救助。
為表誠意,顏鳶%e4%ba%b2自送禮上門。
內務府的連鬱公公看起來又瘦了,如今的他隻比尋常人看起來壯實了一些,往日裡肥得流油的臉瘦了下來,居然是劍眉星目,顯出幾分英氣來。
底子竟然還不賴。
顏鳶喝著茶看著連鬱公公。
連鬱公公把她帶去的東西清點了一遍,抬起頭含笑妍妍:“娘娘這些是抵債的麼?”
顏鳶道:“抵利息。”
織造司欠下的債款不少,要想還完也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這些東西若是今日不拿出來,過個幾個月也就漸漸地被消化乾淨了。
橫豎都是要沒的東西,不若及時用在刀刃上。
連鬱公公笑得越發燦爛:“娘娘當真慷慨。”
顏鳶抿了一口茶:“今日收過利息,來日這筆賬就不可向織造司變著法討要利息了,否則你找她們收一次利息,本宮找你一年茬。”
連鬱公公一怔,笑著歎息:“娘娘啊,宮裡的主子們說話通常會更加委婉一些。”
顏鳶問:“委婉有用嗎?”
連鬱公公笑得肩膀都佝僂了起來:“沒有用。”
顏鳶:“……”
顏鳶淡道:“茶不錯。”
連鬱公公頓時了然:“奴才%e4%ba%b2自為娘娘去沏。”
這胖球公公如今已經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