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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淡道:“因為晏國子民若是失蹤半年以上,官府會為其銷去名籍,視作死亡。”

銷去籍貫,視作……死亡?

顏鳶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終於明白過來,商隊選不合規的少女是因為要誘拐她們購買假身份,購買了新身份入宮甄選,便不會留下真實的名籍,即便家人找到了宮裡,宮裡也不會有任何文檔記錄。

扣留她們在宮裡半年,是因為要讓找尋他們的家人絕望,讓官府查無所蹤,最後時滿半年,以死亡的名義消去她們的名籍……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宮廷內苑更加隱蔽呢?

誰敢進宮追蹤?

半年之後,這群女孩子就會成為徹徹底底的黑戶。

沒有名籍的人,即便她們在買家府上逃%e8%84%b1,又有幾個能說清自己的遭遇?又有誰會相信?

……

船艙中,寂靜的氣氛蔓延。

小姑娘已經驚惶之中回過了神,向著楚淩沉和顏鳶重重磕頭:“皇帝陛下,皇後娘娘,求求你們救救我們!”

她的神情焦急:“救不了也沒關係的,隻要、隻要能把小寶寶救下來,小寶寶她發燒了……小寶寶是……是一個逃生的宮女姐姐生的……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求求你們找個大夫去看看吧……”

她一個接一個磕著頭。

很快額頭上可紅了一片,血跡斑斑。

楚淩沉皺起了眉頭,目光落在洛子裘的身上。

洛子裘了然,扶起她柔聲安撫:“傻孩子,區區一個太監總管,聖上當然是能管的。”

小姑娘急切道:“可小寶寶……”

洛子裘笑了:“我就是大夫,天還沒有亮,我陪著你去看小寶寶。”

小姑娘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可是……”

洛子裘了然,微笑道:“如果她們不願意的話,那我在梅園門口等著,你去把小寶寶抱出來,這樣可好?”

他的眸光溫柔,聲音輕柔和緩,似乎天然就帶著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小姑娘愣了一會兒,隨後點了點頭,乖順地跟著洛子裘走出了船艙。

顏鳶:……

所以她花了那麼久探索,吹了那麼多次冷風,送了那麼多點心,最後逃亡跳水才換來的這麼一丁點信任……這廝隻需要短短幾句話?

顏鳶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

這種人才應該去見薄營啊,戰前對著敵營一通勸,說不定把對麵都勸降了,為國為民,造福百姓啊!

……

灰騎首領不知道什麼時候退出了船艙,船艙裡就隻剩下了顏鳶和楚淩沉。

顏鳶的衣服已經半乾,腦袋還有一些亂糟糟的思緒堵在腦海,就像是在意識中被塞了一團棉花,有些犯暈,也有些迷糊。

忽然間,她感覺到了脊背上傳來一陣冰涼的錯覺。

她愣了愣,遲緩地回過頭,對上了一雙沉靜的眼眸。

那是楚淩沉。

他坐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深邃的眼眸盯著她的眉心,目光卻是極其清淡的,就好像是初夏荷塘的水,沁著了一點溫涼。

目光相交。

顏鳶的腦海裡閃過一絲異樣的錯覺。

楚淩沉他……好像沒有往常那麼凶了?

這樣怪異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下一刻顏鳶就發現,楚淩沉清淡的眼瞳中很快又溢出一絲嫌棄的眸光。

初夏荷塘瞬間冰封。

隻有北風呼嘯而過,吹來冰涼的嘲諷的話語:“皇後此時不應該在佛骨塔抄經麼?怎麼,佛祖顯靈,送皇後神遊禦花園?”

顏鳶:“……”

她錯了。

真的錯了。

剛才不該有那麼一瞬間錯覺,認為這狗東西忽然轉性了。

他分明就是嘴更毒,性格更牲口了好嗎!

她果然選錯東家了!

她這就去抱緊太後大%e8%85%bf!

然後哭著向她道歉喊她%e4%ba%b2娘!

顏鳶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扯開虛假的笑容,正打算想方設法扳回一局,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肚子裡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

“咕咕——”

夜深人靜,船艙內落針可聞。

那細小的聲音回蕩了一圈,聽在耳邊分外刺耳。

“……”

“…………”

顏鳶臉不紅心不跳,坦蕩蕩抬起頭。

反正事已至此,臉已經丟了,再糾結也並沒有什麼意義。

她的視線在船艙內轉了一圈,看到楚淩沉的禦座旁邊的茶幾上放著一些糕點和酒水,頓時眼睛亮了亮。

“陛下,臣妾肚子餓了。”

楚淩沉沒有作聲。

顏鳶就當他同意了,她走上前端起了盤子,回到了火爐邊上,一邊細嚼慢咽,一邊不露痕跡地挪凳子。

楚淩沉目光森森,滿臉嘲諷。

顏鳶餘光一掃,又把挪遠了一點點。

楚淩沉冷漠看著她,聲音帶著淡淡的譏諷:“怎麼,皇後的佛祖沒有保佑皇後吃飽?”

她的佛祖啊。

顏鳶邊吃邊歎息。

佛祖心地不錯,就是善變了些。

顏鳶抱著糕點埋頭吃吃吃。

楚淩沉用眼角鄙睨著顏鳶濕漉漉的頭發,就這樣盯了她許久,他皺起了眉,沉聲開口:“顏鳶。”

顏鳶頭也不抬:“嗯?”

楚淩沉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去梅園做什麼?”

去梅園做什麼呢?

這可真是一個好問題啊。

顏鳶抬起頭看著楚淩沉。

她一點都不奇怪楚淩沉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敏[gǎn]多疑,全身上下長滿了心眼,不問才是有鬼,她甚至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想好了標準答案。

她望著他,坦蕩蕩的目光望進楚淩沉暗沉的眼睛。

然後她朝狗皇帝笑了笑,輕聲告訴他:“當然是去……拜梅妃啊。”

綿軟的聲音,如棉花墜地。

她成功地看見了楚淩沉眼裡一閃而過的驚愕。

第78章 他生什麼氣啊?

楚淩沉愣了愣,錯愕的表情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

轉瞬之間錯愕消弭,狐疑如同銅鏽,在他的眼底蔓延滋長。

他早該有所預料,顏宙是一隻兵道詭譎的老狐狸,他生出的女兒必定也是工於心計。

她說她隻是去拜梅妃,可是選擇的時機卻十分巧妙,剛好這些時日前朝關於藍城的風波四起,朝中大臣都在變著法子倒追她父%e4%ba%b2顏宙的舊案。原本那些大臣還遮遮掩掩,然而她在後宮這一出梅園拜鬼,簡直就像是……故意在推波助瀾一般,讓前朝後宮的星星之火瞬間燎原。

這件事雖是助了他一臂之力,但是卻也讓他%e8%83%b8口鬱結了一團疑慮無法疏解,今夜之事更是令他覺得疑慮叢生,難以自已。

這真的隻是巧合麼?

還是她早就知道塗山在宮中的勾當?

是有意為之,還是另有目的?

楚淩沉盯著顏鳶,不肯放過她臉上一絲表情。

他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卻隻看到她鼓著腮幫子咀嚼咀嚼咀嚼,然後看著她把口中的糕點艱難地咽了下去。

下一刻,清亮的眸光便望向了他。

“不久之前我去梅園,偶然聽見了嬰童的哭聲,後來我見食盒中的祭品都不見了,便懷疑梅園中真的有孩子,所以才日日去的。”

楚淩沉緩道:“那第一次呢,你為何去祭拜梅園?”

顏鳶輕道:“第一次去,當然是因為聽信了傳聞。”

楚淩沉皺眉道:“……什麼傳聞?”

顏鳶不假思索道:“當然是傳聞祭拜梅妃,能得聖心的傳聞啊,臣妾不日便要侍寢,找個厲害的幫手,自然更為穩妥啊。”

溫存明亮的目光,望進楚淩沉的眼睛。

坦蕩而又赤誠。

楚淩沉怔了怔:“你……”

時機已經成熟,顏鳶低眉歎了口氣,委委屈屈地,把早就在心裡背誦了許多遍的說辭和盤托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陛下可知臣妾已經入宮多少時日?”

“臣妾……戀慕聖上已久,卻連乾政殿的門檻都沒有踏入過。”

她停頓了一會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裡帶了一絲難言的委屈。

“陛下日日都來望舒宮,卻未對臣妾有過分毫好臉色,臣妾害怕害怕侍寢之日到來時,陛下仍然……”

“臣妾……實在不想再在樹下枯等了。”

賣慘,顏鳶是專業的。

顏鳶埋著頭,佝僂著肩膀。

聲音越到後麵越低沉,就像是快要哭出來。

這番話她在佛骨塔裡頭時早已經組織了無數遍,記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此刻她刻意壓低著聲音,更顯得一個可憐兮兮的倒黴冤種。

因為足夠癡情,所以足夠蠢。

多麼合情合理的理由啊。

更何況,她說的其實也不全是假話。

如今魁羽營已經徹底被翻了遍,她既確定了文籍都已經去了皇帝的禦書房,那下一步便是要想方設法真正進入乾政殿。

可現在這種局麵,她如果再去站樁肯定是行不通了的,她要想繼續去查魁羽營的下落,還是需要借助彆的法子。

侍寢就是一塊好用的萬能磚。

“陛下……臣妾隻是用情過深……臣妾不是故意的……”

顏鳶伸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楚淩沉:“……”

楚淩沉死死盯著顏鳶。

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十有八九又是在胡說八道。

她一直就是個騙子,投機取巧的歹徒。

隻要給她分毫喘熄的餘地,她就永遠是用那種堂而皇之的坑蒙拐騙腔調,說一些……荒誕不經的事情。

可偏偏,他詞窮了。

看著她低頭哭泣,看著她露出耳後剛剛被爐火烘烤乾的柔軟的發絲,看著她柔弱無骨的模樣。

有那麼一瞬間。

他發現自己竟有一點點想要相信她。

雖然隻有一點點,卻讓他的呼吸瞬間亂了幾分。

下一刻熟悉的惱怒再次湧上%e8%83%b8口,楚淩沉口鼻尖忽然呼出了一口短促的氣息,他咬牙切齒道:“顏鳶。”

顏鳶淚眼婆娑抬起頭。

楚淩沉冷道:“你再哭一聲,孤不介意讓你原路返回。”

這意思就是扔回水裡去。

“……”

*

行吧。

你狠你說了算。

顏鳶果斷收起了眼淚,搬動椅子,吭哧吭哧繞到了火爐的另一麵,專心烤起了衣裳。

她其實不是很想得通楚淩沉生氣的原因,普通男人在聽到一個女子,因為“癡戀”自己而做了蠢事,就算不感動,起碼也不至於生氣吧。

他到底在生氣些什麼呢?

顏鳶百思不得其解。

楚淩沉放完狠話之後就沒有再開口,也沒有在窮追猛打的意思。

他隻是冷著一張臉,喉嚨間滾過一句低沉的話語,隨後便黑著臉走到了遠一些的禦座上落了座。

顏鳶沒有聽清他說的是什麼,但可以肯定,一定不是什麼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