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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

她一個弱質女流,死裡逃生的局麵,隻怕是早已經嚇破了膽子,又怎分得清剛才發生了什麼呢?認不出救命與奪命,太正常不過的事情。

沒關係。

他看著她心想,反正他也是必死之人了。

然而楚淩沉卻意外地沒有開口。他低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等他抬頭的時候,陰沉之色已經消了不少,眼睛裡甚至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走到顏鳶的身旁,在她的身前蹲倒,伸出指尖撩開她亂發。

“一場誤會。”楚淩沉輕聲道,“不怕。”

“……誤會?”

“每年出宮常有刺客,是以入夜之後便有守衛身著黑衣,守在屋頂。”

顏鳶淚眼汪汪:“可他們為什麼要殺臣妾……”

楚淩沉的目光悠悠落到顏鳶的肩口。

那裡的鵝黃色的衣裙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裡麵素白色的中衣,若黑衣人沒有擋開那刀,或者刀再快一點點,破的可就遠不止衣裳了。

楚淩沉勾了勾嘴角,輕描淡寫道:“大概是認錯了人吧。”

顏鳶:“……”

顏鳶:認錯你大爺。

顏鳶在心底咒罵,臉上自然半分也不能暴露出來。她還是那個怯懦的侯府千金,即使聽到荒謬敷衍的解釋,也不敢說出半句質疑的話來。

她低著頭,抽抽噎噎。

如果可以的話,她連耳朵都想要耷拉下來。

楚淩沉沒有開口,顏鳶就哭得更加大聲了。她一邊哭一邊含含糊糊地喊“爹爹娘%e4%ba%b2”,整個人都哆嗦在地上縮成了一顆球,這時候她不是中宮,隻是一個被嚇懵了的小女子。

可楚淩沉依舊沒有出聲。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眼裡盛了一絲興趣盎然的光亮,站在她的身旁看著她。

究竟還要哭多久,他才會相信呢?

顏鳶感覺自己的身體沒有力氣了,跑過嚎過哭過,現在是真的累了。就在她以為今夜可能必須得昏迷收場的時候,她聽見了細微的絲錦的摩攃聲。

下一刻,一抹冰涼的觸?感在她的額上蔓延開來。

那是楚淩沉的指尖。

輕輕落在了她的額上。

如蜻蜓點過湖麵,冰玉點落,涼意如水波浮開。

“天亮了。”

楚淩沉的聲音悠悠響起。

顏鳶有些頭暈,起初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轉頭看見帳篷的裂縫裡灑落天光,才遲遲發現原來黑夜已經過去。

早前的混亂被高高拿起,卻輕輕放下。

楚淩沉把黑衣人交給了顏鳶發落,大約算是他退讓一步的態度。顏鳶帶著他緩緩走出了帳篷,看見遠處出現的天光,才終於真真正正地鬆了一口氣。

她猜想自己大約是安全了。

說到底,楚淩沉這狗東西早就在算計了,他帶她出宮,邀她入帳,費儘心思準備了這一場刺殺,無非是想要試探她到底是不是有所偽裝,或者是有所保留。

而她選擇放手一搏。

並且賭贏了。

那狗東西暫時應該不會懷疑了。

“娘娘——”

晨曦的微光中,阮竹帶著小魚和塵娘匆匆而來。她們滿臉焦急的神色,衝到了顏鳶的身前,便是一頓連番地詢問:“娘娘你怎麼樣?”“聽說是出刺客,娘娘可曾受傷?”“娘娘的您的衣裳怎麼……”

七嘴八%e8%88%8c中,塵娘沒有開口。

她看著顏鳶,伸出手比了比左肩的肩口,欲言又止。

顏鳶頓時明了,塵娘擔心的是她左肩上的傷口,她擔心她入帳侍寢,擔心她不得已%e8%84%b1掉衣衫,會被楚淩沉看到疤痕。

她朝著塵娘搖搖頭,用行動告訴她,沒有。

塵娘一愣:“……沒有什麼?”

顏鳶:“……”

當然是沒有%e8%84%b1衣裳啊!

顏鳶還來不及解釋,就被小魚的聲音打斷:“娘娘,他是誰呀?”

小魚指著黑衣人,滿臉好奇。

黑衣人的臉上還留著青灰色。他原本長得極其高大,此刻卻佝僂身體,就像是一隻淋了雨的大狗,聽見聲響才渾渾噩噩地抬起頭來:

“罪臣……邱遇,請娘娘……賜死。”

他的聲音嘶啞,聽起來就像是一口破缸。

顏鳶看著他,隻覺得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了半分生機。他大概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吧,就算楚淩沉放過他,定北侯府也不會留下一個刺殺她的人的命。

她想了想,對他輕聲道:“剛才謝謝你。”

剛才要是沒有他,她現在可能隻剩下一隻手了。

邱遇一愣,陡然間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她……知道?她竟然知道???

邱遇還在原地發愣,顏鳶已經繞過他慢慢悠悠地走向了另一頂帳篷。她實在是太累了,不論是精力還是體力,都已經像乾涸的井,她必須好好睡上一覺,否則根本堅持不到皇陵。

彼時日出,初陽拉出無數金線,照耀大地。

誰也沒有注意到,遠處的森林裡,一支暗箭穿破雲霞,直直向顏鳶的脊背射去。

“娘娘小心!”

顏鳶聽見一聲疾呼,轉過身卻隻看見光影之中,邱遇的身形如同飛燕,瞬間掠到了她的身後,緊接著一聲沉悶的碎帛之聲響起,邱遇便直直地倒在了她的麵前。

顏鳶:!

變故來得太快,所有人根本還來不及反應,無數支箭就射向了營地,就像是一場箭雨,浩浩蕩蕩墜落。

小魚尖叫了起來:“娘娘、娘娘——”

顏鳶已經在混亂中蹲下了身,探了探邱遇的頸邊血脈,才抬起頭對她們道:“快躲到帳篷後麵,不要進帳篷!”

她拖著邱遇的衣領後退,躲到了就近的帳篷之後,又蹲下`身去,用力折斷了他脊背上的箭,頭也不抬地對小魚她們叮囑:

“不要亂跑,不要出聲,儘量站在帳篷的支柱背後。”

“塵娘,你帶了止血……”

顏鳶的話未說完,忽然感覺到脊背在發燙,似乎是背後有什麼東西正在看著她。

她心中一驚,遲遲轉過頭去,赫然跌入了一雙幽深的瞳眸中。

是楚淩沉。

……

第43章 露出破綻

一個人要倒黴,到底可以倒黴成什麼樣呢?

顏鳶站在原地愣愣想。

年少時離家,原本隻是想尋找%e4%ba%b2生母%e4%ba%b2的下落,卻在越過邊關時遇見了連月的霍亂;本來隻是當個安安穩穩的小將,保護那幾個邊陲小村落,卻被派往雪原,營救那個關乎國運的少年……

最終去了半條性命,落下了一身舊疾,不得已入宮尋找活路,卻偏偏,還要打起十二分的力氣,去和楚淩沉鬥智鬥勇。

她上輩子一定是掘了他們楚氏的龍脈吧?

所以今生才遭此報應。

此時此刻,楚淩沉的目光已經在她的身上落定。

他的眼眸森然,眼底流淌著探究的目光,就好像是野獸發現了獵物,卻沒有立刻撲咬,而是守在草叢裡,靜靜地等著獵物自己再靠近一些。

顏鳶卻已經沒有力氣再哭鬨了,她上躥下跳一夜,早就耗光了力氣,此刻喉嚨口已經有了腥甜的味道。

她什麼都不想做了,隻想要原地躺平。

天塌了也不起來。

“我有止血的藥。”

僵持之中,一個溫煦的聲音響了起來。

顏鳶渾渾噩噩抬起頭,看見楚淩沉的身後閃出了一抹綠色的影子。那是身穿綠色儒袍的禦醫,他衣袂翩飛,乘著晨露走到了她的身旁,隨後蹲在了邱遇的身旁。

洛子裘?

顏鳶呆呆望著他。

看到他的一瞬間,混亂的腦袋勉強找回了一絲清明,她連忙把自己的衣袖卷了好幾道邊,遮蓋住上麵催淚粉的氣息。~思~兔~網~

洛子裘果然沒有發現異樣,他從身上取出了一把匕首,割開了邱遇的衣裳,露出裡麵血肉模糊的傷口。

“娘娘,可否幫微臣撥開他傷口外的衣物?”

洛子裘抬起眼睛,溫存的目光看著顏鳶。

……不可以。

顏鳶的腦海裡警鈴大作,這顯然不是“顏鳶”該做的事情,她的反應應該是哭泣慌張,手足無措,最好能夠直接暈過去。

這時候最該出手的是醫女塵娘。

可是塵娘人呢?

她左顧右盼,絕望發現,方才剛才跑得太急,塵娘竟然躲在了另一頂軍帳的背後。可現在外頭箭如雨,她若是臨時跑過來,十有八九是要中箭的。

“娘娘?”

洛子裘的聲音再次傳來。

他手裡的匕首微微一翻,碎帛之聲響起,邱晨忽然全身抽搐,吐出一口血來,轉瞬又失去了意識。

“……”

就當是償還他剛才的救助之恩吧。

顏鳶自暴自棄地想著,蹲下了身體跪坐在了邱晨身旁,伸出手指按住他傷口邊的衣物。

“娘娘的手上應該沒有破損吧?”洛子裘緩緩道,“傷口可能有毒,要小心些。”

“沒有。”

顏鳶很快回答。

這些療傷的常識,她還是知道的。邱遇的傷口發黑,顯然是箭上有毒,她如果手上有傷口,也不會這麼草率去扶他的衣料。

洛子裘點點頭,手中的匕首劃入邱晨背後的傷口。

一瞬間黑紅的血液飛濺而出,浸染了顏鳶的衣裙。

不遠處,楚淩沉靜靜看著顏鳶。

眼前的少女眼睛還紅腫著,睫毛尚且沒有乾透,可是神情卻與之前全然不同了。

就在方才,她還在他的帳中哭泣,肩膀耷拉得就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兔子。不止眼睛是紅的,就連鼻尖都透著一絲絲紅暈,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而現在她的神色清明,明明指尖已經徹底浸沒在了黑血裡,卻從始至終穩穩地扶著衣料,哪裡還有半點剛才慌亂的影子?

真可惜。

楚淩沉慢條斯地想。

隻差一點點,他就要上當了。

他的目光悠悠路過顏鳶的耳畔,停留了片刻。

那裡有一小撮淩亂的頭發,大約是方才跑出來的,此刻那挫發絲彎彎翹翹,襯著她臉上清朗神色,越發像是一隻怒發衝冠的小鳥。

楚淩沉勾了勾嘴角。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遠比在帳中時候有趣多了。

……

軍帳後的空氣如同死水一般凝滯,軍帳前卻是一觸即發。

箭雨之後,帳篷千瘡百孔,第一輪的攻勢已經落下帷幕,幾十個刺客從藏身的樹上現身,他們訓練有素,動作迅猛,一進營地就分成了十數個小組分彆潛入了帳篷內。

她剛才是早就料到了麼?

楚淩沉看著顏鳶,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遠處刺客進入帳篷,外頭留下盯梢的數人忽然腹部中刀,無聲無息地倒下。那是楚淩沉的%e4%ba%b2衛們,他們根本就沒有在帳篷裡,而是埋伏在了不遠處的灌木叢中,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