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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從哪裡來的一分陰冷之氣,從她的腳心滲進了身體裡,讓她忍不住搓了搓手,往手心哈了口氣。

引路的太監於公公貼心道:“這地上鋪的是烏石,娘娘若是冷,就稍稍繞開一些,踩著邊上的鵝卵石便好了。”

顏鳶聞言,默默抬起腳拐了彎,果然感覺到那股涼意消失了。

她好奇問:“北邊那個小墨玉嗎?”

於公公道:“娘娘廣見博文,正是那個小墨玉。”

顏鳶總算是知道為什麼感覺這個內務司要比望舒宮冷了。

這內務司地上鋪著的石頭號稱小墨玉,除了顏色如墨外,這種烏石還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特性,就是它自帶冰寒之氣,通常是州府以上的官衙才會鋪上一地,讓上堂者站上片刻就心生畏懼,是震懾之用。

可這裡隻是區區一個內務司而已。

這宮裡真的是各處都很肥厚啊。

“恭迎皇後娘娘鳳駕!”

忽然間,一道婉轉綿長的聲音自遠方傳來。

顏鳶正疑惑,忽然看見遠處的偏殿裡,一個肥胖如球的太監顫顫巍巍向她跑來。他每跑一步,身上的肉就跟著抖一抖,整個人就像一顆碩大的水球,就這樣翻滾湧動著到了顏鳶的麵前。

連公公笑得諂媚,一張臉上油光滿麵:“奴才是內務司從值府掌事,奴才叫連遇,恭請皇後娘娘金安!”

顏鳶道:“連公公,本宮需要……”

不等她說完,那胖成球的公公就貼心道:“奴才知道,娘娘需要的人奴才早已經為娘娘備下了,請娘娘跟奴才移步從值府!”

這與她預想中的流程不符。

顏鳶看著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卻也沒有可指摘的地方,隻能跟著那個胖球公公,拐到了內務司院落的一處偏殿之中。

偏殿之中光影昏暗,隱隱約約有二三十個人站在殿中。

顏鳶進殿之時,他們跪了一地,三呼“拜見皇後娘娘金安”,等他們抬起頭來的時候,顏鳶沉默地站在大殿中央,暗暗在心底罵了一聲娘。

第30章 名錄

那是一群良莠不齊的宮女與太監。

一般來說尋常百姓家的子女,若是想要入宮,都需經曆層層篩選,舉凡能夠入宮當差的大多容貌身段都大抵不差,而眼前這些人,良莠不齊已是最可氣的形容,簡直堪稱奇形怪狀。

他們中既有瘦如麻杆的,也有胖如大缸的,長短胖瘦相差甚遠,五官自是不用說,邊緣的角落裡甚至還有一個明顯是麵容有毀的……形形色色的宮女太監站在一起,把大殿裝點得如同陰曹地府。

顏鳶和他們沉默對視。

然後轉頭問身後的大太監:“這些就是……連掌事為本宮準備的人嗎?”

連掌事胖成了球,此刻還蹣跚在門檻附近,撞上顏鳶的目光,他頓時疾言厲色:“喲喲喲,你們這群歪瓜裂棗杵在這裡作什麼?還不快滾,當心嚇著皇後娘娘有你們好果子吃!”

顏鳶:“……”

連掌事一頓亂轟,那些人便作鳥獸散了。

站在最後那個毀容的太監反應最慢,他的目光透過淩亂的發絲,幽幽地落在顏鳶身上。那目光陰森,說不出的詭異,他就這樣盯了一會兒,才一瘸一拐地轉身離開。

顏鳶一怔,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娘娘冤枉老奴了,這些人啊,都是曆年來被各宮挑剩下的,沒有主子要他們,沒有犯錯也不能轟出宮去,還能怎麼辦呢?就隻好在我從值府混口飯吃了。”

連掌事笑得像一朵菊花,在顏鳶的背後綻放:“娘娘貴為中宮,老奴哪能給娘娘準備這些個東西呢?”

他說著手一招,一串宮人從大殿的一側偏門魚貫而入,走到堂前整整齊齊站定了。

“都抬起頭來,給娘娘看看。”

宮人們聽話地抬起頭來。

可能是因為有剛才那批宮人的襯托,這次入殿的宮人雖不見得個個出色,但其中也不乏清秀挺拔的,比方才那批要賞心悅目多了。

連掌事低頭哈腰,遞上一本名冊:“這是他們的名籍履曆,還請娘娘禦覽。

這大概就是連掌事的伎倆,為了怕她眼高於頂挑三揀四,特地冒著不敬的風險先潑上一盆涼水,好讓她沒有過多的期待。

顏鳶回頭看了一眼那位胖球連掌事。

他倒是好手段。

隻可惜這次他的伎倆注定要落空了。

顏鳶接過了名冊,草草翻閱了幾頁,把冊子遞還給了他:“隻有這些人嗎?本宮如果想要再挑挑,要從哪裡選?”

連掌事笑道:“娘娘,這些是老奴為您精心挑選出來的,自打太後吩咐下來,老奴便已經著手悉心挑選了,如今這名單都已經呈報給太後了……您看這……”

他的聲音寫滿了為難,熟練無比地抬出了太後的招牌。

說到底,顏鳶這個皇後是個名不副實的中宮之主,她全然不得聖心,太後對她的照拂也浮於表麵,這樣的主子縱有微詞,隻要麵上的功夫到了,也大多不敢徒增煩惱,更何況這位皇後在鑒秋宴上的懦弱表現早已經傳遍了宮闈,根本不足為懼。

連掌事俯身行禮,又遞上了冊子:“為免太後紛擾,還請娘娘,再看一看名冊吧。”

他肥圓的臉上堆滿了笑意,眼縫卻露出一絲精明的光。

顏鳶:“……”

顏鳶低下了頭顱,認真地反省了片刻。

她入宮之前原本已經打定了主意,做一個軟弱的棋子,一來讓太後放心,二來也能儘量避免讓楚淩沉認出來。可現在她懷疑自己這戲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讓眼前這顆球都敢堂而皇之威脅上了。

“怎麼,連掌事是不願意麼?”

“老奴不敢,隻是太後她……”

“我勸連掌事回答之前好好想一想。”顏鳶慢慢悠悠道,“本宮身體不大好,氣急攻心的時候,說不定就因為連掌事故意刁難就暈在堂前了。”

“哎呦娘娘這可折煞老奴了,老奴就算有幾條命都不敢刁難皇後娘娘啊!”

“不,你有,你言辭惡劣,舉止挑釁,令本宮十分害怕。”

“這這這……娘娘真是冤枉老奴了……老奴……”

“你有。”顏鳶心平氣和道。

“娘娘真是說笑了,老奴自見到娘娘起便無有一句重話……”

“哦?你有證據麼?”顏鳶平靜問連掌事。

……

連掌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宮中多年,雖事不一定做滿,但話一定說圓,怎麼可能會在言辭上得罪主子?更何況眼前是堂堂中宮,若是真的言辭惡劣,那這罪名可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

可偏偏,眼前這位皇後娘娘竟然當著所有人都麵蓋了他一個莫須有,反問他有沒有證據。這種行徑……

這簡直是無恥吧?

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連掌事艱難道:“娘娘,殿上之人眾多,老奴……確實不敢對娘娘……”

“所以,掌事的意思是本宮在撒謊麼?”顏鳶平靜地問連掌事。

“老奴沒……”

連掌事的身體僵直。

如果說方才隻是娘娘的一場怒氣,那麼現在這個事件的意義已經全然不同了——畢竟上一批“怠慢中宮”的人,早已經死在亂棍之下。

他終於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眼前的皇後娘娘個子不高,聲音浮軟,似乎多走幾步都要喘上一口氣,唯有一雙眼睛安安靜靜地看著他,讓他的脊背很快被汗水濡濕。

她到底是……

連掌事在宮中已經當差多年,深知這種時候,相信直覺也許是最有效的保命方式。

“皇後娘娘恕罪……是老奴罪該萬死。”連掌事跪俯在地上,“老奴願聽憑娘娘吩咐。”

他在地上長跪不起。

顏鳶看著他的樣子,沉%e5%90%9f了許久,才道:“從值府可有保管宮人履曆與分派名錄的地方?”

她在連掌事詫異的眼神中,慢條斯理:“本宮想要%e4%ba%b2自挑選,自然是想選得仔細一些。”◆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原本不是一個合理的要求。

但如今的連掌事已經汗如雨下,他沒有多想,就俯身道:“老奴這就帶娘娘去。”

……

事情發展遠比想象中順利。

連掌事在前麵帶路,顏鳶就跟著那團晃晃悠悠的球,在內務司的院落廊道裡穿行了不知道多少次,終於停在了一處僻靜的庫房前。

連掌事掏出鑰匙,打開了陳舊的庫門:“娘娘請進。”

顏鳶一步邁入庫房,隻覺得眼前忽然一黑,一股書籍腐敗的味道撲麵而來,再往裡走一些,便是一排排齊整的書櫃陳列於眼前。

“所有的宮人名籍儘在於此,娘娘隻管查閱。”

“每個櫃子都有編號,娘娘可以根據年份去挑一些。”

“頭年太稚嫩,三年太油滑,老奴建議娘娘可選去年入宮的,既有經驗,又無舊情。”

……

“本宮知道了。”

連掌事交代完,就識趣地退到了門外。

顏鳶獨自留在檔籍庫內。

她在原地佇立了一會兒,卻沒有聽從連掌事的建議去找上一年的名冊,而是徑直走到了四年前的櫃子前,伸手掏出了第一本名冊。

四年前,楚淩沉還未出宮。

那個弑君的陰謀,還在醞釀中。

第31章 甄選

檔籍冊子一摞摞整整齊齊放在書架上,每年都有專人重新謄抄整理,最後按照年份時間整理出索引,放入不同的櫃中。

顏鳶在書櫃之中穿梭探尋,翻翻找找,從四年前開始翻找,一本一本朝前看。

索引之中記錄了先帝過世那年所有宮中的服役的宮人配置,偌大的一座宮闈,每一個人都列得清清楚楚。

她沿著目錄上的宮所名稱慢慢尋找,也許是太過專注耗費了精神,漸進地肩膀上的傷口就也跟著抽痛了起來。

她要找的機構叫魁宇營。

先帝在位時,曾一度受製於朝堂權臣,於是%e4%ba%b2自微服私訪,網羅了江湖人士,漸漸組成了這宮廷內的隻屬於皇權的機構魁宇營。

這魁宇營有一種不傳的秘術研製的暗器,形如飛刀,遇血即化,隻留下形如葉脈的痕跡。先帝信之愛之,數十年間,魁宇營在帝都城裡風光無二,先帝更是%e4%ba%b2自為魁宇營的兵器賜下名字“龍闕”,用於嘉賞魁宇營中表現出色的暗探。

而她的肩膀上,就留著那樣的葉脈舊傷。

當年她曾經%e4%ba%b2眼看到那柄短小精致的小刀刺進自己的身體,而後在血液浸潤之後便化為烏有,隻留下肩膀上如同灼傷一般都葉脈痕跡。

……

可是魁宇營在先帝去世之後就被去了籍,距今已有十幾年。

顏鳶倚在書櫃邊,把卷宗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卻始終不見魁宇營的宮人名籍。

她揉了揉眼睛,把文書倒過來,對著光翻了翻,果然看見書封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