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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顏鳶睜開了眼睛,終於找到了寒冷的源頭:原來是昨夜的篝火熄滅了。

她昨天找到了軍令裡頭要求的少年,帶著他走出了山洞,沒過多久就發現了刺客的蹤跡。她隻能連夜帶著他朝著雪原深處躲藏,就這樣走了大半夜,終於找到了一個避風的地方。

乾燥的柴火不多,篝火也不夠旺盛。

她把少年安頓在了離篝火最近的地方,自己則是睡在遠處,就這樣一夜到了天明。

還好,她的身體強壯,也不是很怕冷。

“……你醒著嗎?”

顏鳶伸了個懶腰,走到少年的身前,輕聲問他。

她早已確定他就是皇帝,不過看他的模樣不過是個蒼白的少年,年紀說不定還沒有她大,一聲陛下她怎麼都叫不出口。

少年沒有回應。

他的雙眼緊閉,沒有一點聲息。

顏鳶猶豫片刻,伸出手摸了摸少年額頭,果然摸到了微微的熱度。

好在熱度不算高。

顏鳶搓了搓手,朝著手心哈了口氣:“你餓不餓?我去找些吃的,你不要跑啊。”

他應該很久沒有進食了,眼下正發燒,一直餓著肚子的話容易燒得更嚴重。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外衣%e8%84%b1了一件下來,蓋到了少年的身上,而後操起了自己的弓箭離開了原處。

雪原上獵物太少,顏鳶走出很久,才獵到幾隻倒黴的鳥。

她不貪心,帶著幾隻鳥回到了避難處,卻發現少年不見了身影,篝火旁隻剩下了一串拖拖拽拽的腳印。

顏鳶:……

顏鳶:大爺的哦!真是個麻煩精。

顏鳶隻能沿著腳印匆匆去尋找,終於在不足兩裡地的地方找到了少年的身影。

當時少年正拄著一根木枝,一瘸一拐地在雪地裡蹣跚前行,不時還摔上一跤。

顏鳶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覺得自己的頭都大了。

這個人能活到現在,真是老天保佑啊。

她還想讓他多吃一會兒苦頭,卻忽然發現少年前進的方向有一絲不對勁:他的正前方明明是一道很深的溝壑,他卻好像沒有知覺一般,一步一步朝著那道溝靠近了……

糟糕。

顏鳶快步衝了上去,在千鈞一發之際,拽住了他的袖子:“小心!”

少年被迫停下了腳步。

他腳下的岩石滾落溝壑,發出空蕩蕩的回響。

少年茫然回過頭,望向顏鳶的眼神空洞得就像是深淵。

顏鳶看著他的臉一愣,忽然反應了過來,伸出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果然不見他半點反應。

她詫異道:“你是不是……看不見了?”

……

這可真是天降的驚喜啊。

顏鳶把少年重新帶回了避風港。

她重新生了火,把獵回來的鳥拔了毛串上樹枝,一邊烤鳥,一邊安撫少年:“你也不用太擔心,人在大雪之中走多了,眼睛就會暫時看不見,這叫雪盲之症,過幾日就好了。”

她有些幸災樂禍,嘴角偷偷彎起,反正少年也看不見。

他一直屈膝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耳後幾縷淩亂的發絲,被風吹得微微拂動。

顏鳶把烤好的鳥肉串遞到他的嘴邊:“喏,吃吧。”

少年的嘴%e5%94%87抿成了一條直線,死死咬著牙關不肯鬆手。

“吃吧,你還發著燒呢,”顏鳶歎了口氣,放軟了聲音哄他,“放心吧,我是好人,救苦救難的那種,不會害你的。”

少年微微一怔,很快恢複了麵無表情:“人人都說自己是好人。”

顏鳶的呼吸頓了頓,她放下了手裡的肉串,認真道:“我奉軍令來救你,我的同伴為了替你引開刺客,死傷過半,剩下的至今生死不明。這樣還不能算是好人嗎?”

她壓抑著情緒,聲音帶著悶重。

少年卻無動於衷,他甚至還朝著虛空微微揚起了下巴:“他們都有自己的目的,想救我的和想殺我的,有什麼區彆?”

顏鳶怔住,不可置信道:“可他們都死了。”

少年淡道:“很多人為我死了,那重要麼?”

顏鳶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無法理解這樣涼薄的話語是怎麼從眼前少年的口中吐露出來的。

他是天子,是一國之君。

他們駐守邊疆,奮勇殺敵,捍衛著他高堂上的皇座,他們在雪原丟了性命,隻為能把他從刺殺者的手裡救出來,而他竟然這樣輕描淡寫地說,那不重要。

這就是他們守護的國君。

這個天下的主人。

顏鳶狠狠瞪著少年,氣得咬牙切齒:“可他們還是死了!隻是為了救你一個人!”

“那又如何?人命本來就不是等價的。”

“就像你明知道他們有危險,卻仍然選擇找到我帶我離開,而不是去救他們。”

少年轉過身麵對顏鳶,就像他能看見她一般,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嘲諷的表情。

他說:“你看,就連你也覺得孤的命更重要,不是麼?”

“你……”

顏鳶簡直無法相信,一國之君竟然還可以這麼無恥。

一股無名的業火在她的%e8%83%b8腔裡燃燒,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把他狠狠按倒在地上,舉起拳頭對準了他瘦削的臉頰就要砸下去——卻忽然發現,他在笑。

少年的嘴角微微彎翹,無神的眼眸中盛著一絲譏誚的光。

他平靜地躺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輕聲問:“所以,你現在還是好人嗎?”

……

顏鳶的拳頭,最終還是沒有砸下去。

她放開了少年,獨自跑到了更遠的地方冷靜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是中計了。

他是故意激怒她的,他可能還是想要落跑。

顏鳶匆匆折返,果然看見少年正摸著避風港的石壁慢慢地向外走,她氣得想笑,果斷出手把他抓回了原地,就像是老鷹抓小%e9%b8%a1一樣,回篝火旁。

“吃吧。”

“你的命是很重要,但是不代表他們的命就不寶貴。”

顏鳶把涼掉的鳥肉撕碎了,用蠻力壓著他,塞進他的嘴裡。

“隻要你活著,我就會救你。”

“你死了我就把你扔進山裡麵,狼吃了你的屍體就飽了,說不定還會放我受傷的同伴一馬。”

“你如果實在不想活,可以現在立刻自儘,這樣大家都輕鬆。”

少年被她壓在身下,狠狠皺起了眉頭,倒也不掙紮了。

他靜靜地躺在地上,呼吸漸漸地從急促變得緩慢,過了很久,他終於放鬆了牙關,慢慢地開始咀嚼,把鳥肉咽了下去。

顏鳶盯著他,等他把一整隻烤鳥都吃進了肚子裡,才鬆開了對他的束縛。

她看著他微紅的眼圈,還有頰邊淩亂的頭發,想到這個人是當今的皇帝,而且現在看不見,忽然間就惡從膽邊生,伸出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腦袋。

“真乖。”

顏鳶慢慢悠悠說。

第25章 兔子

在見麵之前,顏鳶也曾經設想過皇帝楚淩沉是什麼樣子。

她聽父%e4%ba%b2說起過他,說他曾經在秋獵之時,追著一隻鹿進了山林,卻忽然發現那是一隻帶著嗷嗷待哺的小鹿的母鹿。箭在弦上,到最後一刻楚淩沉卻鬆開了手,縱容那一大一小兩隻鹿逃進了山林裡。

顏鳶還記得,父%e4%ba%b2提起這件事的事後,滿臉的歎息與無奈。

他說:“一國之君,如此心慈手軟,於國於民都不是好事。”

那時的顏鳶不明白,疑惑問父%e4%ba%b2:“皇帝不善良,局麵不是更壞嗎?”

顏宙淡道:“仁慈容易滋生軟弱。”

那是顏鳶第一次聽父%e4%ba%b2提起那位年幼登基的一國之君,從此在她的心裡,楚淩沉便是一個心很軟的好人。

如今一見……

顏鳶默默對天翻了一個白眼。

她自己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她把大部分都鳥肉都撕了喂給了楚淩沉,自己隻能挑一些邊邊角角,裹著附近隨便找來的野草一起烤了,吞進了肚子裡。@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彼時楚淩沉已經在原地躺倒了。

他吃飽喝足,閉上了眼睛,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顏鳶:……

大概,人真總是會變的吧。

顏鳶惡狠狠地又啃了一棵野菜。

她不敢在原地多留,所以隻放任楚淩沉在地上睡了一個時辰,就把他叫了起來,拖著他繼續上路。

一路上,楚淩沉不太說話,偶爾冷言冷語。

顏鳶忽然發現自己竟有幾分了解他了。

他如果不痛快,就會想方設法讓彆人也不痛快。他心情好時一般沉默不言,心情差的時候,就會像之前那樣,彎彎繞繞埋下陷阱,然後挑釁她,激怒她,刺激得她想直接雪地弑君。

本質上,他就是一個性格十分惡劣的討厭鬼。

想明白後,很多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

他嘴賤,顏鳶就裝作聽不見。

他不肯走,顏鳶就用一根繩子把兩個人的手腕綁起來,拖著他走。

楚淩沉氣紅了眼,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孤回去一定抄你九族。”

顏鳶就氣定神閒告訴他:“我叫寧白,寧可的寧,白撿的白。”

反正這世間本來也沒有寧白,任務一了她就要跑路了,就算他把邊關翻個底朝天,也不可能真的找出一個叫寧白的邊關小將來。

就這樣一路慢慢前行。

楚淩沉的話越來越少,他發著燒,終於走不動了。

顏鳶無奈,隻能另想辦法。

她砍了幾棵樹,做了一隻簡單的木筏,讓他躺在上頭,用麻繩拖動木筏前行。

楚淩沉大部分時間是昏迷的,醒來時,就懶洋洋地挑釁顏鳶:

“你已經轉向了許多次,你其實……迷路了吧。”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真的還能走出去麼?”

“不如一拍兩散吧,彼此也輕鬆。”

“是吧,寧小將軍?”

楚淩沉的聲音幾近呢喃,最後的尾音透著一絲惡劣的玩味。

顏鳶的手已經被麻繩勒出了兩道血痕,本來就疼得很,她氣得磨牙,從地上搓了個雪球狠狠地砸到了楚淩沉的身上:“閉嘴吧你!”

沒想到楚淩沉真的不說話了。

他伸出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陣,找到了脖頸邊的雪屑,拿到鼻子邊聞了聞。

“你出血了。”

楚淩沉緩緩道。

顏鳶才注意到,原來她手心的雪浸到了剛才搓的雪球裡,雪球已經變成了淡淡的粉色。

“你放心,死不了。”顏鳶重新調整了姿勢,咬牙道,“隻要你還活著,我就不會丟下你。”

……

楚淩沉很久沒有再開口。

到黃昏時,顏鳶找到了下一處避風港後,才發現他的手指已經凍僵了。他身上其他部位還有衣裳包裹,唯有一雙手露在外麵,已經被凍得沒有了血色。

這便是躺竹筏的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