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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應當留給年輕人,綿延皇嗣光積國運,她年紀大了不打緊,故而住得遠一些。”

顏鳶點點頭,任由宮人指引著邁步進了慈德宮。

慈德宮果然如宮人所說那樣,內院風景如畫,草木萋萋,顏鳶一路從其中穿行而過,終於到了前堂正殿。

正殿主座之上,太後正襟危坐。

宮人領著顏鳶到了她麵前,輕聲道:“回稟太後,娘娘帶到了。”

顏鳶也跟著俯身行禮:“顏氏女顏鳶,見過太後娘娘千歲。”

大殿上空曠安靜,太後遲遲沒有出聲。

顏鳶自然不敢起身,她跪伏在地上,看著光潔的地磚映出自己的步搖的影子。

又過了片刻,一個溫和慈穆的聲音才響了起來:“皇後請起,快快坐到哀家身旁來。”

顏鳶緩緩起身,她不是很懂得宮中的禮儀是否需要推辭幾番,猶豫了片刻,才走到太後身旁那張椅子上落了座。

直到此刻,她終於看清了太後容顏。

她是一個五十上下的婦人,一張臉端莊嫻靜,眼角幾道紋路為她平添了幾分慈藹。

此刻太後正笑眯眯看著顏鳶,目光溫煦:“鳶兒昨夜睡得可習慣?宮中可有缺的東西?”

顏鳶點點頭:“……都還好。”

這當然不是她的真心話,不過也算不上謊話。

太後盯著她的眼睛,目光在身上轉了好幾圈,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肩膀,下一刻臉上便揚起了溫藹的笑容:“倒比小時候壯實一些了。”

顏鳶疑惑地抬起頭來。

太後笑道:“不記得了麼?你三歲之前,顏侯時常帶你入宮,每到黃昏時,你便抱著哀家的%e8%85%bf不肯走,吵鬨著要留在宮裡當公主。”

這下顏鳶是真正地怔住了。

她隻記得父%e4%ba%b2與太後素來寡交,他們一個垂簾攝政的太後,一個雄踞邊疆的虎將,竟然會有過這樣的歲月嗎?

太後的手自然而然地已經拉住了顏鳶的手,笑得越發和藹:“今時今日,哀家倒是慶幸,當初先帝沒有答應收你做義女。”

顏鳶看著太後的笑眼,花了許久才明白過來她的話中含義:若是當年先帝認了她作義女,封了公主,那她今時今日也就沒有辦法當上這皇後了。

太後絲毫沒有吝惜對她的喜愛言辭,與她閒話家常,就像是一位真正的慈母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兒,連眼角眉梢都透著脈脈溫情。

若不是早就知道她和父%e4%ba%b2的交易,她幾乎就要信了。

隻差一點點。

“鳶兒,你是個好孩子。”漫長的溫情鋪墊過後,太後盯著顏鳶道,“你與皇兒的婚事,是哀家與你父%e4%ba%b2商議決定,此前並未征詢過你的意見。”

顏鳶一愣,緩緩抬起頭來。

“這些年,民間對沉兒多有非議,人言可畏。”太後望進顏鳶的眼睛,仿佛是要看穿她的靈魂,“哀家想知道,你是否因為這樁婚事……對你父顏宙,對哀家心有怨懟呢?”

太後的聲音溫存又蒼老,就像是黑夜來臨前的晚風。

這顯然是一道送命題。

若是說沒有聽過那些關於昏君暴君的非議,那便是當著太後的麵扯謊;若說沒有心生怨懟,顯然也是欺瞞之罪;若是心甘情願,那又有何所圖?

不論她回答是與否,都是錯。

眼見顏鳶沉默,太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她問:“怎麼,鳶兒不想回答?”

“沒有。”顏鳶想了想才回答,“其實……鳶兒年少時,曾見過聖上。”

“嗯?”

“鳶兒年少時不懂事,曾女扮男裝偷偷跟著父%e4%ba%b2去秋獵,見過聖上彎弓射箭,策馬揚鞭的模樣。”

顏鳶眨了眨眼,目光低垂,“聖上當時正追一隻鹿,追之入森林,卻發現那是一隻哺育小鹿的母鹿,聖上箭下開了恩,放母鹿與小鹿回歸了山林。”

顏鳶娓娓道來,語速極慢。她當然沒有%e4%ba%b2眼見過那個場景,隻是當年曾聽父%e4%ba%b2提起過這樁往事,如今裝作身臨其境講起來,唯恐落了細節聽起來不夠真切。

到末了,她停頓了片刻,才低聲道:“不論外人口中的聖上是什麼樣,我所見的聖上,是個心很軟的人。”

顏鳶說完,便微微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裙擺。

太後也久久沒有出聲。

又過了漫長的時間,顏鳶才聽見太後的歎息聲從她的頭頂傳來:“是啊,沉兒他是個重情之人。”

太後話風一轉,聲音裡也帶了幾分戲謔:“所以鳶兒是因為這個,而對沉兒心生傾慕麼?”

顏鳶搖頭道:“不是。”

太後怔住:“哦?”

顏鳶在她詫異的目光下,低垂了眼睫,小聲道:“世上心軟之人比比皆是,陛下他,長得尤為好看。”

隻因為心軟就心生傾慕,還不足以讓人信服。

她還需要一個最簡單的理由。

無關功名利祿,不需要登上千秋史書,隻是簡簡單單女子對一個男子最初的悸動,帶著不需粉飾的真實。

因色起意,最為妥帖。

第9章 見色

漫長的沉默之後,太後的笑聲在殿上低低地響了起來。

她伸出手戳了戳顏鳶的腦門:“看不出來,你倒是個貪色的!”

顏鳶把頭埋得更低,就像是每一個被戳穿了心事的女孩子,羞赧得不知道如何麵對窘況。

太後自顧自笑了許久,才逐漸收斂了聲音。

“皇帝他確實是個重情之人。”她盯著顏鳶,緩緩道,“重情之人,難免被一些虛情假意迷惑,母後希望你能幫一幫他,幫一幫母後,也幫一幫這個朝堂,你能明白麼?”

她想了想,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朝著太後行了一個禮:“臣妾明白,臣妾既已入宮,為太後分憂便是臣妾的本分。”

她在太後麵前俯首,就這樣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許久。

太後總算露出了滿意的表情:“你倒是個懂事的孩子。”

顏鳶繼續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裙擺,柔順得就像是一隻被馴養的貓兒。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確定自己過關了。

協助太後原本就是她進宮的任務之一。

三年前當朝皇帝遇險回朝,把救命恩人宋栩爾接回了宮中,連帶著她滿門都調任回京,%e9%b8%a1犬升天。不過短短三年的時光,朝中赫然已經起了一股全新的戚黨勢力,他們在朝中結黨營私,橫行霸道,處處傾軋太後在朝中的勢力,儼然已經有了分庭抗禮之勢。

可惜當今的太後也並不是一個後宮的弱女子,她垂簾聽政十年之久,還政給皇帝還沒幾年,又怎麼可能容忍新戚黨蠶食她多年經營的朝局?

眼見皇帝已經有了扶栩貴妃為後的打算,她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於是想起了那樁早已經被擱置的形同虛設的婚約。

兩個老狐狸一拍即合,擺開了這一局棋。

而她不過是入宮打工的,太後就好比是她的東家。太後想要利用她衝鋒陷陣,爭權奪勢,又不希望她真的太過貪圖權勢,她一心愛慕皇帝,便是最好的結果。

眼見顏鳶頗為上道,太後整個人如同撥開了雲霧一般光彩和煦,與方才的表情已經是截然不同。

太後摸著顏鳶臉頰邊的發絲,問:“聽聞昨夜,陛下宿在栩貴妃宮中?”

顏鳶抬頭道:“是。”

太後道:“聖上體弱,做皇後的應該多去探望探望,他向來心軟,定不會多為難你。”

顏鳶柔順道:“臣妾明白。”

太後笑起來:“好孩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

顏鳶在太後宮中用了茶點,卻並沒有立刻動身去皇帝所在的乾政殿,而是直接折回了望舒宮。

太後交代的任務在身,她也不敢耽擱,但是在去探望皇帝之前,她還有一樁事情需要辦:查看顏老頭為她準備的嫁妝。

顏侯給的嫁妝很是豐厚,金銀財寶綾羅綢緞金銀玉飾堆滿了半個大殿。不過這些都不是顏鳶想要的,她繞過一重一重的木箱,徑直走到了角落裡跪著兩個人麵前。

那兩人皆是女子,年齡大相徑庭,隨著她一同嫁進宮裡,也是她的“嫁妝”之一。

顏鳶問:“叫什麼名字?會什麼?”

年長那位女子俯首道:“奴婢名喚塵娘,祖上世代行醫,奴婢本職曾是醫女。”

她看起來比她要年長幾歲,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一頭齊整的發髻梳得一絲不苟,稍稍貼近便能在她身上嗅到一絲極其清淡的藥材香味。

顏鳶早知父%e4%ba%b2安排了一位大夫隨侍,本來以為是個老嬤嬤,沒想到竟是個年輕女子。

顏鳶點點頭,目光轉向年輕的那一位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長得弱柳扶風,指尖細白,眼睫低垂,聲音也像是春風般羸弱。

她說:“奴婢叫徐婉,祖籍江南,出身繡莊,擅女紅,通詩文與琴藝。”

顏鳶:“……”

所以老頭子是怕她一介武夫在宮裡露餡,特地配了個真正的名門淑女補缺嗎?

顏鳶站在原地沉默。

叫徐婉的小美人久久沒有等到回音,頭埋得更低了:“奴婢……奴婢無大才,讓皇後娘娘見笑了……”

她的聲音如蚊呐,越來越小,到最後儼然是帶了哭腔。

顏鳶從小就被老頭逼著習武練劍,後來又混跡軍營,哪裡見過這等真正的柔軟無骨,頓時隻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不得了的錯事,連連補救:“無妨,刺繡女紅當然也是大才,往後我在宮中度日,還需要你從旁協助。”

她說得情真意切,那小美人總算是挺直了肩膀,抬起頭來盈盈笑了。

顏鳶鬆了口氣,轉身交代宮中管事:“替這位婉姑娘和塵娘安排住宿,帶婉姑娘去先行休息。至於塵娘——”她轉身麵向塵娘,“你跟我來。”

很多事情終究是躲不過去的。

既然躲不過,那就宜早不宜遲。

皇帝既然是病了,她這個做皇後的去探望也是應該的。帶上塵娘,望聞問切起碼能做其三,正好探一探他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

她帶著塵娘與小魚換了一身衣裙,隨後出了望舒宮。

一路上太監在前邊引路,輦車緩緩前行,一路上迎麵撞上了不少侍衛與宮女。他們個個都低著頭,臉色微妙,行禮的時候滿臉的誠惶誠恐,顫顫巍巍道:“叩見娘娘千歲。”

小魚不太習慣這樣的禮節,一路上彆扭得很,扯著心顏鳶的衣角小聲問:“小姐,我們這是去哪裡?”

“去探一探聖上的病。”顏鳶道。

小魚張了張口,心裡有許多話想說,卻不忍說出口來。

就在今天早晨,顏鳶去太後宮中的時候,她早已經在宮裡聽了諸多的傳聞。那些傳聞一條條一道道都是戳著顏鳶的脊梁骨的,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望舒宮的熱鬨,可眼前的主子看起來臉色平靜,眼神清明,一副對眼下局麵全然不知的模樣。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