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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後難禦 臨江初綻 4087 字 2個月前

人哀求的臉,嘴角卻再也綻不出一絲笑容,“想要我救你麼?人類?”

婦人伸出滿是血跡的雙手,緊緊握住她的的裙角,朝她哀求的點點頭,縹色的羽衣被血液染得鮮紅。

“不要用你肮臟的雙手觸碰我!拿開你那滿是罪惡的手!”

婦人用詫異的眼神打量她,為什麼?這個如仙女一樣女子為什麼不肯救她?

“為什麼?”婦人最終隻是從被凍得發紫的%e5%94%87間擠出這疑惑的話語。

她仰起頭,看著藍澈的天空,冷笑道:“也許這世上真的有因果循環,這是老天給你的懲罰啊……”

“我知道我不該貪心……可我采摘雪蓮並不是為了什麼利益,我……隻是為了我那生病的孩子。”

那又怎樣?她根本就不關心她摘了多少雪蓮,就算她把昆侖山上所有的雪蓮摘走她也不會阻止,她在意的是她的身份——她仇家的後裔。她輕蔑地瞥過跪倒在她腳邊的婦人。她的手臂因為摔在不規則的冰石上,而被冰石劃出一道細長的口子,血液凝注,可是月臨江還是可以聞見她血液的味道,那熟悉卻痛恨的味道。她抬頭凝視著乾淨澄澈的天空一動不動,恍然間,母%e4%ba%b2的容顏映在眼簾,還有,熊熊燃燒的大火和漸漸坍塌的宮殿。

我以為在昆侖山這麼多年,我已經學會了遺忘,但在觸及到那罪惡血液的瞬間,心,就像被地煉獄之火灼烤般疼痛。原來,我終是忘不了的。也對啊,那些痛苦的記憶早就被深深地鐫刻在了心上,就算不再流血,也會有結痂,怎麼能說忘就忘?

“我不會救你的,放手。”

她無情地扯去了婦人緊拽她裙角的雙手,“這裡是昆侖山,我不殺你,不想汙染了這片聖潔的土地,你走吧。”

她冰冷的聲音在渺無人煙的山間回向,蕩在婦人的耳朵裡,字字如劍。

“求求你!”婦人再一次抱住了她的%e8%85%bf,“隻要你能救救我的孩子,什麼我都給你,就算是來世給你當牛做馬我也願意。不,就算是我的命我也會給你的!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絕望地哀求聲並未讓她動了哪怕一點點惻隱之心。

“真是可笑,愚蠢的人類,你竟然用自己的命來博取你仇人的同情心。去祈求天神的庇佑吧,如果天神有空來庇佑你的話。”

她的嘴角勾起輕蔑地笑,目光比昆侖山的雪還要冰冷凜冽。風吹起的雪粒一粒一粒地打在她臉上,繼而化成水,順著眼角滑落。究竟是雪粒化成的水還是淚水呢?

她負手而立,眺望遠方,那不知通往何處的遠方。陽光灑在雪山上,如琉璃金瓦,絢爛奪目。她悲傷的眸子倒映著藍得不染一絲塵埃的天空。她看見,母%e4%ba%b2微笑的臉,她種下的花,父%e4%ba%b2挺拔的身軀;她又看見,那在烈火中坍塌的宮殿,和一個渾身是血卻怎麼也抓不住的少年。

良久,身後傳來一聲倒地的悶響,那早已被凍得發青發紫的婦人終是沒有撐過去。漂色的裙擺上,有婦人死前因氣血攻心而吐出的鮮血,紅色的血,白色的雪,淒美決絕。

她緩緩地俯下`身,輕輕闔上婦人死不瞑目的眼,歎道:“你不該向你的仇人求救,何況我是沒有憐憫之心的人。”

對啊,她的心隨著那場大火被燒成灰燼了。憐憫?那隻不過是強者對於弱者的炫耀之心而已。你要我救你的孩子?我為什麼要救仇人後嗣?就算過了六百年,我也不會忘記,那些罪惡的血液。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亦不仁,以你命為草芥。

她纖白的指尖劃過婦人冰冷的臉,“我說過,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個人的子孫!”

白衣朱%e5%94%87的童子愕然地站在她身後,不敢直視眼前的一切,從她裙角滑落的血液滴在雪地上,綻成了梅。

“師……師妹……”

她起身,麵對他驚愕的神情微微一笑,道,“走吧,去見師父。”她踏雪而行,裙角的血液滴出細長的線。

何須多言呢?從看見他表情的那一霎那,她就知道,他以為是她殺了她。信我的人,我不語,也依舊信我,不信我的人,我爭辯,也是徒勞。所以,何須多言呢?

山風狂嘯,相對無言。

他剛才看見的真的是自己朝夕相處了六百年的師妹嗎?她沾滿血腥的雙手和她那絕望的容顏,一切,都離他這麼近,那麼遠。那一瞬,他覺得,她就像是盛開的罌粟,絕美而致命。

“我會向師父請罪的。”

驀地,他才反應過來,一把拉住即將離去的師妹的手,低聲道:“我知道,你殺死的是妖怪,師父在閉關,你不要去打擾他老人家,閒來無事,下山去走走吧,這裡我會處理的。”

“師兄何必自欺欺人,你我都知道,她是人,普通人。”

那一日,她跪在昆侖山玉虛宮的大殿裡,殿外大雪紛飛。她麵前的老者麵對她盤%e8%85%bf而坐。老者仙風道骨,精神矍鑠,一身白淨得沒有一粒塵埃的白衣與昆侖雪山的白雪相映成趣。那老者,是她的師父——闡教元始天尊的大弟子南極仙翁。(注解:明朝許仲琳《封神演義》裡說:上古正神鴻鈞老祖座下三大弟子:大弟子太上老君,創立道教,二弟子元始天尊創立闡教,三弟子通天教主創立截教。)殿裡很安靜,除了她和師父外,她的師兄白鶴童子也隨侍在側,她不知道跪在這裡多久了,她也根本不在乎還要跪多久。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老者才緩緩開口,語氣中參雜著憐愛,無奈和痛心。

“為什麼要這麼做?”

大殿很空曠,加之人又少,導致這句話一直在殿中回響。聽到這句話,她笑了,絕望而悲痛。她早就知道師父會這麼問她。

“我不可能看著仇人在眼前,還能心%e8%83%b8寬廣地去救他,我不是佛,沒有寬慰仇人的慈悲之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跟著為師修道五百年,是闡教的弟子,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她又笑了,帶著深不見底的悲傷。“如果我的族人沒有被滅,如果我沒有%e4%ba%b2眼看見我的父母滿身是血的倒在我的麵前,如果我沒有看見我的家園變成一片火海,如果沒有人類的背叛,如果……可是,世事沒有如果。”她的語氣裡帶著哭腔,絕望,悲傷,但是繼而又變得決絕,“所以,我,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然後,殿內又回歸了寂靜。隻有白鶴童子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異。他沒有想到,原來,他對這個朝夕相處的師妹一點都不了解。隻知道她當年深受重傷,被人拚了命地抱上昆侖山時才隻有兩百歲,看起來也不過人類孩童四五歲的年紀。因為傷勢太重,昏迷了一百年才醒。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來自哪裡,可是師父對她很好,就算她犯下那樣的罪,師父還是在包庇她。他也沒想通為什麼師妹會這樣做,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悲傷的過去。

“你原來都記起來了嗎?”南極仙翁歎了一口氣。

“是啊……記起來了,可是我恨我自己竟然這麼晚才想起。”

“為師封印你的記憶,是希望你能忘記仇恨與痛苦,開心快樂地活下去。”

“怎麼可能開心呢?那些深深鐫刻在我心裡的痛苦,都那麼真實的存在過,我,不會選擇遺忘。”訴說著悲痛,卻沒有眼淚,取而代之的卻是平靜與堅毅。

“但是你身為闡教弟子,見死不救,憑借自身強大的力量而隨意奪取他人的生命是大罪!哪怕他是你的仇人。”

“那麼,為了不讓師父為難,就請師父把臨江逐出師門吧。”

逐出師門這句話她說得那樣平靜,仿佛要被逐出師門的不是自己。◢思◢兔◢在◢線◢閱◢讀◢

在一旁的白鶴童子聽到這翻話,不由得一驚,連忙也跪在了臨江的身邊。“師父,人誰無過,師妹尚且年幼,而且事出有因,師妹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徒兒懇請師父饒過師妹吧。”

南極仙翁麵對徒兒的求情,也隻是一臉無奈。“你說的這些為師怎會不知,隻是你師妹生性固執,你問她,願不願意悔改。”

白鶴童子一聽,連忙拉著她,心急地說道:“師妹,你說啊,你隻是無心之失,師父他會原諒你的。”

麵對師兄的關心,她真的很感動,甚至覺得溫暖,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接受。

“師兄,謝謝你的關心,早在我族被滅的時候,就已經住定了我顛沛流離,永墜苦海的宿命。我不能安然地在這昆侖山上享受萬世清寧,那樣我便一生都活在不能手刃仇人的愧疚中。隻要我一日作為道教的弟子,師父就可能被彆人說成是包庇徒弟的庸人,我不想讓我最敬愛的師父受到這樣的指責。所以,師父,請將我逐出師門吧。”

殿內,三人寂靜,殿外,殘陽和著白雪,描繪出一幅絕世風景。

“師妹……”白鶴童子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望著跪在地上的師妹,心裡真是又急又氣。

“從今日起,以血之罪之名將臨江仙子逐出師門,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昆侖玉虛半步!”

“師父……”

白鶴童子還在為師妹做著無用的掙紮,他甚至有些怨怪師父的狠心,可是,他沒有看見,南極仙翁在決絕地說完那句話之後轉身離去的表情,那是多少年來沒有露出過的痛心。

那一日,她站在昆侖山玉虛峰的峰頂,寒風無情地掠過她縹色的衣袂,白雪劃過她那決絕孤傲的容顏,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是六角形。是誰說過,下雪的時候,如果接住的第一片雪花是六角形的話,便會獲得幸福。可是那潔白的雪花,與手上的鮮紅形成了刺眼的對比。自己見死不救的這雙手,從今日起,便再也不會潔白無瑕了吧。

永彆了,師父,永彆了,師兄,永彆了,我最愛的昆侖。

當最後一片雪花飄落在月臨江的睫毛上時,魔王夜禦魂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不再飄落。這個故事,讓原本靜靜流逝的時間變得更加漫長,月臨江卻突然笑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你說這些,這些話藏在心裡好久好久,連蕭湛都不知道。”

夜禦魂隱去憂傷的麵龐,嬉笑道:“肯定是因為我們兩顆彼此相連的心。”

月臨江白了他一大眼,道:“我回去了。”

“等等,我剛才說的事……”

“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那樣的好命,雙手沾滿血腥的我沒有資格做你的王後。還有……魔王陛下,你值得更好的人。”

夜禦魂沒有去追在視線中漸行漸遠的月臨江,隻是盯著她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發呆,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