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荊自然是滿口感激地收下了。這血蓮也是極為稀奇珍貴的一種蓮，它的花瓣如血般赤紅，一年四季都會開花，藥用價值極大，但它對生長環境要求極高。夏璃還不是皇帝時，為了拿到血蓮子，幫助師父突破還特地去闖了當時的魔教。可他當了皇帝後，才發現皇宮內竟專門種了一池血蓮……

君臣二人邊走邊談，氣氛很是和諧融洽。當晚，梧盛城內舉辦了一個酒宴為當今聖上接風洗塵，整個軍隊都籠罩在一片喜悅歡快的氛圍裡。

隻除了黎厭。

夏璃已是一流高期，她和他差了兩個級彆，幾乎已經沒有殺死他的可能了。本以為近在咫尺的複仇，最終卻成了一個泡影。她隻覺得沒有再可笑的了。

她喝了很多酒，一杯接著一杯，喝到最後酒宴都結束了，她卻依舊沒有停下。

“你沒事吧？”顧荊拿走她的酒杯，忍不住皺了皺眉。他今天就發現了她的不對，難道就是發現自己曾經惹怒過的一個人是皇帝就這樣難過嗎？這可不像她的作風。

“給我酒……”黎厭抬眸，平日裡清澈的眼裡此刻一片灰敗，看到顧荊，她皺了皺眉，“顧將軍？慕茗？你竟真的叫慕茗嗎？”

“那是我的字，你不知道嗎？”顧荊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寫下“沐明”兩個字。

“這個沐明呀，我不知道呢。”黎厭看了看，笑道，繼續喝酒。

“彆喝了，你已經醉了。”

“我沒醉。”她有些孩子氣地說道，不再去理他，隨手拿起旁邊一個酒壺直接對著壺嘴喝了起來。

她的動作端的是瀟灑豪邁無比，卻讓顧荊黑了黑臉。因為她拿的就是他桌上的酒壺……

“黎厭”，他沉下臉來，直接奪過她手裡的酒壺，摔碎在地上，“夠了。”

清脆的聲音響徹大廳，濺起的碎片甚至有些朝黎厭射來，她沒有躲開，顧荊也沒有提醒她，隻冷冷地望著她。

碎片刮過她的手背，但這一切都比不上顧荊冰冷的目光，在這樣的一種冰寒的凝視下，她的眼睛終於恢複成清明。

“碎了呢”，她無力地勾了勾%e5%94%87角，喃喃道，“你知道夢想即將實現，卻又再次破滅時是什麼感受嗎？”

看見一個和平常截然不同的黎厭，顧荊終於確定這人肯定是遭受到了什麼刺激。他沉默半晌後，突然低低開口：“我知道。”

或許是這樣疲憊無力的黎厭讓他覺得可憐，又或許是今晚的氣氛太適合回顧往事，顧荊內心深處的一些情緒竟也被勾引出來。

“我自十三歲起就進了軍隊，隱忍、努力、隨著軍隊出生入死，從最底層一步步爬上來，每一個腳印都是一條條人命的堆積……我做這一切都隻是因為想要得到一個人。”

他的語氣很淡，仿佛漫不經心似的，但黎厭卻聽出了不一樣的東西，並在不知不覺中就被吸引。

“她出身高貴，性格也好，我也說不出當初為何會被她吸引。隻是等發現的時候，已經習慣了追逐她的身影。我暗中關注著她、保護著她、用各種手段除去每一個想要靠近他的男人、不想她受哪怕一點一滴的傷害，我甚至都為自己的這種情感感到害怕。害怕這種過於濃烈的情感會傷害到她，我沒有出現在她麵前。我想或許隻有當自己的身份和她一樣時，心裡那些陰暗的想法才會消失。所以我最終決定等到自己足夠強大到能與她比肩時，再向她表白。我甚至想，到時候，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要得到她……”

黎厭靜靜地聽著，心中的煩悶竟都在他低沉的聲音裡漸漸消失。

“那時，我還在戰場上，那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戰役。隻要我能取得勝利，必然會立下大功，跟她處在同等的位置上，然後，我就可以去找她，向她表白。就在我想著如何以最小的傷亡、最快的速度取得戰爭的勝利時，我卻……得到了她的死訊。”

顧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是一種介乎於冰冷和瘋狂之間的神色，他閉上眼，聲音沙啞：“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了呢？”

大廳內頓時陷入了一片安靜。不知為何，黎厭的心中忽然感覺到一陣莫名的疼痛。

其實，這還不算最讓顧荊陣痛的事情。自從朱茗死後，他就一直在希望和失望之間徘徊。每一個有可能是朱茗轉世的孩子，都讓他感覺到了希望，但最後卻都是一次次的失望。

就這樣子，過了五年，顧荊早已經曆過無數次期待破滅的事情。但這些，他都可以忍受，都不至於讓他絕望。

“黎姑娘”，顧荊看向她，緩緩地開口，“隻要你還沒死，你的夢想就不會破滅。”

作者有話要說：

☆、那是真的

“謝謝你，顧荊。”黎厭抬眸，細長的眼裡茫然和頹敗隱去，複又變得幽深平靜。她一改平日裡故意用的那種低沉男聲，而是恢複了自己原本的聲音：“剛剛讓你見笑了。”

她的聲音如珠玉落地，清脆明麗，顧荊微微笑道：“這還是我們再次見麵時，第一次聽到你用女聲跟我說話呢。說實話，我經常都會忘了你其實是個女子，還記得當初在梅花村裡見到你時，你才十三、四歲的樣子，沒想到才過了四年，你就已經走得如此遠了。”

黎厭淡淡一笑，忽然開口問道：“血蓮是什麼樣子？你受了什麼傷？”

“血蓮跟普通的蓮花長得差不多，就是更漂亮一點，它離了水也能存活幾天。傳它能治百病、續人命，這雖有點誇張，但也不全是假話”，顧荊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盒，遞給她，“你可以打開看看。”

挑了挑眉，黎厭接過盒子，就在她打開盒子的一刹那，一股極好聞的幽香就猛地散發了出來，她尚存的一點醉意也在這香味裡消失不見。

饒是重生前見過不少奇珍異寶的的黎厭，此刻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隻見一株小小的赤色荷花靜靜地躺在盒子裡，它雖然不大，但卻盛開得極好，那顏色明豔得幾乎將人的眼睛灼傷，仿佛是天邊最瑰麗的晚霞染就，鮮紅如血的妖冶花瓣上麵，隱隱還流淌著淡淡的光華，似乎在引誘著人們去采摘。

這樣一株小小的血蓮，隻怕是用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吧，這人竟然直接就將它拿給自己看……看了看顧荊，黎厭眉心微動：“你不怕我把它搶走嗎？”

“你會嗎？”顧荊彎了彎嘴角，笑%e5%90%9f%e5%90%9f道，“它可是我的藥呢。我曾經練功練到走火入魔，若非有它以及陛下賞賜的其它藥，我隻怕早就已經死了。”

黎厭有點驚訝：“走火入魔？”

“嗯……你還記得上次你在戰場上突破到了一流初期嗎？其實我以前也曾在戰場上突破過，不過，我可沒你那麼好運。那時我的周圍到處都是敵人，我殺紅了眼，滿心戾氣，後來就走火入魔了。”

想了想上次回青城被夷族高手圍攻時，他充滿煞氣的樣子，黎厭眉心微蹙：“你那次的走火入魔好了嗎？”

幾乎所有習武之人都明白，走火入魔如果沒能清醒過來，就隻有死路一條。如今顧荊好好地站在這裡，黎厭卻還如此發問，隻怕其他的江湖中人聽到，估計都會嘲笑不止。

“沒有”，顧荊淡淡一笑，“你沒猜錯，我的心魔還在，隻是被壓製住罷了。所以我不能%e4%ba%b2自取人姓名，我一旦殺人，就會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原來是這樣嗎？”黎厭將盒子還給他，“我還以為你真皈依佛門了呢。”

她也聽說顧荊之所以從武將專為文官，就是因為他受了傷無法再上戰場，想來應該就是走火入魔吧。

“這麼說也無不可，潛心修佛，對我也有益處。”見黎厭似乎真的相信了走火入魔這個說法，顧荊笑了。

他怎麼可能會走火入魔？用不著走火入魔，他早就是一個魔……說起來這個理由也很好用，他用它騙過了夏璃，使自己離開了征戰多年的戰場；用它騙過了許多同行，很多人都以為他命不久矣，對他不甚在意，這才給了他在權力爭鬥中喘熄的機會；他用它騙了如同黎厭一樣的武林高手，讓他們對武功高強的自己心生懈怠，因為他最終殺不了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是的，他不會%e4%ba%b2手殺一個人。但這並不代表他殺不會用彆的方法殺人。

“夜深了”，顧荊看著黎厭——這個他要培養成心腹的人，笑得溫柔清雅，“早點休息吧。”

黎厭於是就告退了。今夜她得知的信息量有點大，在回自己的房間的路上走得都有點漫不經心。

如今夏璃已是一流高期，她不得不重新推翻以前的那個複仇計劃，重新製定一個新的複仇；夏璃似乎很相信顧荊，她如今站在顧荊這邊，哪怕顧荊很危險，她也必須通過他慢慢來加強夏璃對她的信任。

黎厭默默地思考著，在快走到自己房間時，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她愣了片刻，然後身形一晃，轉眼間就到了門前，推開門走進房間。

沈清山正斟著茶，聽到聲音，這才抬起頭來。他依舊戴著那張銀色麵具，麵具下的眼睛，永遠帶著笑意。

“青君，好久不見。”

看了眼他身後跟著的無雙和歸一，黎厭這才舒了口氣。他們都是她曾救下的兩個江湖高手，兩人都是二流高期，平日裡主要負責“竹門”的地下勢力，順帶著保護沈清山的安全。

目光在黎厭身上頓了頓，感受到她身上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沉凝氣質，歸一瞪大了眼，喜上眉梢：“青君，你是一流高手了？”

好幾個月沒看到他們，黎厭心裡也有點想念，她笑著點了點頭，伸手接過無雙遞過來的茶：“你們怎麼突然過來了？”

“嗯，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沈清山也不囉嗦，直接進入話題，“我們在煙洲發現了鐵礦脈。”

眼中驀地掠過一絲光亮，她直直地盯著沈清山：“鐵礦礦脈？”

沈清山點了點頭，把發現的經過細細地跟她說了一遍。他們是在挖井鹽時偶然發現的，礦脈很長，價值……不可估量。

“還有彆的人知道嗎？”黎厭問道。

他搖了搖頭，在發現鐵礦之後，他就給所有知情的“竹門”中人下了封口令。

“怎麼是在煙州呢”，黎厭歎了口氣，煙州離京城很遠，在華夏的東北方向，“竹門”的勢力在那並不是很強大。她旋即一想，這種事情本就可遇不可求，能發現就已經是上天眷顧了……

“此時事關重大，我一人難以決斷，所以過來找青君，不知該不該做。”沈清山難得聲音凝重，販鹽和冶鐵都是暴利的行業，也是高危的產業，朝廷嚴禁私自采鹽和冶鐵，一旦被朝廷發現，他們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黎厭一字一句地沉聲道，“我們當然要做！”

沈清山彎了彎嘴角。他就知道，她和他都是賭徒。

黎厭沉%e5%90%9f道：“既然要做，那就一定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