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絲地對淩霜霜耳語道，緊接著，又吐出幾個極儘冷傲的字眼：
“知道麼，她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淩霜霜隻覺整個人都要癱軟下去，望著姬月站起身，起駕回宮，不禁深吸一口氣，這個鬼魅而強勢的女子，無需宣戰，已是勝利者了……
若離難得回落月軒過夜。
在若離的勸說下，姬月終於重用了耿直的新科狀元楊子瀟。宰相林則七在朝中結黨營私、在民間勾結地方豪強欺淩百姓，姬月想儘快扶植新官，找時機徹底鏟除林則七的勢力，今晚就召楊子瀟進宮密談。一踏進落月軒的大門，若離就被一隻纖細的手拽進了一片暗影中，接著，她看到了淩霜霜嚴肅異常的臉，黑亮的大眼睛在暗夜裡撲閃著。
“喂，乾嘛啊？”“跟我去個地方，有事跟你談！”由不得若離拒絕，便被霜霜拖著向更加昏暗的地方走去……
穿過了梅園和花溪園兩個小園林，來到了落月軒最偏僻的小池塘邊，淩霜霜停下了腳步，四下環顧著。若離急著說道：“到底怎麼了啊？霜霜，你最近很不對勁……”
“嗬，我不對勁？你不對勁的更久吧！”“我？我怎麼了啊？”“你現在逍遙了，風光了是吧，你現在紅得就差一個皇後的頭銜了！”“皇後？你有沒有搞錯啊，姬月是女的……”
“我當然知道她是女的，你們都是女的！可是她愛上你了，彆跟我說你沒感覺到！而你呢，就這麼甘心被她霸占著……我問你，你還是兩年前的那個若離嗎？你還記得念心庵三十條人命的血海深仇嗎？”
“彆說了！”若離厲聲吼道，表情開始變得掙紮與痛苦。“為什麼不能說？”淩霜霜步步緊逼道，“你在逃避什麼？你在逃避你和她之間的仇恨是嗎？天心師太九泉下會安息嗎？她對你十六年的養育之恩，就這麼比不上你和姬月兩年的魚水之歡嗎？！”
“你胡說！我怎麼可能忘記師傅的養育之恩，怎麼可能忘記報仇……我……我在等待時機啊！”若離突然覺得自己的辯解竟如此無力，她慌了，腦中紛亂如麻，焦躁地在池塘邊踱步起來。淩霜霜一把拽住她，緊盯著若離深邃的黑瞳，“你看著我！你最初是在等待時機，你服從她，順從她，獲取了她的信任……然後呢，你就這樣讓自己陷了下去，你再等下去就一輩子也下不了手了！”
“難道要我現在立刻去殺了姬月？！”若離徹底情緒失控
“不是的！你聽我說……”霜霜突然抱住了若離，耳語道：“我不想你去送死，我要你活著！你殺不了她的，我也殺不了我的仇人林則七……我們放棄，我們一起放棄複仇好嗎？我們逃出宮去，好麼？”
“離開她？”
“是，你就算殺不了她，也不能留在她身邊，她是個殘忍的暴君，她是殺你師傅的凶手啊！”“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好不好？”若離竟捂住了耳朵，蹲在地上猛扯著頭發。
“若離……”淩霜霜怔住了，她看到她雙眸裡有糾結的淚水，像個受傷的孩子似的蹲在地上，是因為懦弱嗎？懦弱到不敢離開自己的仇人？
“就這麼痛苦嗎？”淩霜霜感到有鹹澀的冰冷劃過嘴角，“你也愛她，對吧？”
“沒有！”若離突然站起身，月光下俊秀的臉龐掛著淚痕，那令人心痛的憂傷眼神讓霜霜產生了錯覺，似乎若離真的跟姬月反目，才是最大的殘忍！
“我不可能愛上她。”若離故作平靜道，“謝謝你提醒了我，報仇的事，我們回去從長計議。
言罷，若離轉身離去，清瘦的背影在朦朧的月色中漸行漸遠，如一盞燭火，寂寞搖曳……
夢魘……
低頭，若離看見了自己的雙腳，穿著一雙破舊的布鞋，走在因為結霜而慘白的地上。她不知道要走向哪裡，抬起頭，她看見了一個破敗的尼姑庵，如同一個垂死的人在地獄的烈焰中掙紮……若離疾速跑去，濃煙熏得她看不見了，“師傅——”她大聲呼喚著，然後看見了大殿中金黃色的釋迦摩尼銅像，佛祖身上有淋漓的血跡，還放肆地流淌著……頭頂，她看見了熊熊烈焰升騰而上，那股濃煙突然化作了魔鬼猙獰的臉，張著血盆大口，露出極為怪誕的微笑……
“不！”恐懼感席卷了全身，若離瘋狂地奔跑著，然後她來到了寺院中央，那個標誌性的大香爐。她看見了滿地的鮮血，橫陳著的屍體都瞪大眼珠，甚至肢體殘缺……“師傅，師傅！”天心師太跪著的背影，幾乎伸手就可以觸及，突然一道血腥的弧線劃過，若離看到了趙世龍扭曲的臉，他叫囂著：“女帝有旨，窩藏欽犯者，格殺勿論！”他的劍在淌血，師傅的血……
天心師太倒地，那一抹鮮紅從師太被割斷的喉嚨淌出，一直流著、流著、仿佛有生命一般流到了若離腳下，染紅了她的鞋……
“啊……”猛地睜開眼，若離的心臟劇烈跳動著，她大口地呼吸起來。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背脊和四肢僵直著，仿佛被噩夢的枷鎖困得不能動彈……夢，那隻是個噩夢而已，卻如同發生在眼前一樣的清晰！若離知道，那段噩夢般的記憶又被喚醒了……
兩年來，她以為自己可以逃避、可以釋懷，她漸漸習慣待在姬月身邊，開始依賴她的一切。作為女帝的姬月給外人的感覺永遠是桀驁與冰冷，如無底洞一般深不可測。隻有若離知道，她看著她時那種無限的疼惜與偏愛，還有纏綿時的嫵媚與溫柔，她無法拒絕這樣的感情……
若離抱緊自己的身子，她突然覺得冷，她開始想念姬月的溫度。
“天啊！我瘋了嗎？”若離拚命揉搓自己的臉想要清醒過來，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經很難再清醒了……走下床，她取出天賜寶劍，走向梅園，那每次和姬月一起練劍的地方。
冷風滲入單薄的衣衫，枝頭有花朵被殘忍地吹落。若離望著星空，如此寧靜而安詳，而她卻忍不住想哭。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叫著：殺了姬月！讓師傅和師姐們在九泉下安息；另一個聲音卻說：不要殺她，你不可以殺她，你已經愛上她了！
此刻，靈魂，如撕裂般地痛……
連續幾天，淩霜霜都在半夢半醒中聽到奇怪的聲響，她聽見淩厲的風聲夾雜著有規律的顫動，樹枝經常被打得沙沙作響，窗外的蟲鳴似乎更響了，連它們也想要宣泄某種煩躁不安亦或是恐懼慌亂……淩霜霜以為一切的聲音都是來自夢中，她夢見若離在舞劍，黑亮的發絲伴著每一次寶劍的揮灑隨風飄逸，淩霜霜就這樣癡癡地看著……
直到耳邊傳來“砰”的一聲悶響，窗戶突然被一陣疾風狠狠關上，淩霜霜驚醒過來，觸目所及是無儘的黑暗，但是……那夢中的舞劍聲卻從窗外詭異傳來……
手下意識地一摸身邊，今夜她是和若離同床的，但現在身旁空空如也，被窩早已冰冷。
“若離！”淩霜霜一躍下床，喚著若離跑出房間，果然，她看到了梅園深處那縹緲的身影……霜霜跑了過去，卻被眼前的那張臉嚇了一跳，“若離，你怎麼了？”
此刻的若離麵色蒼白如紙，精神恍惚如夢遊一般，她舉著寶劍，遊離的目光飄向沒有焦點的遠方……接著那薄%e5%94%87開始微顫，然後吐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字眼：“我—要—殺—人！”
“你……你要殺誰？”
“她……”
“若離！”霜霜心疼地捧住了若離冰冷的麵頰，哽咽得幾乎要哭出聲來：“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到底怎麼了啊！這麼晚出來練劍，你想著涼生病嗎？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和你提報仇的事，你知道嗎……我隻是……我看到你和姬月在一起我就難過啊！我不知道這會讓你如此痛苦……若離，原諒我好嗎？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你下不了手就留在她身邊，或者選擇和我一起逃出宮去，隻要你開心就好了啊！”
“沒用的，該來的總是要來，隻是我一直逃避而已……”若離眉頭緊蹙，眉宇深處儘是揮散不去的痛楚。“不會的若離，不要想了好嗎？我們回去睡覺吧！”
“霜霜，我不能睡，我一閉眼就做噩夢，我沒法睡了……”
“啊？你夢到什麼了？”
“師傅……我每天晚上都夢見師傅，今晚她對我說，她一直在看著我……”若離的眼神渙散空洞，連聲音也變得如幽魂似得漂浮在空氣中，“師傅說，她不會原諒我的，永遠不會了……”①思①兔①網①
“那隻是夢，不是真的！”淩霜霜勸道，“天心師太在天之靈一定不會這樣想的，師傅想讓你好好活著，而不是強迫自己去報仇，去送死啊！”若離陰鬱地看著她，冷笑道：“死亡隻是個儀式，早死晚死，誰不都要死麼！我隻是苟活了兩年而已，現在……時辰到了……”
“天啊！你怎麼說出這麼悲觀的話！若離，你現在不清醒，你需要休息啊！”說罷淩霜霜便上前拉若離的手，若離掙開了她，突然又一個人仰望天空，輕輕歎息道：
“她一定睡熟了吧……”
淩霜霜沉默不語，淚眼朦朧中她再也看不清若離的臉……若離看著淩霜霜，眼中也泛起一層薄霧，卻突然露出了久違的微笑，那笑容如從前一般燦爛，清澈而美好……
“我想和她度過最後一個晚上，霜霜，明天晚上……我不回落月軒了……”
第六章 刺殺
次日夜，姬月寢宮。
太監和宮女都退下了，姬月和若離相對而坐，暖黃色的燭火曖昧的躍動著，映紅了伊人的容顏……桌上擺滿山珍海味、饕餮美酒。若離低頭吃得很慢，姬月不停地給她夾菜。若離抬頭，正好撞上姬月那含情而熾熱的眼眸，嘴角那一抹風華絕代的笑意，散發著誘惑人心的無限風情……若離霎時覺得耳根發燙不敢直視，低頭道：“陛下，我吃不下了。”“哦，離兒……”姬月輕柔地喚道，“你還好嗎？為何幾天不見，氣色看起來這麼差啊？”
“我很好啊，大概是睡眠不足吧！”
“睡得不好嗎？”姬月關切地看著若離，隨即又調笑道，“莫不是因為我不在，就睡不著了吧？“
“啊？嗬嗬……也許吧……”若離有些羞澀地抓了抓頭發，目光所及處是姬月燦爛的笑靨，接下來兩人開始倒酒對飲，喝得酣暢淋漓。
“陛下這幾天，和楊子瀟談的還順利嗎？”若離問道
“當然了！這幾天我深入考察他，確定他值得我的信任。我沒有跟他提任何事，他就主動要求徹查林則七，並且侃侃而談。他對於形勢的分析相當透徹全麵，關於鏟除林則七，他已經幫我擬好一套方案了！果然是個人才，我已經把秘密集齊罪證的任務交給他了。父皇交給我的這個爛攤子，是該好好收拾一下了！”姬月說著，眉宇之間儘是雄心壯誌的氣魄，隨即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動作優雅而瀟灑……
若離